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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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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晚上去全聚德聚餐,你去不去”
冉冉正在收包准备下班,闻言回过头去说:“不了,我还有事。”
“有事有事有事,你天天日日年年都有事,每次聚餐都少你一个人。”
冉冉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真的有事。下次,下次我肯定奉陪到底。”
另外一个同事走过来,说:“别下次了,就今天吧。我们都知道你有空,今天小刘她过生日,同事一场你好歹给人点面子。”
冉冉倒不知道今天是这么个日子,尴尬地说:“可是我没准备生日礼物。”
那人嗤笑一声,“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讲究礼物这种东西一块吃个饭唱个歌热闹热闹比什么都高兴”
冉冉听着有点道理,也不好意思再说拒绝的话。
她没车,同事严山是个好心人,拉她上了自己的座驾。冉冉坐在后座,严山从后视镜里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你平时怎么总不爱去聚会”
冉冉老实回答:“我不爱热闹,喜欢清静的地方,一个人呆着。”
严山立马得出个结论,“孤僻。”
冉冉笑了笑,没否认,“有点。”
她是挺孤僻的,面上和善,但心里从不爱和人亲近。幼儿园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冷冷漠漠地看其他小朋友笑闹蹦跳,有同学拉她去玩,她也总是固执地拒绝。小学三年级才慢慢放开性子,试着主动和人交朋友。
后来混得人缘很好,但都只是点头之交。初中毕业有个玩得较好的女同学和她推心置腹地聊天,抱怨她总是心房紧闭,不爱和人深交。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聚会她也一次都没去过,一毕了业就退出班级群,从此那些人那些事就都成了被抛弃的过去。手机号也静悄悄换了新的,曾经玩得再好的朋友也都没办法再联系到她。
说她的性格是孤僻似乎也不尽然正确 ,但终是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来形容。只有偶然一次读到张爱玲的一句话——在不与人交流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愉,才觉得心里猛然一动,是灵魂被撞击到了。
总之是很阴郁的性格。
但到底要面对世俗。
严山还在滔滔不绝,“性格孤僻的人往往都有才情,要不通常都有沉重的往事。你是有才情还是有往事我看你两个都没有啊。”
冉冉笑了笑,偏过头去看窗外。车速很快,窗外是一掠而过的琼楼大厦,苍树绿草,被拉成一匹花团锦簇的织缎,绵延无尽,目光所及,皆是冰凉。
“你眼光很准,我没有才情也没有往事,我就是个孤僻的普通人。”
严山笑道:“那我以后就喊你赵孤僻好了。”
冉冉亦是笑,嘴角微扬,“好像还挺好听的。”
严山朗声大笑,“那成,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挺高档的会所,装修得古典雅致,温暖明亮。
冉冉和严山抵达包厢时,生日宴会早已开始,拍桌子的,劝酒的,说祝辞的,闹闹轰轰得不可开交。
倒真是有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大学毕业和程晋北那帮人的散伙饭。
那次是程晋北订的饭局,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有十几桌人,大多是程晋北的狐朋狗友,又是他主动发起的,所以就由他做司仪,主持整场宴会。
那天他穿什么衣服她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很好看,星眉朗目站在台上的灯光下,握着话筒和三五个人唱那年很火的《朋友的酒》。音响环绕效果太好,听得一群人心中若有所动,纷纷跟着旋律唱起来,泪光闪闪回忆起往日点点滴滴。
在学校的时候总是想逃离,真到了告别之时却又是百般感慨。曾经以为不重要甚至厌恶的人事,一到了这时才觉得无比美好,令人怀念。
“过去可真是好,真想再来一次啊!”
