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大梦非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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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写月一个人走在黑沉沉的空间里，周围除了空寂的黑色什么都没有。他的头昏沉沉的，半睁着眼，茫然地看着这片死寂。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又为什么要一直走下去。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很久很久……然后神志才渐渐清明起来。
突然，他听到了一些声音，既熟悉又陌生，零碎斑杂。眼前慢慢闪现一些模糊的影像……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也会来孤儿院呐？”一个六七岁的女孩蹲在一个瘦小的身影前。
“你们不要欺负她，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哭啦，我把他们都赶走了。来，这是我下午藏的馒头，给你吃！”先前的大女孩赶跑了欺负小女孩儿的男孩子，从胸前掏出半块白馒头来…
“这个女孩子好像以前的我们啊，我们帮帮她吧……”长大了些的两个女孩子救了另一个女孩子，把她带回来孤儿院。
“你忘了自己的名字，我也没有自己的名字，那我们给自己取名字吧！院长给我取的是小欣，嗯，小欣太难听了，我要取个和电视里的小姐一样好听的名字…不如就叫书欣吧…真好听……你叫写月好不好，把每天都看月亮，就取个和月亮一样的名字吧！……”大树下，三个女孩子在一起给自己取名字。
这是……第一世的我？沐琴…书欣……孤儿院……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得来的……
“沐琴你又被人欺负了？都让你喊我们来帮你揍他们啦，怎么可以这么软弱？……”
“我们三个不要再呆在孤儿院了好吗？我们都十六岁了，该自己出去闯闯了……”画面断断续续，铺陈着三个少女的点滴成长。
眼前一阵光芒晃动，秦写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是女体。纤细高挑，四肢瘦弱。
“啊~啊…呼！我们终于有自己的事业了！为了庆祝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让我们的女神写月为我们高歌一曲，沐琴美人跳舞一曲……”那个长发如瀑的女子面目模糊，唱着曲调轻快的歌曲，恍惚和秦写月现在的身体一模一样。
……
“写月，股市崩盘了。幸好我们没有上市……”
“写月，写月你看这是我设计的新品，怎么样很厉害吧？……”
“写月，我要和他结婚了。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他终于向我求婚了。我好高兴……”
“沐琴，写月，我要抛花球了，谁接着了就下一个嫁出去哦……”
“书欣，你真的打算放弃事业选择移民去美国？你……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和沐琴的吗……好，既然你决定了。我们祝福你……”
“沐琴，这次我们真的要放弃天达公司的合作了。书欣走后，水云系列的产品设计一次都没有过关过。我们还是专心设计开发其他系列吧？……”
“你说你怀孕了？太好了……嗯，公司很好，沐琴也很好……”
……十年时光如同破碎的光点，那些年华终是短暂的尘埃，秦写月还未来得及看清，画面便如波纹漾开，再眨眼，什么都没有留下。
“写月，你看你一年都没有好好休息了。这是我买的旅行机票，这次我们一起出去好好放松一下吧！放心，公司一时半会出不了问题的~”
“啊——啊……船翻了……救命……”
“写月~写月你快游回来，浪越来越大了啊！……写月，写月你怎么了，你坚持住，我马上就过来救你……写月……写月……”
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远……却绝望地不肯散去……
那是？……秦写月不可置信地看着陡然黑白却清晰的画面，想要伸手抓住那只渐渐垂落的手……
他突然觉得全身一冷，好像一霎那间又回到了她曾经沉尸的河中，身体无处着落，被动地任水流推搡着浮晃着，层层叠叠的水草缠缚了他无力的手脚，将他拖入幽深冰寒的水底。他无声的嘶喊着救命，却只有铺天盖地的水流涌入肺腑，胸口如同要胀开一般，又好似有热油煎炸着他的每一寸经脉…身体却又是是冰冷麻痹的…然后视线被污浊侵扰，然后慢慢地被黑暗替代……脑袋里面仿佛有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又有什么东西粗暴地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好像很疼很疼，却又渐渐地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知道，意识渐渐消散，而死亡，渐渐将他吞噬……
