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月照满楼》玉于何旸

15、、四月依旧寒

　　日正当中，并不燥热，却十分温暖舒服。珠光宝气阁的景色与上次相比，显得更加明媚秀致了。

　　曲廊绿苑，小桥流水，漫步行来，布局开阔又不失精致。三分温婉，三分大气，三分富贵，一分祥和。秦写月他们到时，阎铁珊与独孤一鹤正十分和善地交谈着。见到三人，都很是平和。

　　独孤一鹤一开场便丝毫不客气道：“陆小凤，我知道你怀疑我。废话我也不多说，我这次下山，只是因为得到个消息。青衣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昨夜西门吹雪来访，莫非你想要……对付我（杀了我）？” 这实在不能怪他，陆小凤干的都不叫事儿。偏听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的谎言，大闹珠光宝气阁，险些害死阎铁珊。招来西门吹雪，拐走了自己的徒弟孙秀清。多大仇，如此对待两个老人家！连秦写月都和他站在一起，说不定把他带坏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知道轻重！

　　但是陆小凤毕竟是陆小凤，脸皮之厚可做城墙。他摸摸长了一大截的胡茬，揖了一礼，腆着脸道“独孤前辈，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冲动无状，还望前辈见谅。但现在重要的是应当及早解决青衣楼，还大家一个明白。二位也可早日脱身这场是非。”

　　难得陆小凤会这么老实认错，独孤一鹤也绝非心胸狭隘之人，对于陆小凤这个小辈也不好过多责备。见阎铁珊摇头示意，便也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道：“罢了，我所知道的就这些，具体关于你认识的那个假公主以及事情始末我尚且不知，你先将事情告知给我，我自会明白。”

　　说罢秦写月和花满楼见了个礼，众人坐下商谈。

　　待陆小凤和花满楼说清了事件的起因经过，独孤一鹤与阎铁珊面色十分不好。小王子至今下落不明，但那些人既然能假扮他们，恐怕已经掌控了他们。而能够细数金鹏王朝秘辛，怕是已遭不测。或是……

　　“陆小凤，依我看，那位‘丹凤公主’即便不是真的金鹏王朝公主，但也关系不浅。况且还有两个破绽百出的上官飞燕和上官雪儿。你今早去到他们的私府，可有看到那位上官雪儿？”

　　秦写月直指问题的另一面，作为可以说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他自然不会被遮蔽什么蛛丝马迹而不察觉。

　　陆小凤明白道：“的确，如今那个金鹏大王已死，难以被查出什么了。但上官雪儿还留在那儿，先不说她之前频频说上官飞燕与上官丹凤之间有龃龉，还怀疑上官飞燕已死。如今看来，不是她骗了我们就是有人骗了她来误导我们。当前她的生命可能受到威胁，我们应该再去看看！不知……两位可愿同去？”

　　正在这时，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仆人上前急报：“老爷~老爷不好了！霍总管……霍总管他被人发现死在晴岚院里了！”

　　“什么？”“你说什么？”陆小凤和阎铁珊大惊道，其余几个人也是吃惊不已。

　　众人由管家带路，途中问过了发现霍天青死亡之时是否看到凶手之类的几个问题后，才赶到现场。只见霍天青倒在石桌旁，一脸的惊讶愤怒痛苦不甘交织在一起，却是面色青黑，唇角带血，显得十分诡异可怖。旁边的石桌台面倾斜，台上还有精致的杯盏点心，酒壶倾倒。显然是霍天青倒下时冲撞造成的。

　　秦写月与陆小凤查看霍天青的尸体，发现身体手脚凉透，上身却仍有余温，并不僵硬。而且全身上下衣物整齐，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秦写月剥开他的衣服按压检查，发现他内脏受创却不致命，右手虎口、中指处皆有轻微裂伤。都敷了上好的伤药包扎，应当是新伤。除此之外，他的后心处有一根银针，上面的光彩诡异，竟是带有剧毒。秦写月认得出那是飞燕针。他神色突然有些晦暗，然后小声惊讶道：“飞燕针？”

