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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智取(3)心悦诚服 ...

  •   皎洁的月亮再度升起,银白的光倾泻在松间,洒落了一地的霜。

      少年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平坦的青石上,眼前是浩淼的星空、高悬的明月,胸前包着厚厚的白布,狰狞的伤口经过上药救治,已经开始愈合。

      他抬起双手轻揉着太阳穴,脑海中对于过往刻骨铭心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然而这不寻常的一切,他并没有觉得不妥,仿佛本就该如此迎接自己的新生。

      林间飘荡起了悠扬而遥远的笛声,明明是那么欢快的调子,由他听来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他以手扶着树干,站起身踉跄的向树林深处走去。

      深林的小河旁,通透迷离的波光交映处,他终于见到了吹笛人。

      在少女回眸的那一瞬间,一股恍若前世的谙熟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记不起少女的名字。只轻轻问了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忧伤?”

      少女笑了,她答道:“我吹的是《惜叶谱》中《逢故人》的曲谱。这一曲《逢故人》,说的是五十年前长延战时,赫离风与皓桀然的相见。两人师出同门,手足情深,奈何各为其主,不得不刀兵相见,此一见是经年后重逢的喜悦,亦是大战前生死诀别的悲伤。”

      少年了悟的点点头,“你的曲子吹得很好,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水婧。”

      “水婧,水婧……”少年将她的名字在口中思索般的喃喃重复。但少女却不再看他,拿起笛子径自又吹了起来。

      林间,夜风吹过,习习的晚风中仿佛传来了《逢故人》的词曲:

      山涵秋影,北燕初飞。
      故人既见,酩酊长醉。
      永忆江湖,白发方归。
      ……

      少年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在那清远的笛声中,他慢慢转身,沿着山中小路越走越远。

      他的心中留着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模糊惆怅,却又无法用语言诠释,只是依稀有一种错觉。

      从此这一生,他都不会再与这个姑娘,有任何的交集了。

      一月后,普历山,定缘寺。

      古寺的钟声悠悠荡荡,褪色朱墙、爬满青苔的灰瓦,遮蔽在山间郁郁苍葱的草木碧树中,更显幽静。

      院外的青石小路上,远远的传来了成行的马蹄声,仔细辨来,大约有五六余骑。

      普历山不是名山,定缘寺亦不是名寺,平日里,寺院的香火并不旺盛,特意到此的香客也不是很多,更惶恐成群结队的人马来此。

      来人已是年过古稀的老者,他衣着朴素、言行低调,将随行的一人留在寺外后,带着剩余的几人踏进了寺中。

      寺院内,年迈的方丈睁开眼睛,笑容平和,法相庄严。

      那人入寺拜过佛后,上了三支香,但在此过程中,却似乎一直心神不宁、有所牵挂。

      方丈低喧佛号,深邃睿智的眼睛波澜不惊,对着一旁的弟子道:“将你静源师弟唤来。”

      来人制止了方丈的吩咐道:“不劳小师傅来去走动了,小师傅带路,老朽可跟随前去。”

      寺中,临近后山的竹林里有一间简陋的院落,院子里,一个年轻俊秀的小和尚,正从一口古井中毫不费力提起装满水的木桶。

      只遥遥的看了一眼,来人便激动的流出了眼泪,他紧走几步,似是想唤那院中的小和尚,但克制再三,还是生生咽回了喉中。

      领路的沙弥走在前头,并没有看到来人情绪的变化,一味解释道:“静源师弟是我上月在后山砍柴时遇到的。他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一个人昏倒在了林子里,我将他救回,受戒后被师傅安排到了这里修行。”

