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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回到最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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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只剩下水流微微涌动的声音,水面上有墙头上一角泄露下来片片碎光的波影。
四肢被捆绑的拴在木桩上,半截身子浸泡在混浊不堪而冰凉的水里,这种捆绑的方法即使再渴再想喝水也绝对喝不到那怕一点一滴的水。
自从被关押进这里便再也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寒冷、饥饿、干渴正在逐渐的抽离着脆弱的生命,就连遥雪身上的护体灵力都已经开启了,这说明此时周围的环境已经恶劣到足以活活将一个人折磨至死的地步了。
身边的那个人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和呐喊,或许是她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再也没有一点精力,她似乎稍微有点明白,即使她浪费再多的力气也不过是徒劳无益,在这座军事禁区的地下水牢当中,根本无人造访也无人经过,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救自己。
而杀死王妃的重罪,段瑞凌多的是让她生不如死的方法,这也许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在这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时间的空间里,黑暗和无边无际的恐惧折磨着人类脆弱的神经,如果自己不在这里,那她怎么办?
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仅仅十七岁被父母娇惯着长大的小女孩。
在极力的大哭大闹之后,在黑暗寂静中听到她露出极惨淡的笑。
“你知道吗……”嗓音暗哑,带着因为寒冷和恐惧夹带着微微的颤抖,“我呀,是户部尚书最小的女儿。父亲五十岁大寿那天我娘生下的我……在我的前面有五个哥哥,最小的哥哥与我也有六岁之差,而父亲一直最希望能有一个女儿……所以,我从小便一直享受着公主郡主一般的待遇……即使犯下了什么错,那怕杀死了不听话的婢女侍从也不会受到任何严厉的惩罚。”
遥雪不动声色,静静的听着。
抹香咳了咳,沉溺在自己的回忆当中,似乎也不需要身边的人做出任何回应,“我的娘亲,是宋朝人,从出生开始,因为凭借着几分姿色,便一直训练着学习各种礼仪诗词歌赋,仅为了能有朝一日晋选皇朝贵妃……可是……阴差阳差……或者仅仅是为了家族利益,或者其他的说不清楚的原因……下嫁偏远南方做了尚书大人的小老婆。这些……都让她极为不甘,所以我的出生便寄予了她所有的希望,希望我能有朝一日飞入皇宫,掌管凤印。代她完成心中所愿。”
遥雪闭了闭眼,似乎能从她的言谈当中体会到两代女人心中所有的一切想法,所有那些她们渴望得到的,渴望拥有的尊贵及荣耀。以及那些为了这些看不见的快乐所付出努力和辛苦。
抹香又咳了咳,身体已被冰凉的水浸泡的毫无知觉,“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遥雪没有说话。
抹香似乎也没有期望她能回答什么,继续十分痛苦的说道:“可是现在……我却在想……婉柔王妃……明明是这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而我却……”她顿了下,继续说道:“她不同于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当时她的表情……非常的惊讶……带着不可思议和悲伤……但是紧接着……她努力的抚着自己的肚子……那里面……还有……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她明明知道自己快死了,却又努力的安慰着肚子里的孩子,明明那么做什么用都没有,可是……可是……”仿佛隔了很长的时间,“而我的家人……我的父亲和娘亲……还有我的哥哥嫂子们……那些孩子们……那些认识熟悉以及不认识不熟悉的亲戚们也全都为了我的一个念想付出所有的代价……”
她痛苦的哽咽着,干涩的眼睛里却再也流不出任何的眼泪。
“可是晚了。”遥雪开口淡淡的说道,“那怕即使一切重新开始,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抹香微愕,沉默半天,却又点头,“是的。你说的对。”
抹香转了转头,看着墙角的那一束微光,声音轻的像羽毛飘落在水上,“姐姐,你看到了吗?外面好像下雪了呢。”
遥雪隐隐的感觉那种忐忑不安的事情似乎马上就要发生了。
“姐姐,你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只要抓住了那个人,主上一定会放你回去的。而此生抹香罪孽深重,活该下了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仅仅是一声微弱的声响之后,便是死寂般的安静。
遥雪垂着头。
各种情绪以及前所未有的情感撞击着自己的所有感官,这种极度的压抑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如何面对。
本是黑暗毫无温度的室内,突然间出现一抹光亮。
淡淡的,无比柔和,渐渐的如流沙缓慢聚集而形成一个人形。
那个人双脚踏在水面上,黑发红衣逶迤在水面上却又没有沾到零星半点的水花,面容严峻威仪,俊美的不可思议。
遥雪仿佛知道来人是谁。缓缓的抬起头,露出一抹极惨淡的笑容。“哥哥,你来了!你来接我了是吗?”