　　花满楼耳朵极灵，他神色一紧，蓦然想起上官雪儿说过她看着上官丹凤用飞凤针射杀柳余恨；想起秦写月给他和陆小凤看过的昨夜射向他的那根银针，秦写月说那叫飞燕针。他试着嗅了嗅空气的味道，果然有一丝熟悉的香味，这个味道他一个多时辰之前还闻到过。

　　见检查的差不多了，秦写月站起来在小斯端来的温水下洗过手，用夹子拔出那根毒针。对众人解释道：“霍天青身上虽有剑气暗伤，却是旧伤，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只背心这根毒针毒性非常，又是刺入背心。乃是霍天青真正的死因。不过这枚银针倒是与昨夜射向我的一模一样。”秦写月停顿了一会，见花满楼神色莫测，陆小凤若有所思，便接着道：

　　“莫非这个杀人之人乃是与霍天青熟识，已经可以令霍天青毫无防备背后受伤？可奇怪的是霍天青身上的剑伤与西门吹雪的剑气极为相似，又与昨夜的刺客有何关联？昨夜那刺客明显对府内地形了若指掌，否则不会轻易逃脱。霍天青手上的伤像是直撄兵刃所致，记得昨夜那刺客袭向独孤前辈时两指击出为西门庄主所拦……”秦写月一个一个的剖析清楚明白，种种破绽并不隐晦地说明着一个事实。霍天青乃是昨夜行刺之人，而杀他的人是他的同伙。

　　这表面的一切看似清楚，内里又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和秘密。霍天青这样做的原因？那个凶手的身份？与霍天青的关系是什么？杀害霍天青的目的是什么？一切，都因霍天青的死亡而更加扑朔迷离，迷雾重重。

　　##

　　阎铁珊忙着处理霍天青的身后事，毕竟无论霍天青对他做了什么，明面上他都是武林正道天禽门的掌门祖师之子，是阎铁珊的管家，在珠光宝气阁遇害。阎铁珊不能也不得不管，他少不得又要心力交瘁一番。于是只有秦写月、陆小凤、花满楼和独孤一鹤一共四人赶去金鹏王的府邸了。

　　金鹏王的府邸恢弘大气，从外面看来，它是一座很有底蕴的府邸，不愧是王子遗孙所居之处。可走进之后才发现它的破败没落，就如院中残败的花朵，充满着腐朽的气息，只留一具了无生机的空壳，嘲笑着亡国遗民的天真与失败。

　　斜阳将要沉入夜幕的黑暗里，晚风卷起门外古树褪下的黄叶，显得格外的萧瑟寒凉。独孤一鹤走进这座庭院，脸色复杂痛苦，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该多沉重沧桑。但他的步伐依旧稳健，脊背□□如枪，带着说不出的敬重，像是穿过漫漫血腥战场走回到皇城紫陌的老将，终于走回了他誓死守卫的家国。即使，它已经灭亡。

　　长廊里依旧阴森而黑暗，仿佛经年看不见阳光。推开尽头被撞破的大门，就看见了‘大金鹏王’……的尸体。

　　这老人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冰冷僵硬，呼吸却是早已停止，眼睛里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惊慌和愤怒之色，显然临死前还不相信，杀他的那个人真能下得了毒手。

　　他的另一只手臂上，带着道很深的刀痕，好像有人想砍下这只手，却没有砍断。但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表情，和他那双凸出来的、充满了惊惧愤怒的眼睛一比，更显得说不出的恐怖诡秘。他的手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竞死死握着一只鲜红的、扭曲变形的红绣鞋。

　　就像是新娘子穿的那种红绣鞋，但鞋面上绣着的，既不是鸳鸯，也不是猫头鹰，而是只燕子——正在飞的燕子。

　　陆小凤早就查看过一切。他看着独孤一鹤愤怒沉肃的脸，开口道：“他的脸上有易容，并不是真正的大金鹏王。”即便不是真的，也是带着大金鹏王的脸屈辱死去。独孤一鹤伫立不语，短短一会，却像是沉默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他才出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