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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无责任番外7假如秦写月失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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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一战两日后。
“你疯了?”丞相府内的一处偏院内,言曰则蹙眉轻斥,儒雅的面容上有隐隐怒气。
宋写月,哦不,现在应该说秦写月,此刻他正坐在言曰则面前,半身绷带,脸无血色,一双眼睛却毫无畏惧地接受着言曰则的审视,“我不过是想帮你,师兄,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刀伤、剑伤、余毒、内息也是一团糟,还敢妄言报复皇上……看来是失魂症尚未恢复,才会如此莽撞!”
秦写月深恨皇帝害死阿晓,闻言不由怒道:“我是失忆过,但我却没有忘记他对我所做的事。若非阿晓拼死相救,你在树林里捡到的,怕只是一具尸体!”
言曰则听到这一句,眼神不由一软,声音却依旧强硬。“我知你受了委屈。询之,只是你以往最看重民生大义,天子之重,万不可儿戏。待你养好伤,我会请皇上好好弥补你的。”
秦写月“唰”地一声站起来,“我不稀罕什么弥补,阿晓为我而死,我岂能受他馈赠?的确,我现在行动不便,但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师兄,帝王无情,你也该早些认清现实。皇帝今日可以暗中将我绑架囚禁以作要挟,明日便可兵围丞相府。”
秦写月梗直了脖子,端是油盐不进,往日的理智沉稳和君子风度都丢到一旁。这般抢白下,饶是言曰则也不由动了怒,驳斥道,“便是你不逃出来,我也有法子护你周全。又怎会连累那个小姑娘?”
秦写月被他戳中了痛处,一时无言以对,满心愤懑无处发泄,一口气憋着难受,顿时脑袋都涨疼起来。
偏他还不甘道:“我就是…不甘心……阿晓待我那么好、那么好,若是不能报仇,我一辈子也难安心!”
言曰则面色冷沉,深深看了他一眼。气氛冷凝了许久,才轻叹一声:“这次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如今你重伤未愈,还是不要想这些。我已通知花满楼前来接你,你失踪了这么久,他想必十分担忧。”
听到花满楼的名字,秦写月神色又是一怔,小指指尖微抖,越是思量,脑袋便越是疼痛,竟忽地全身打起摆子来。
见他病发,言曰则连忙给他打通几处穴位,又扶正身体为他运功调息。足足三刻钟后,言曰则才敢收手。
秦写月好受了许多,面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只是嘴唇仍旧苍白,瞧着让人心疼。
他一睁开眼,就呆愣愣地问:“师兄……是花满楼告诉你我被绑架的吗?”
这般羸弱苍白的秦写月,言曰则只在十多年前见过,也因此实在不敢再让他受刺激。只得耐心道:
“说来我正奇怪,两月前你派十六回来,告知我皇上暗中关押秦青替换我在军中人手之事。我便提醒过你停止查探注意自保,后来你在西北销声匿迹,沧海阁也封闭了陆小凤的一应消息。原以为是你做下决断暗中潜伏,可后来我收到有客居的消息,说你似乎失忆了。后来若非花满楼因你失踪向我求助,我才能及时赶到……没让你失血过多死在北树林里。”
说到最后一句时言曰则眼中带了点后怕和忧虑,更多的却是疑惑。
而对秦写月而言,这一眼端是凛冽,带着锐利而森寒的审探。让他骤然发冷,如坠冰室。
也是此时他才明白:言曰则早已看出他的不对劲,只是未曾挑明罢了。想到言曰则这两日对自己确实尽心尽力呵护备至,秦写月也不再隐瞒,老实道:“我先前的确失忆了,武功也并未恢复。直到那晚追杀后,方才恢复了些许记忆。”
言曰则眉毛轻挑,眼中精光闪烁,语调悠悠似叹。“些许?你走火入魔气血逆行,竟然只恢复了少许记忆?询之,你老实告诉我,师父教给你的那些,你还记得几成?”
秦写月听得冷汗直冒,只是他虽感到害怕,却并不畏惧,心中还荒谬地冒出小孩子要被师长打手心般的恐慌来。
在这般虽无杀气却也可怕的威严下,他估摸着自个儿的体格智计,悲伤地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要与言曰则一起对付皇上是件多么大言不惭的事。
而在他回答完言曰则的问题后,秦写月更觉得言曰则下一刻会有打死自己的冲动。
他料想的十分准确,甚至远远超越了他目前对言曰则的了解程度。
在知道这家伙只恢复十岁左右的记忆,估摸着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就敢和他商量报复当今天子这一事实后。言曰则深刻觉得自家的熊孩子不但记忆倒退了,连智力也倒退了,嗯……或许现在还处于中二反社会的发病期。
——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是想打死这个受伤了还想造反,失忆了还敢隐瞒师长的师弟的。
病娇又反社会倾向的智障青年居然是自家的熊孩子,这太特么糟心了!
