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月照满楼》玉于何旸

72、秋雨

　　七十二、饮食日常

　　九月十七。

　　下雨了。

　　雨是从子时开始下的，来的又急又狂，合着雷声绵绵而至，淅沥的雨打在青墙黑瓦上，惊破不少人家的灯火……

　　秦写月夜里被雨声惊醒，忙起身将半掩的窗扉敛下。突然想起暮柳苑里那半顷快要长好的药草，念了一句“天有不测风云”，无端想起许久未见的师父楚莫来，心底隐隐有些忧虑。

　　就这么一会儿，手便有些凉了。

　　秦写月正犹豫着要不要立即躺回床上，花满楼便开口了。

　　“怎的还不睡？”语声低哑，还带着几丝朦胧的睡意。

　　秦写月的眼睛在夜视线极好，眼看着人快要起身，忙上前压住被角，才滑上床去。温声道：

　　“没什么，不过下雨了，睡吧！”

　　今夜闹得有些久，花满楼也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不过因着身边人突然离开才醒转过来，既然无事，他也就安心了。

　　秦写月将手捂暖了，才将人轻轻拥住，看着身边人温和的睡颜，轻轻一笑，也合了眼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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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一夜过后，天气就凉了许多。这场雨倒是淋漓酣畅，可怜了有客居的院子，紫珠花树的荚果与海棠淅淅沥沥落了一地，深色的梧桐落叶夹杂在泥泞的土地上，却是成了一幅残败伶仃的样子。

　　秦写月差人向谢清遥送了封信，问他师父的去向，顺便提了下让他去整理照看暮柳苑的药草。待处理了几封沧海飞尘楼来的事务，便开始动手准备午宴了。

　　午时，雨势渐消，淫雨霏霏，如烟如雾。

　　陆小凤撑着绘了青花的油纸伞而来，青衣皂靴，衣带生风，静静地走在鹅卵石嵌着的青石路上。身侧枝桠横斜，雨后分外清透的园林墨色斑驳在雨雾中，他缓步轻踏，遥遥看去便成了画，而他就似那画中走来的仙。

　　潇洒写意，形貌风流。

　　秦写月愣愣地看着窗下走来的人，好似不认得他一般。

　　花满楼侧首望去，恰好窗下的陆小凤抬首，只见那人疏朗一笑，脚下一点，便撑着伞飞上了侧边的阑干，收了伞，才转进屋子。

　　“好香啊！小月子，我今天可算有口福了！”

　　声音爽朗悦耳，却透着一股子散漫的轻佻来，加上唇上那独特的胡子，愣生生破坏了先前那谪仙般的气质。

　　秦写月看他伸手直向桌上的酒壶，横眉一厉，立即挡下，想都没想就训道

　　“先将你那爪子洗干净再说！”

　　陆小凤讪讪地看向花满楼，一个身形颀长的大男人却长了双比女子还要灵动的眼睛，眸子黑白分明，却能让人清晰地看出三分委屈来。

　　秦写月的神色越发黑了。

　　花满楼还是风轻云淡地一笑，好心道

　　“水盆在净房，右边。”

　　陆小凤：“……”

　　陆小凤老老实实地洗手去了。

　　秦写月看着陆小凤唉声叹气没正行的样子，表情特别复杂。

　　花满楼合上手上的书，淡淡地看着他。

　　“阿楼……”秦写月有点纠结。

　　“嗯？”

　　“陆小凤以前不会是大家公子什么的吧？”

　　“……”花满楼好笑地看着他。

　　“你难道不觉得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特别……就是有点气度不凡的样子。”秦写月艰难地吐出一个形容词。

　　花满楼不禁笑出声来，却没有回答。

　　还真有可能是？！

　　秦写月原本那三分的好奇也被勾成了七分。

　　“哈哈~小月子我可听到你夸我了！”

　　不待秦写月继续追问，陆小凤那欠揍的声音张扬了起来。

　　秦写月皱了眉头看着他取了那壶酒直接往嘴里灌。

　　半响，陆小凤才砸吧着嘴，神情沉醉迷离似咏似叹地念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秦写月扶额，声音平静道：

　　“这壶醉浮生最忌豪饮，初饮一杯甘醇清冽，饮二杯时肺腑酣畅，饮第三杯便如在云端沉浮；饮四杯就可令人昏睡三日……你空腹饮酒本就易醉，方才一时竟就饮了半斛，若无我的解酒药，怕是至少要睡上三天三夜了……”

　　陆小凤一呆，“你……你没骗我吧？”

　　秦写月端起碗箸，夹了一块八宝鸭慢慢品尝。

　　“……”

　　陆小凤已经觉得头有点晕了。他双颊通红，只一双眸子还十分清醒。

　　“呵~”花满楼盛起一碗鲈鱼汤给秦写月，笑着劝道：“不是说向他道歉的吗？他若是醉上三天，你怕又得重做一桌了。”

　　秦写月见好就收，取过旁边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将药散倒了进去，然后拉过陆小凤，对着他就惯了下去，随手在几个醒神的穴位点了几下。

　　“陆小凤，就你这德性，也就只能凭着一副皮囊和嘴皮子讨女孩子欢心了。否则若是让那些女子与你日久天长地相处下去，那才叫不幸！”

