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初升》陈空

3、第三章

　　下午去了趟办公室，回寝室的路上碰见程晋北，骑着辆破烂的小电驴，吹着小风悠哉悠哉的，不知道往哪儿去。离得近了他也看见她，举起一只手来打了声招呼，“冉冉，哪儿去？”
　　冉冉说：“回寝室。”
　　程晋北说：“那还有一段路，我把你送过去。”
　　冉冉看看他那车，一副可怜相的，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两个人的重量，于是说：“没事，我走回去就行了，就当锻炼身体。”
　　程晋北看出点端倪来，说：“别担心，你那小身板还压不趴这车。”
　　冉冉笑道：“我都120斤了。”
　　程晋北仿佛吃了一惊，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真看不出来。”
　　冉冉知道他没说假话，因为每逢和人聊起体重，谁都不信她有120斤，总问她肉长哪儿去了。冉冉自己也不知道她的肉长在了哪里，她腰部没赘肉，手臂和腿也挺细，但体重计上的数字永远在55–60kg之间徘徊。
　　后来就猜想可能是骨头重，而且她肉紧，要不就是屁股和胸占了绝大部分。她室友妮妮就觉得是第二种情况，有一回在寝室冉冉只穿了件紧身背心和短裤，勒得前凸后翘，身材曲线十分明显，看得妮妮差点喷鼻血，一个劲地说：“平时穿得宽松还真看不出来，这样一穿才发现你这身材真是惹火啊。”
　　冉冉说：“你还是别冒险了，我走回去就行。”
　　程晋北还是坚持，“别介啊，我一个人挺无聊的，就想路上有个人说说话。”
　　程晋北缠人的功夫十分了得，冉冉自自认不是对手，只好弃械投降，坐上他的车后座。大概是车子性能不好，又有点超重，所以速度特别慢，还不如不行快。
　　冉冉两手撑在车子两侧，避免贴到程晋北背上，迎着风问：“你这车是哪儿来的？”
　　程晋北说：“我买的，一个朋友的二手车。”
　　冉冉止不住笑，“你有钱没处花，买这么辆破车。”
　　程晋北说：“这是我大一买的，那时候它长得还挺精神，风吹雨打地就沧桑了。”
　　冉冉说：“你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程晋北嘿嘿一笑，“我对女生就不一样了，你看我对你多好啊，还死乞白赖求着送你回去。”
　　冉冉屈指在他背上弹了一下，笑说：“你脸皮也真厚，还不知道昨天是谁坑了我一顿夜宵。”
　　程晋北说：“你怎么这么抠啊，这么点钱你还放在心上，改天我请你吃大餐。”
　　冉冉忙道：“别别别，我怕你又忘带钱，结果还是我倒霉。”
　　程晋北大笑，“哪能啊，我不会总干这种缺心眼的事。”
　　两个人一路又是说又是笑的，碰上熟人程晋北就点头打个招呼。迎面有微风扫过脸颊，从发间穿插而过，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花香，一点金光笼在他们头上。
　　快转弯时对面有人喊了声“四哥”，极为清脆的声音，好听极了。
　　程晋北停下车，对面也有人稳稳停下一辆山地自行车，后座蹦下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来，真正的肌肤胜雪，头发脸蛋黑白分明。笑吟吟走到程晋北身边，介绍对面车上长腿撑地，一只黑色帆布包斜背到身后的人，“我男朋友，周元生。”又对那叫周元生的人介绍道：“这是我四哥，年纪和我一样，就比我大两个月。”
　　程晋北到底人情练达些，笑容满面对周元生说：“我小妹脾气不好，以后就麻烦你多包容了。”
　　程晋清嗔怪道：“四哥，你别诋毁我形象。”
　　周元生只是简短回了三个字，“我会的。”清清冷冷的声音，像一缕秋风。
　　程晋北笑看向程晋清，打趣道：“你瞧，你男朋友都承认你脾气不好了。”
　　冉冉觉得这场景挺让人尴尬的，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误会她和程晋北的关系。
　　果然，程晋清看了她一眼，笑眯眯问：“四哥，这是不是你女朋友？”
　　程晋北也回头看她一眼，仿佛是怕她生气，“你小孩子别胡说，这是我朋友，会计专业的赵冉。”
　　程晋清听程晋北这样说，也知道是有点冒犯了，主动对冉冉道歉，“对不起啊，我说话一向不经过大脑。”
　　冉冉微微一笑，笑容有点苍白，“没事。”
　　没过一会程晋清坐回车上，也不避讳，紧紧搂住周元生的腰，满面笑容地挥手告别。
　　冉冉和周元生擦肩而过之际，一点淡淡的清香飘进她鼻端，很熟悉的味道，是周元生洗发水的味道。
　　“周元生，你为什么叫周元生？”
　　“因为我爸姓周，我在元旦出生。”
　　以前冉冉总爱这样问周元生，周元生也就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答她。
　　那时候冉冉就坐在他车子的后座，搂着他的腰，两条腿交叠着，悬在空中晃来晃去，头发被风吹得直飘到脑后去，快乐得像一只小鸟。
　　有多久没见过周元生了？
　　冉冉恍恍惚惚地回忆。
　　好像是大二暑假前一个星期他说了分手。那天是几号？六月还是七月？