不过……咳咳…言曰则心中小小愧疚了一下,自己因为朱炘启而忽略了秦写月以致让他失去记忆和武功的情况下被绑架,还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既然如此,你便更应该好生休养。想来是你走火入魔时无意疏通了筋脉,记忆恢复只在时间长短问题。至于我和皇上之事,你暂且不要管……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秦写月还欲辩言,言曰则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只得将心中的不甘愿按捺下去。
言曰则把他摁回床上养伤,揣着自个儿那颗忧桑疲累的老爹心,慢慢走回书房了。
至于秦写月……
秦写月对于言曰则的认识目前仅限于:1、这是我的师兄(言曰则自己说的);2、我被绑架受了伤都是因为他(秦写月自己推断的);3、师兄挺关心我的,看起来也很靠谱……没有更多了。
他也不知道,看似年轻的言曰则今年已是不惑,年纪可以当他爹了。
他更不知道,言曰则一定程度上把他当儿子养。
当然,目前秦写月心思并不在二人的关系亲疏远近上,而是一团乱线般的思绪里——
我……竟然真的是“他”。
原来我又死了一次,却穿越成了这个秦写月。
那么……我是花满楼的…表、弟?
我怎么可以喜欢花满楼呢……不对,花满楼为什么告诉我秦写月是他的恋人?
莫非我欺骗了花满楼,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
我怎会如此卑劣?
我这辈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连失忆了也无法改变。
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
…………
最后的最后,秦写月心中唯一想的就是,我该如何面对花满楼啊?!
人在脆弱时,总是格外多愁善感些。更何况尚未恢复记忆的秦写月,这万千烦忧与疑虑,夹杂着那份复杂不堪的情感,他对花满楼,早已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面对。
情之一字,向来乱人心神,亦是琢磨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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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日落西斜,言曰则寻思着该多关怀些自家中二缺钙的熊孩子,便亲自带了饭食,前去看望秦写月。
他一进屋,就有种后悔的冲动,非常想倒回自己的书房去。
屋里的秦写月正睁着眼思考人生呢,愣是把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使用过度变成了血丝肿眼泡儿,配着他那忧郁苍白的面容,瞬间人让言曰则有了我的师弟又犯病了但是不能打的憋屈感……
言曰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又在闹什么妖?”
秦写月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待清醒了才抬起脑袋,眼尖地看到他放在桌上的饭盒,便扬起嘴给了言曰则一个大大的笑脸.耸了耸肩道:"师兄,你来啦?!"
言曰则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拉长脸道:"快去净房洗漱完用膳,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秦写月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受伤了不能碰水吗?可我一醒来就自己擦过身子了,唔……就是头发,还劳烦师兄待会让人送些柏叶热水来,我也挺难受的。”
言曰则白了他一眼,郁闷道:“你这洁癖的德性还是没改,和四姝也差不多娇贵了。”
秦写月踏进净房的脚步顿了下,歪过头来笑笑道:“师兄你身上不也干干净净的,那皂角味我可老远就闻着了。”
言曰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坐下来摆置饭菜。他这院子里没有下人,只安排了四个影卫在周围守着,安全是安全,就是凡事得亲力亲为,稍微麻烦了些。
秦写月洗漱完回来,看着桌上色香俱美的药膳,心情颇好道:“你这府上的药膳做的真绝,比我这几个月吃的饭菜味道不知好了多少,我都快上瘾了。师兄,和你打个商量,把你家厨子送我呗~~”
言曰则冷笑一声,一筷子顶开了秦写月端盘子的手,冷冷道:“你的手艺更好,我这点厨艺哪敢和你比?”
秦写月一噎,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言曰则,嘴里的木耳差点喷出来。他忙喝了口汤,方才小心地问道:“原…原来师兄您手艺这么好!哈哈……真厉害……”
师兄大人正专心地呷汤夹菜,压根没给他半点回应。秦写月只得悻悻地捧起碗喝粥,一双眼睛还在不时地扫扫对面的人。
待用完膳,言曰则慢条斯理地擦净嘴角,才开了尊口道:“虽然你不再试探我,还不惜原形毕露讨好我,但我还是不会纵容你的任何不明智行为的。一句话,坦白从宽,既往不咎。有什么事,赶紧说!”