      两人离院落还有段距离,来人却止步林中,不再上前。

      院中,小和尚将水缸挑满后,拿起桌上的经书静静的诵读起来。

      来人看了一会,忽然爽朗的大笑起来:“好,好,好!”同一个“好”字,他一连道了三声。

      第一声似心愿终了。

      第二声似胸怀开释。

      第三声“好”,却让领路的沙弥有些无端的心酸。

      那种心酸,在多年后,他已成为得道高僧了才渐渐理解。

      那是一种离失的至亲对面相见,却终不能相认的苦楚。

      来人转身,大笑着自行离去,留下领路的沙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

      院中的小和尚受到了惊扰,问向院外人:“师兄,刚刚是谁人在高声喧笑。”

      沙弥回道:“是今日来寺中上香的一位施主。”

      小和尚“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不经意间抬眼,却看到了林中有一只受伤的鸟儿。

      他放下经卷匆匆跑去,将鸟儿从地上捡起,轻轻捧在手心,小心的挑去扎入鸟翅的硬刺,从僧袍的下摆撕下一截布条,将小鸟细细包好。

      鸟儿扑腾了几下翅膀,向林中飞去,不知怎么的又折返回来,“叽叽”的叫着,在他周围飞了几圈。

      寺中蓦然响起庄重悠扬的钟声,那仿若浩瀚海洋般的钟鸣,回荡在整个普历山中,一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声音……但在那雄浑的钟声中细细聆听,又可听到山鸟的鸣叫,溪水的流动,青虫的鼓吹,野花的开放……世间万象的生生灭灭,皆在其中。

      钟声覆盖了万物之声,也包容了万物之乐。

      小和尚望着鸟儿离去的方向露出清澈纯净的笑容。他双掌合十,郑重而虔诚的行了一记僧礼,仿佛在那铜钟的巨响中,亦体会到了禅的大仁慈与大智慧,并为之深深折服。

      竹林的另一边,一双雪白的绣鞋轻轻踏上林间的柔软青草,草上的晨露未干,一滴滴晶莹滚落,润湿了鞋面上金丝绣成的莲花。

      “小公主,玩够了记得回去,长延破城后未见你,你皇兄晏珏险些同我翻脸。”水婧身后,倚竹的叶泽懒洋洋道,看到郑严又问:“这小子怎么还活着?”

      “这个人我不想杀。”水婧扬眉淡淡一笑,轻声道:“叶大哥,他喜欢我,不看门第、不计利益,只是纯碎的喜欢我,城防地图便是从他那里骗来的。他对我既能如此赤胆真诚毫无保留,我又怎么忍心在背叛他后,再取他性命呢?”

      “就为这个?”叶泽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当然不是。”水婧摆摆手,纤纤玉指抚上碧绿修竹,人却依偎到了叶泽怀里,“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惜这个时代,诞生了太多人杰。”

      乱世是上天对人世间的捉弄,如果郑严没有生在这个时代,或者没有遇到水婧,也许他会称雄一方,造福百姓,成为青史留名的霸主。

      但他偏偏生不逢时,遇上才冠天下的水婧,他的宏图霸业,他的雄心抱负,注定了只能成为更强者脚下的基石,成功者身后暗淡的一片阴影。

      “都说成王败寇,可我从未这么想过。”水婧凝视着身边高耸入云的翠竹,脸颊蹭了蹭叶泽的下巴才道:“我希望他们都能活着,都能为王兄所用,一同结束这个时代,真正开创一个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辉煌治世!”也许连水婧自己都不曾知晓,谈到这些时,她的眼眸中总是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那是一份倾心的希冀与憧憬,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骄傲与自豪。

      这点点的光辉,使她整个人都充满了不容谛视的威仪,时时表现着一个傲视天下的奇才应有的胸襟与气度。

      叶泽静静地听着,收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多了种发自内心的欣赏。他一直不喜水婧太过仁慈的个性,那将给他们的未来都带来无尽的危险和羁绊,这是这一刻,叶泽忽然发现自己竟有隐隐的喜悦。

      他喜欢的姑娘这样出色,有无双的美貌,又有绝世的才智,可她却不愿用与生俱来的美丽,作为自己达成目的手段。

      叶泽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轻咳一声放了满怀的软玉温香道:“走吧,小公主,郑老王爷已经等你多时了。”

      山间的农家茶棚里,鹤发童颜的郑王正捧着一杯热茶细品。

      他隔着袅袅茶烟,打量着眼前并肩而坐的青年和少女,忽然有了些“英雄老矣”的感慨。

      年老的郑王思虑了良久,才问出心中潜藏的疑惑:“长使可是师承赫军师?”