灵帝迦轩微微的叹了口气,抬手扯掉遥雪脖颈上的那根红线。
刹那间光华四泄,温暖的七彩光芒纠缠着遥雪的身体,像母亲温柔的双手那般细细的抚慰及修补,那些寒冷、饥饿感、麻木以及虚弱立刻被充盈的灵力所驱散、所填满。
遥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无所查觉,可是灵帝迦轩却在灵力灌输的时候皱紧了眉头。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待一切完成之后,遥雪又变回了在桃源时的模样,眉间的那抹朱砂似的红点也因为灵力的恢复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代表着灵族至高无上王族身份所拥有的火焰型印记,身上穿着的是在桃源时常常穿着简单却又做工十分考究的正红华裳,墨黑的长发毫无装饰的随意的披散在身上。依然还是当时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多了一些经历世故之后的淡然和悲伤。
遥雪有些虚弱的扑进自己哥哥温柔的怀抱里,像小时候撒娇那样蹭了蹭迦轩胸前的衣服,轻轻的说,“哥,我想,你是对的。”
在遥雪身上这不到三个月所发生的一切,迦轩在看着刚刚灵力缓慢恢复的过程当中,全都知道了。
迦轩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都过去了。以后都忘了吧。”
遥雪保持着将头深埋在迦轩宽阔的胸膛前的姿势,半闭着眼,敛了所有的情绪,安静的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漆黑的水牢。
已入了夜,天空中飘落起点点如纤絮的雪花,朵朵精美异常。
本应是黑暗的天空却泛着淡淡的红色光华,寒风中夹带着火焰及燃木的味道。
遥雪微怔,恢复灵力的身体感觉不到寒冷却感触异常灵敏,甚至由于身体内的某种不知名的物体所牵引,遥雪猛然抬起头,看着隐藏在层层宫阙当中的某一座宫殿内。
黑暗当中,燃烧着的宫殿映红了半边的天空,
“哥!”遥雪拉住灵帝迦轩,灵动的美目写满着不可思议,“这……这是怎么回事?”
灵帝迦轩为遥雪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你当时离开桃源之时,答应我的三件事,一,不得泄漏我族任何信息。二,不得使用灵力。这前两条你都做到了,这最后一条,我也希望你能遵守。”
遥雪看着自己的哥哥,微微的曲起手指,却又缓缓无力的放开,点点头,“是的。我不会改变历史。哥哥,你说过,没有人可以改变历史。”
迦轩拍拍遥雪的肩膀,“去吧。我有前面等你。”
遥雪走进燃烧着的殿宇,火舌像是有所感知一般,自动退到一边翻滚吞吐让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道路来。
虽然殿外全是聚集的抢救大火的军队以及侍从,各种噪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进了这里之后,倒只剩下火焰恣意燃烧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四周燃烧着各种华丽的缎面,那些做工雕刻精美的桌椅书柜也被大火焚烧成一片焦黑,被大火烧的乱七八糟的地毯上,横七竖八的歪倒着很多人,有的人是被大火吞蚀,而有的人却是被人一刀毙命,在大火没有燃尽的地方也能看到一些打斗的痕迹。
那些忠诚的死士们前仆后继如何也找不到的两个人,遥雪却轻易的找到了他们。
这个画面一直定格停留在遥雪的脑海里跟着她渡过了很长的时间,甚至在回到桃源之后还连续着做了很长时间的恶梦。
两人四围围绕着热情欢腾的火焰,慕云冉举着剑狠狠插/进段瑞凌的胸口,接着,后退,拔剑,鲜血如泉涌一般喷洒而出,鲜艳滚烫的血溅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映的遥雪身上。
段瑞凌如破碎的瓷器一样倒在地上,身上的那件蓝缎万福的华服还是前几日自己亲自为他挑选的,只是当时穿着俊美非凡的衣服此刻已经被火焰翻卷侵蚀的面目全非,本是笼着玉冠里一丝不苟的发丝上沾着血迹乱七八糟的披散着。
遥雪心里微微抽痛着,有些木然的走过去轻轻的将段瑞凌的半边身子抱进怀里,伸手将粘贴在面上的头发笼到脑后。
怀中的人缓缓的睁开眼睛,微弱的生命无法在这张曾经俊美的脸上展现更多的表情,“是你……”
遥雪点头,依然十分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是我。是不是到了现在,你是不是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
段瑞凌不受控制的咳了好久,才淡淡的说,“是……其实……原来我一直都是幸福着的……”
遥雪顿了顿,感觉手里的人的生命正在逐渐抽离,遥雪微低着头,长长的羽睫微微的颤抖,“对不起。如果我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你就不会如此了。婉柔也不会死。谁都不会死了。”
段瑞凌却笑了笑,抬起手想要碰触近在咫尺的脸颊,却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雪,不,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若是一切重新开始,还是会有一样的结局……”段瑞凌闭了眼,吐出最后一口气,“我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把握不了手中的幸福。
“过来!”