秦写月敛了笑,吊儿郎当的神色霎时恢复成了温和沉静的样子,缓声道:“西门吹雪说我中了‘蜓疣’之毒,然而我观察月余,却发现我身体中还有一种毒,因为毒性不显,被‘蜓疣’盖了去。”
言曰则点点头,他一贯很认同秦写月的医术。
秦写月继续道:“这种毒潜伏期较长,一年半载也不见得出事儿。然而一旦发作,便会令人气血暴躁,同时心力不断衰弱…直至身体不堪负荷猝死……”
他轻轻笑了下,淡淡道:“不大走运的是,小弟那晚走火入魔,正好引发了这味毒,目前亟需师兄为我寻药救治。”
言曰则早已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那下毒者千刀万剐,然而细细一想,却又察觉不对,待理清其中蹊跷,心中霎时钝痛不已,喉间涨涩难言。
他一贯心思通络,结合秦写月的言行和已知的西门吹雪医术能力,岂会猜不出,这般阴狠非常的奇毒,哪是寻常江湖人配的出来的而秦写月费心隐瞒的缘故,怕是那个下毒者的身份非同一般,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处处维护的……皇帝!
难怪……
难怪秦写月起初上药时会暗中视察药性;三番两次试探自己对他的善意和耐心!
难怪他突然异常地说出要报复皇帝的话;更是百般强调皇帝的手段!
难怪秦写月要隐瞒自己失忆情况……
言曰则忍不住眼眶微红,原来从一开始,秦写月便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他,却还敢天真地想要保护他……
真傻。
……
秦写月说完那番话,便也沉默下来。他想,或许言曰则看得出他言语中的破绽,也猜的明真正下毒的之人是谁。若是……若是他愿意多想一步,也能勘破他的小心机。——这半真半假,看似维护下毒者的背后,何尝不是在故意撕破那层虚假的防护衣,只为了离间他对帝王最后的信任?
言曰则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于秦写月而言,其实都不重要。毕竟皇帝手段太过狠辣,他有幸逃过一劫,却不知被感情束缚着的言曰则能否有这个幸运?所以言曰则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只要他能对皇帝有所防备,那便足够了。
他,尽力了。
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幕退下了暗金霞彩,由深蓝变为藏蓝,慢慢褪变成夜的深邃。
掩下所有沉重的情绪,言曰则声音有些干涩道:“你…有把握解毒吗?”
秦写月沉稳地笑了笑,暖声道:“师兄不必担心,这毒我能解。我即刻便将药方写下,若是可以,替我寻一位擅长针灸之术的大夫,用不了多久,这毒便能清个干净。”
说完他便起身走到书桌前,磨墨蘸笔,片刻便写好了一张方子。
言曰则接过浏览了几眼,不由疑惑道:“海盐?陈年的老醋?…葵花籽…蝮蛇蛇胆?这药方怎的如此奇怪?”
秦写月低低笑出了声,善解人意道:“这是几个方子的药,海盐蒲草蓖麻子解‘蜓疣’留下的后患,葵花籽蛇胆那些解另一味毒,剩下的我用来调配金疮药和溃疡药,你看不懂也正常,最好药房的掌柜也看不懂。毕竟……这是你师弟我的看家本领,也算独树一帜了!”
受秦写月自信乐观的情绪感染,言曰则心情也稍稍缓和,笑骂道:“你的医治手段总是独辟蹊径,连药方也不同寻常,当年可把师父气坏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秦写月但笑不语。
言曰则唤出一名影卫,嘱咐他按药方去济善堂抓药,顺便收拾了残羹换上清酒。
乘着闲暇,言曰则详细介绍了秦写月如今的身份和人际情况,又细细为他运功调理内息,待到收功,不知不觉中,窗外已是月上枝头。
秦写月看了看月色,语气突然迷茫起来。
“师兄,花满楼要来接我吗?”
“是的,约莫五六日的功夫,他就到了。”言曰则很平常道。
“……是吗。”秦写月有些低落,思绪又乱了起来。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受毒药影响,不宜过度耗费心神,便微笑着向言曰则晚安道别。
“师兄早些休息。”
“你也是,不用送了。”
言曰则走出院子后停下来伫立沉思,良久,才抬起头对着月亮笑了笑。负着手大步离开,姿态依旧沉稳端重,还是那副闲云泰山的气度。
自此师兄二人各自歇下,一夜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