那天晚上许多人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但其实都心知肚明,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只能怀念,无法重来。
多年前冉冉读胡兰成的《今生今世》,读到他说他不但于家乡是个荡子,于岁月亦是个荡子。当时只觉得这真是个薄情的人,张爱玲爱上他可真是傻透了。
现在想想才觉得苦涩。
不是没想过回头,只是清楚回不了头。
分手宴快结束时,十几桌人纷纷站起来,举杯敬酒,齐声喊道:“祝我们前程似锦,一生平安喜乐。”
声音很大很沉,含着点哽咽声,不再像十多岁读高中时那样,会故意发出一声怪响。
因为都是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了,都长大成熟了,没意义的事情不会再做。
一场大学,一次洗礼。
然后众人仰头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冉冉喝的是雪碧,满满一大杯。因为不胜酒力,怕喝酒误事。但却还是感到几分醉意,头晕眼花没力气,眼睛又酸又胀,想流泪。
包厢里有人在唱生日歌,欢快喜气的节奏把冉冉从回忆中拉出。面对着眼前的热闹,她只是淡笑,不悲不喜地坐在一旁。一双深棕色的瞳孔泛着疏离隔绝的光芒。
良久她静悄悄站起来,到门外走廊上透气。
走廊又空又阔,淡金色墙纸在明亮灯光下闪闪发亮,一派金碧辉煌,炫目令人头晕。
冉冉站了一会就准备回去,掉头之际对面一间包厢里有人开门走出来。
颀长身形,微垂着头,一手拿着电话,嘴里在说什么。是京城话,她听不懂。只觉得声音好听,温润动人,一如当初。
是程晋北。
那次分手宴结束后,程晋北向她索要了一个拥抱,就在学校门口,来往人潮之中。十分轻柔的一个拥抱,但很长久,有一生一世的错觉。
程晋北关好门,抬头向前瞥了一眼。一瞥之间正对上冉冉的视线,目光微微的呆滞,仿佛沉浸于往事。
他亦是呆滞,不过只是一瞬间,有些措手不及。迅速地反应过来,跟电话那头说道“还有事,不聊了。”然后就挂了电话,冲冉冉走过去。
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太久没见。也没想过再见,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两个人隔了大半个中国。没想到她还会再出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时间手足无措,挠挠后脑勺,像个青涩的大男孩。
其实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手下统领着数百人,公司里的人背地里议论他这个大老板,总是心存几分敬畏。
到底还是冉冉柔柔一笑,先开了口,“真巧,在这里见到你。”
程晋北咧咧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一如当年般阳光,仿佛这许多年从未有过变化,“是呀,真巧。”他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太多,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几分钟的沉默后,程晋北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冉冉伸手指了指对面包厢的门,“同事过生日,办了个聚会。”
程晋北说:“巧了,我也是来参加个生日聚会。”顿一顿,又问,“你那儿几点结束,我送你回去?”
冉冉微笑着摆摆手,“不用,大概还早着呢,酒还没过三巡。”
程晋北有一会没说话,数十秒之后说:“你这些年倒变了些,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在外呆到太晚。”
“人总会变的,我也不例外。”话音刚落口袋里装着的手机响起来,冉冉冲程晋北说了声“抱歉”,走到一边背对着程晋北去接电话。是同事小晴的,问她去哪儿了。
“在走廊上透气,一会就回去了。”
包厢里太吵,小晴声音很大,从听筒扩散到空气里,“你快回来呀,这儿准备拍合照呢,不能少人呀。”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转过身去,程晋北也转过脸来看她,在她之前开口道:“有事的话就回去吧,我一会也要进去。”
冉冉说:“好,那我先回去了。”走出几步忽然又被他叫住,她转过去看着他问:“还有事”
她说这话时面色平淡,语气甚至有点疏离。
程晋北眼神一闪,细微得几不可察,只是笑了笑,说:“没事,进去吧。”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后,程晋北走到过道一侧,斜倚着栏杆站住,掏出一支烟来点燃。
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熟悉而凛冽的甘草味在肺叶间扩散。
程晋北觉得这些年冉冉的变化很大,不是外貌穿着,而是整个人的气质——冷淡疏离,不爱和人亲近。其实读大学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到一点,但她一直掩饰得很好,只有眸光里泛着点清冷。如今倒不然,她的语气神色和目光无一不让人觉得遥远。
也许这些年她又经受了许多变故,是家庭还是职场,亦或是情场,他都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