有客居后的琅园。
“啊……”秦写月嘶哑地呐喊，猛然仰起身子，却是身躯乏力，闷哼一声便顿在半途就落回了床榻。他的唇咬的紧紧地，已经破损了几处。双拳紧握，仿佛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楚。
花满楼担忧地站立在一旁，听到那一声恐惧颤抖的呐喊，心口一紧，含着心疼慌忙道：“写月！……楚姑娘，写月到底病情如何？”
楚云晚手一直放在秦写月的腕上。诊了许久还是不明白秦写月为什么会这样，喃喃说道
“依照脉象来看，师兄风邪入体，加上近来忧思过重，脾肺虚弱，心火内炽。但是我按照病症为他施针用药，师兄应该不会再高热不退了啊。可是现在却似乎神思混乱深陷梦靥之中了。脉象浮紧，间有数脉急促之像……莫非……莫非是……”
花满楼神色越发焦急，楚云晚的声音渐渐紧涩扑朔，让人的心都快要吊起来了。
看着秦写月冷汗不断的样子，早就呆在一旁的陆小凤不禁问道：“楚姑娘，小月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倒是说啊！”
“我也不清楚，只是猜测这与师兄身上的毒有关。师兄说过这种毒是混合形成的，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只是说不宜久拖，是以越早拔除越好……”楚云晚毕竟年轻，招架不住陆小凤的强势，无奈地托盘而出。
“什么？这毒这般厉害？……他为何隐瞒我，他说这毒并不难解的……”花满楼有些怔怔的，难怪他觉得秦写月总是在掩饰什么，难怪他要这般匆忙离开，难怪……
“事到如今，只有尽快赶往京城。我的一位师兄已经得到了冰心草，义父也从苗疆取得了涅槃蛊回京……”她看向秦写月昏迷中格外苍白的脸，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希冀，慢慢道：“一切都已备好，我相信询之哥哥不会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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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月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她’却醒了。醒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这是一间并不大的屋子。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简单，除了一张摆有三床棉被的通铺，就只有简单的一套桌椅和几个大箱子。
然而这一切的布置都是古朴的木板石砖之类的，没有半分现代的痕迹。
写月觉得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她’记得自己已经死了，可为什么醒来会在这个颇为复古的房间？而且还觉得十分熟悉，并不觉得怪异。甚至，‘她’看一眼那叠好的被褥就能知道那是京绣，虽然针法稚嫩，但还是明显的京绣手法。
她正兀自疑惑着，就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背着一个全身湿透的女子踉踉跄跄地从外面进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女子很是熟悉。她想要去帮帮她，可是，却愣愣地看到女子穿过了她的身体走到床边。
我难道是……魂魄？
“写月，写月……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那女子的声音含着惊慌的啜泣，然后她将昏迷中的少女湿衣服脱下，用干的布巾为她擦拭。
写月？她的名字和我一样？写月一惊，待那女子拂开遮住少女面容的湿发，写月这时才看清那女子的脸，面貌清秀但是棱角偏硬，看得出是个非常倔强的女孩。
然而这一切都远不及写月心中的震惊，因为她近乎颤抖地发现，这个女孩子就是她自己！
这时那个女孩子突然咳了几声，将胸腹中残留的积水吐出。她渐渐将双眼睁开，双眼竟是直直摄着写月。然后写月惊恐地发现自己魂魄不受控制地向她飞去，不过短短几秒，她就进入了那个女孩子的身躯。
女孩儿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写月了，她，代替了那具身体的主人。
然后时间恍然再次旋转破裂，她竟是像被裁作了两部分。一个自己在深深庭院中步步为营寻求赎身之法，一个自己扮作男装游历江湖，一路上救治无数的百姓。
她看到那个先前背着自己的女孩子被冤枉偷窃，她倔强地不肯承认，然后因为承受不了杖责而被活活打死。而自己却在二小姐的帮助下逃过一命，却为了复仇开始褪去所有的怯懦仁慈……