　　冉冉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分手之后，大三的一年都没有再见过他。总是觉得很奇怪，初初认识他时，隔三差五会在学校街道上撞见，校外也偶遇过好几次。甚至有两三回，她坐在公车上，他骑着自行车的懒散身影骤然出现在窗户里，那时候真有一种“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感觉。
　　也还记得和周元生认识的日期，10月10号，双十日，特别吉利。那天是两个班级搞联谊，又做蛋糕又做游戏的。本来冉冉觉得没意思，想找借口逃掉，但班长是个很严肃的人，不允许任何人以虚假理由缺席，否则一律上报给辅导员，取消其一切评优评奖资格。冉冉一听惩处这么严重，也不敢去撞枪口。
　　后来才觉得庆幸，如果当初没有去，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周元生。
　　那天做蛋糕之前要先玩一个背靠背合力挤气球的游戏，通过抽签的方式从每组里选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在规定时间内挤爆气球数最多的一队即为冠军，可以得到最优质的蛋糕食材。
　　冉冉正好就和周元生一组，两人又正好成为被选中的孩子。
　　玩游戏的时候真的很尴尬，因为当时两人还没说过一句话，但要背靠背，手挽手，屁股对屁股。两个人都抓不住技巧，就一个劲地紧紧靠在一起，把那气球都压成了水平面，却还听不见爆炸声。
　　当时冉冉尴尬得脸一直红到耳根子，倒不是因为挤不破气球，只是从来没和异性这样亲密接触过。又穿着短袖，两个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无间地贴靠着，只觉得一阵阵灼人的热，烧得她魂都快飞了。
　　游戏结束后她还红着脸，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再偷眼去看周元生，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不笑也不说话，很疏离的一张脸，似乎的周围的热闹都同他没关系。
　　后来冉冉一直闹不明白，究竟她为什么会喜欢上周元生，那样孤冷的一个人，按理说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两个人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结果她的心就沦陷了。
　　是所谓一见钟情？
　　不，冉冉想想觉得不是，大概还是因为周元生长得好看。
　　是真的好看，真正的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简简单单的白T搭一条黑色长裤，又干净又精神，随便一坐都能成一幅画。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样好看的男生。
　　“到了！”
　　车子忽然又停住了，冉冉半晌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就下车。
　　程晋北迎着光线眯眼打量她，问：“你怎么又有点心不在焉的？”
　　冉冉脑子转得很快，说：“都是你的车太慢，磨磨蹭蹭地我都快睡着了。”
　　程晋北似笑非笑，“你少来，自己有心事还怪我这车。”
　　冉冉说：“不和你说了，我回去了。”
　　程晋北脸色冷了一冷，摆摆手，说：“去吧。”
　　那之后倒有大半个月没再见过程晋北，学校里没怎么遇见过，就连棋牌室也没了他的身影。
　　小鸥好奇得直犯嘀咕，上课的时候就问冉冉：“你说这程晋北怎么忽然就不去棋牌室了，以往周五晚上他都雷打不动要去的。”
　　冉冉正剪着指甲，闻言觉得好笑，“我哪儿知道为什么，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虫。”
　　小鸥忽然直勾勾地看着她，说：“肯定是你惹他生气了。”
　　冉冉更加莫名其妙，“又关我什么事，我就和他打过几回牌，吃过几次饭，怎么就能扯我身上了？”
　　小鸥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说：“赵冉，你真挺笨的。”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从程晋北消失说到她笨，两件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事——小鸥的思维跨度怎么就那么大？
　　冉冉看着小鸥那一副半是痛心半是忧愁的表情，郁闷了半天终于问：“小鸥，你是不是对程晋北有意思啊？”
　　小鸥啼笑皆非，“你胡说什么，我绝对直男一枚，你别给我造谣，要是让我女朋友听见了，看我不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