慕云冉靠在金丝楠木的柱子上,本是洁白纤尘不染的暗纹白缎的衣服上沾染不知道是谁的还是自己的点点血迹,犹如跳跃的红花一般刺目。
遥雪怔了怔,甩了甩脑中杂乱无章的思绪,轻轻的将段瑞凌放在地毯上,缓缓的起身走到慕云冉身边,这个过程显得无比漫长,遥雪突然间回想起与这个人的初次见面,以及与他所有的点点滴滴,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怕一丝半点关于他的记忆。
可是,这些马上就要消失了,马上就要什么都没有了。
遥雪微微抬手抚摸自己还是十分平坦的小腹。顿时觉得眼眶艰涩生疼,但是自从自己有记忆以来,她便知道灵族人都是无泪的。
四周炙热的快要将人焚烧殆尽的火焰因为遥雪的到来而突然间向后翻滚,温度也骤然下降,空气中那种令人无法呼吸的物体燃烧的味道也突然间变得清新起来。
遥雪半跪在地上,与慕云冉平视,清亮如璀璨星光的眼睛里满是惆怅和悲伤。
慕云冉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努力的呼吸着遥雪身上那股自己无比熟悉的味道。原来那些思念,原来那些那么迫切的想要再见一次这个人,想要再一次把这个人拥进怀里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真实。
慕云冉抬手轻柔的抚摸着遥雪的头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仿佛自己一眨眼,她就要就此消失不见了。慕云冉一手擎住遥雪的后脑勺,压上自己冰凉的双唇,辗转反复的舔舐吸吮占领,没有丝毫情/欲,仅仅是一个吻便是倾尽一生的所有的迷恋,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爱。
灵帝迦轩看着倒在遥雪怀里的人,微微启口,“雪儿,走吧。”
遥雪的身子微微的震了震,抚摸着慕云冉光滑脸额的手停了下来,“哥,你知道吧。我有了他的孩子。”
灵帝迦轩点头,“我知道。”
遥雪垂着眼睑,“就不能有别的方法吗?”
灵帝迦轩叹了口气,对待自己的这个妹妹一点办法也没有,“雪儿,我没有办法。我现在自责自己当时同意你离开桃源。”
遥雪紧紧的握着慕云冉的手,反复的摩挲,怀里人的表情非常平静而满足,就如睡着了一般。
周围的大火仍然在反复的吞吐着,已经隐隐可以听到外面正在救援的人缓慢靠近的声音。
灵帝迦轩拉起遥雪,“走吧。有人要过来了。”
灵帝迦轩将遥雪抱坐在自己的云兽身上,云兽的脚下是五彩流璃般的光华。
遥雪靠在迦轩的胸前,手心里紧紧的攥着刚刚从慕云冉身上扯下来的云龙玉佩,压抑复杂的情绪不知如何宣泄。
迦轩叹了口气,轻轻的拍着遥雪的后背,“想哭就哭吧,这段时间你也受了不少苦。”
遥雪抬着头,茫然的说,“哭?流泪?我也会哭吗?”
迦轩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会。只是灵族人的特质,只有在极度伤心和难过之时才会哭,滴泪成珠。极耗灵力。”
人总是这样奇怪。
如果本来是还好的,足够坚强,足够勇敢,可是一旦有人开始安慰,那一切的伪装便在瞬间分离崩析。
迦轩伸手接着那些圆润的珍珠,点点滴滴都在诉说着主人的痛苦及悲伤,以及对那个人深深的留恋及不舍。
就此别过,就真正的是天人永隔,永世难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