      水婧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赫军师”所指何人,她微笑道:“非也!”

      这样的回答似乎出老者的意料,他琐眉,以不解的目光询问水婧。

      水婧平静的道:“老千岁不必疑惑,水宇天阁之中弟子一千,未有一人让阁主收入门下,三长使名义上虽得阁主亲自教导,实际也不过是点拨启发,于学术一道阁主从不过问一二,历代都是如此。”

      对于这常人看来近乎荒诞的教授方式,郑王并没有再表现出不解,他叹道:“军师是位不世出的奇人啊!当年在军中,她就从未教导过一人,因为此事,擎帝及众将也曾对他颇有忌惮。”

      传奇背后,从来都不会如表面看上去那样美满,天下人尽知,擎帝与赫离风情谊深厚,主明臣忠,却不知“行高于人”的人,无论何时都会招来帝王和同僚的猜疑。

      然而过往的事、曾经的人,已如明日黄花,即将为江山的大浪所淘走,当年种种,即使深究,也是多说无益。

      水婧没有再细说,她道“其实水宇天阁的每一任阁主都知道,如果对弟子倾囊相授,反而没有好处,那样的徒弟,只是单纯的承袭了阁主的才华,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前进的大势淹没。但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只有自己真正领悟的,才最独特,所以,水宇天阁的每一任阁主都独一无二。”

      郑王为水婧年轻绽露的锋芒所摄,一时竟然觉得无话可说,水宇天阁的人,果然个个都不同凡响,他甚至有些欣慰,似乎在年轻一辈的身上又看到了希望。

      五十年前,那段岁月中的热血沸腾已经过去,他有时还会缅怀一二,但他相信,新的一辈已再无人会向往,因为,他们更看重的,是当下,更在乎的,是将来。

      每一个时代,都独一无二!

      郑王高兴的开怀大笑:“不错,不错,长使之才老夫佩服,小儿能输在长使手中,不冤!”

      水婧淡笑不语,眼睛里却透露出浓浓的赞赏,能与先祖那样的一代明主一起浴血奋战、称兄道弟的人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她和叶泽一同举杯,以茶代酒敬向郑王,郑王也举杯相对,爽朗畅饮:“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的确是老了。”

      他走出几步,又从袖中摸出枚令牌,隔空抛给了水婧,他扬声道:“长使,凭此令可调动穆廉城、归云城、长延城三城中所有的兵力,老夫告辞了。”

      水婧起身离席,对着郑王的背影一辑到底:“老千岁慢走。”

      郑王翻身上马,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打马而去。

      在清凉的山风中,他又一次回忆起年轻时谈笑沙场、鲜衣怒马的时光。那样的风华正茂、那般的意气风发,足以一瞬间,忘却所有的烦恼……

      茶棚外,叶泽牵了马走到水婧身边,“怎么样,小公主?”

      少女收令入怀,浅笑张扬:“叶大哥,听闻你令浣阳城中粮价攀升,急得左相白熙焦头烂额,只得打着‘勤王’的名号邀各路诸侯,于顾雪阁中图谋结盟。”

      叶泽刮了刮她的鼻尖微笑:“不做出些动静,岂非堕了我天下第一商的名号?”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张请柬:“早知道你想去凑热闹!”说罢翻身上马,对马下的水婧伸出手道:“走吧,我带你去闯闯龙潭虎穴!”

      水婧朱唇一勾,将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大家喜欢的话,就加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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