她看到另一个自己在深山中救了一个军人，一路小心翼翼地将他护送到金陵城。然后他还去做了两年军医。在战役结束后继续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不过定期会回到一座庄园去拜祭一座坟茔……
两个自己有着同样的面容，不过一个脸上有淡淡的疤痕。他们似是两根断掉的线，一头是放飞在湛蓝高空的风筝，一头却是零落泥淖的断线。终于，在那个女装的自己为了逃脱陪嫁进宫的宿命，动手划伤了脸蛋时，两张脸重合到了一起。
这都是……我？！
待她回过心神，却发现世界开始被一片水色渲染，身体又重复经历了一遍溺死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崩塌的意识开始如蛛网般慢慢重造恢复，清醒时发现：她又回到了虚无混沌的黑暗之中。
“阿月~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有谁在呼喊她的名字？
是那个被她所救的副将，他已是历经沧桑的老人，斑白鬓发，坐在一棵银杏树下。许是冬天，银杏树叶子已经黄了，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苍老的容颜和绣着绀香的衣角上，似要将他埋葬。
他嘴角苦涩，喃喃地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住址……明明答应好了一起喝酒的。呵~三十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阿月呀，你到底在哪里？……”
多少岁月，多少年华，用一场等待丈量。多少感情，多少离别，用一生遗憾作答。可惜已经逝去的人永远回不去了，终究成了一场空旷的等待，无果的允诺……
写月看着这苍凉的画面，一时五味杂陈，心中酸涩得无以复加，却只能静静凝望。
“阙凉……”她轻轻闭上了眼，不让眼角的泪水落下。
缄默沉寂间她渐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竟然好似丧失了五感，感觉不到任何的触觉，看不到任何色彩，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有自己陷在无尽的冰冷与黑暗之中，不得任何解脱，似乎将要永堕无间深渊之中，慢慢被同化成浮空尘埃。
她的记忆开始分解，四岁的车祸，十二年的孤儿院生活，书欣，沐琴……王府，碧钥姐姐，师父……阙凉……每一个人的身影都渐渐从模糊到空白，每一副画面都开始渐渐支离破碎
……她喘息着进行回忆时，脑海中竟然不能再回想起哪怕一个简单的背影，一道曾经听过的声音。她竭尽全力想要留住如同指隙间滑动的逝水一般的过往，然而它们依然流逝而去，他感到心中有些被充斥的情感缓缓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
天命萧索，唯任我失魂落魄
红尘百年如泼墨，僝僽纷扰一抹
魔障未果，醉恍然此起彼落
大梦不回何妨魂消没
云烟流散伤心阙，空白指间不过虚妄……
她如此孤独，如此寒冷，如此无助地被吞噬所有……
不！不能就此丧魂失智！绝对不行……还有人在等我！
她的心中涌出无限的不甘来 ，那样浓烈，仿佛熊熊红莲烈焰，誓要燃尽此界的所有劫锁，决绝地似要灼尽他所有的绝望与无力，用光明与炙热灼烧出一片新的世界。
秦写月就在这样的心念之中微微睁开了双眼。黑暗仿佛被打开了一丝缝隙，眼前有了光影晃动。他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太久，已经分辨不出眼前是真是幻了。
就在这样陌生到不真切的感知中，他听到了一道唤醒他灵魂的声音。
“写月，写月……你醒了，我是花满楼！”
是花满楼啊！
花满楼！这三个字仿佛一束光，将他脑中残余的黑暗驱逐，秦写月原本模糊涣散的意识渐渐沉淀安稳起来。
刹那之间，他已记起了自己现在是谁，灵魂再不复方才的不安惊疑了。
他强撑着睁开眼，看到了花满楼焦急的眉眼。可他还是觉得很温暖，他费力地勾动嘴角，声音仿佛絮语低喃。
“花满楼，有你真好！”然后……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写月！谢公子，你快看看他怎么了！”花满楼再次失色，好不容易等到这个人醒来，可他又昏过去了。
谢清遥看了看被花满楼紧握着的秦写月的手腕，额角不禁跳了跳。他按捺住心中的疲倦和郁闷，无奈道
“公子他昏迷了五日，一直水米难进，身体虚弱是自然的。如今他既然能够睁开眼，就说明毒素已经稳定下来了。只需好好喂他一些流食补充，自然就会好转的。”
花满楼这才微微安心下来。
楚云晚紧紧捏着手里替换下来的方巾，内心一时风起云涌。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大梦非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