　　醉浮生酒劲太大，陆小凤还没缓过来，但还是辩驳道：“谁说女孩子不想和我在一起，曲风楼的依依，西湖畔的紑儿，江南的杨柳姑娘……她们都想要和我长相厮守，就连薛……”

　　他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经清醒。

　　人总是要成家的。他虽然是个无拘无束的浪子，可也并不是喜欢寂寞到老的人生的 。

　　曾经有很多女孩子想要和他成亲，说要给他一个家。

　　可那时候的陆小凤还不想成家，他总对自己说：再等等吧，等我想要一个家的时候。

　　可他在江湖流浪了很久，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等到这个时机。

　　那些曾经说要嫁给他的女孩子他也很久没见了，听说都有了归宿。

　　现在的依依、紑儿还有杨柳姑娘她们也许久未联系了，或许……或许她们也已经嫁人了。毕竟自从他陆小凤风流之名传遍江湖后，那些女子就再未说过要和他成家了——她们已不会把期望寄托在一个浪子身上。

　　至于薛冰……

　　陆小凤倒了一杯酒狠狠饮下，明明是清凉甜美的菊花酒，却无端让他觉得辛辣灼烈，像烧刀子般……

　　陆小凤想起昨日在花街听到的那首曲子：“……却知爱恋难长久，忍断相思，换了霁月清风……”

　　相忘于江湖……这是薛冰给他的答案。

　　秦写月看他怔然失落的样子，暗呼不好，连忙转移话题：“知道你桃花运好！诶，陆小凤，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哪个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小少爷，被人拐到江湖后就不敢回家了？”

　　“咳~咳咳——！”陆小凤呛了口酒，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写月，

　　“写月，这种不靠谱的猜测真的是你想出来的？”陆小凤不确定地道。

　　秦写月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正了神色，一本正经道：“沧海飞尘楼新开了一家书社，打算开个江湖多情系列，恰好楼里有几位姐姐很喜欢你，便拿你做原型，要编一本叫《红尘笑我多情之凤凰归》的传记……”

　　陆小凤死死抓住秦写月的手臂，大呼道：“写月啊！我陆小凤与你无仇无怨你可别这样对我啊……”

　　声音凄厉，惨绝人寰！

　　秦写月傻眼了，呐呐道：“酒肆茶坊里的说书先生不也经常编排你吗，我以为你不介意的……”

　　花满楼实在忍不住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写月一和陆小凤相处就话风不当，但是看着二人玩笑他还是觉得挺有趣的。不过有时候他就难免要充当和事老的角色，给他俩打圆场。

　　“陆小凤是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但是他骨子里最爱面子。你若真的写本书给他杜撰几个红颜知己倒没什么，可你若是专写他与女子风花雪月，他是决计受不了的……”

　　秦写月懂了，他安慰道：“你放心，用的不是你陆小凤的名字，只是借鉴你的英雄事迹，让更多人领略江湖儿女的侠骨柔肠……唔，其实我倒想直接给你开个传记，好教后人瞻仰瞻仰你陆小凤的丰功伟绩的……”

　　最后这句话说得语重心长，好似在他眼中陆小凤真的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男人中的神一样……

　　陆小凤被他的语气激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紧告饶道：“好写月，我拿你当兄弟，你可别坑我啊！”

　　秦写月看着他不说话。

　　一息…两息…

　　“呵哈哈…哈哈……阿楼，笑死我了……这家伙居然当真了，噗…他居然……哈哈哈哈……”

　　秦写月靠在花满楼肩头大笑，笑的脸都红了。

　　陆小凤：“……”

　　他决定不理会眼前这个没长大的熊孩子，是的，熊孩子！以前什么医术不凡的少年天才，什么深藏不露的血月剑客，什么高深莫测的沧海飞尘楼主，什么身份复杂的当朝丞相师弟&……都是错觉！秦写月对他就没有靠谱过，天生就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于是陆小凤化悲愤为食欲，将桌上的食物风卷残云般地送入腹中。

　　百味羹、白渫齑、两熟紫苏鱼、金丝肚羹、旋切莴苣、肉末茄子煲、玉板鲊豝……统共荤素各八道，风味小吃七种，蜜煎香药六盘、汤羹四道、外加干果三盘……凡是桌上菜品，无一不尝，胃口与手速之大，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秦写月不由担心地看着陆小凤的肚子——不知道等会不会变成一个葫芦陆小凤？

　　花满楼很是淡定地喝完秦写月抢救的一碗莲子百合羹，对于陆小凤饕餮般的吃相视若平常。

　　其实花满楼很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好友非但很爱吃，很会吃，也很能吃。以前陆小凤一到他的百花楼，就是找酒喝，但前提是他的手里必然有一样吃食，或许是是卧云楼的粽子，或许是张记酒楼的芙蓉醉鸭，又或许只是一块街口陈家的烧饼……但是等到他做好饭，陆小凤又能吃上三四碗大米饭，桌上菜肴干干净净，从来也没见他吃撑过。

　　只见过陆小凤正常饮食的秦写月表示：如此能吃的体质真是难得一见，陆小凤果然天生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