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苏和尘的伤毕竟曾伤及本元,调养起来也分外麻烦些。好在他底子是好的,一日日的熬了补药又以针灸相助,不到药石罔效的地步。虽然苏和尘已经对东方苡表明心迹,东方苡到底还介怀着他轻薄自己的事,好在她一向心境平和,紊乱如麻的心绪倒不曾影响了治疗。
然而一旦闲下来了,有关苏和尘的点点滴滴就涌上心头。
真的能视若不见吗?答案是否定的。
不是不记得这个人浑身经脉寸断的剧痛中为自己求情,那时候他明明痛的声音都在颤抖,依靠在自己身上才能勉强站着,却还记得顾及自己的安危;也不是不记得他在病中胡乱的呢喃时偶尔叫出几声自己名字时心里那种突然的悸动……但是要说起最不能忘记的,大概还是那个吻吧……
东方苡抬手抚上唇瓣,那天留下的几道咬痕已经愈合如初,可是感觉依在。她生平第一次与人如此亲近,多日相处,她发现苏和尘并不像她想象中是个登徒子,反而在纯阳的修仙道学上十分有造诣,他今年不过十六,实在是少有的武学奇才。除了修道,剑术也绝佳,在年轻一代十二门弟子中算是佼佼者,也怪不得执虚对他那般妒忌。
人非草木,孰能无心。
然而东方苡不是凭随随便便的心动就可以去与一个人生死相随的。纯阳宫与万花谷相隔不近,两人才认识不到一月,若要说情动,大抵是因为有着救命之恩吧。那么如果当时救他的不是自己而是任何一个万花弟子,甚至五毒、七秀、长歌……是否都是一样的结局?
合上泛黄的书卷,东方苡有些头痛的叹了口气。
先睡吧,多想无用。
然而到了半夜雨却突然下了起来。
东方苡不是被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而是被那明明只有微凉却仿佛沁入骨髓的寒意冻醒的。她呵欠着抱紧了被子,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在这样的温度下实在是无法继续安睡,这才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丝质的中衣很薄,冻得她一个哆嗦,当下清醒不少。柜子里备着两床棉被,一床被她铺在自己的榻上,另一床犹疑了好久,才决定要给苏和尘送去。
住的地方很清幽,房间之间有回廊相连,加之两人住的不远,一路上倒是一点雨也没淋到。只是到了门口东方苡才看着苏和尘的房门居然是半闭的,她心下好奇,身形一闪躲在那一半合起的门扉后,悄悄的探头去看。
苏和尘没有睡觉,他坐在斜斜撑起来的竹窗下坐着,他的剑摆在桌上,并一杯已经冷了的清茶。苏和尘的右手斜斜支着头,乌润的发丝披散,月光下修长的手指如同骨瓷一般,他深深的看着那把未出鞘的剑,竟然没有注意到东方苡。看了许久,他起身,试着伸手去提起那把剑,可是刚提起几分便手腕一软,“当”的一声,剑又落回桌上。
而苏和尘猛地握住手腕,慢慢跪了下去。东方苡心里也是一痛。苏和尘是个很配合的病人,不管什么药都乖乖的喝掉,即便是会因为针灸而有痛感的穴位也能面不改色的忍耐,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想要快些恢复吧……东方苡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见那片阴影下一丝殷红落下,心里一急,一步跨过门槛把棉被往他床上一丢就在苏和尘面前也跪了下去,伸手去拂苏和尘半垂的发:“你吐血了?”
苏和尘显然未想到东方苡会在深夜过来,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唇角一弯挤出一抹浅浅的笑:“无碍,东方姑娘是怕在下着凉吗?”
东方苡蹙眉将被褥放在他床上,拉开他掩在唇上的手,才发现他并非吐血而是嘴唇被自己咬破,当下放心不少。她抬手撑着袖子将苏和尘唇上的鲜血抹掉,又帮他把几缕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叹了口气道:“夜深风露重,苏少侠有伤在身,不宜受寒。”
苏和尘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脸上笑意渐隐。他也不起身,就那么跪坐在地上,出神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东方苡也顺着看去,只见他手上一舒一握,捏的全是纯阳的剑诀,当下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苏和尘就那么看了许久,突然抬手用力去揉太阳穴,语气中满是疲倦:“东方姑娘请直言示之,我……还能恢复如前么?”
那飘渺的语气就仿佛他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面前一般,东方苡一阵心疼,连忙伸手去拉开他自虐的手,强笑道:“苏少侠莫非是不信万花谷的医术?”
苏和尘被她握住也不闪躲,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淡淡道:“非也,只是即便经脉可以重修,功力大抵要受影响……”
东方苡肯定道:“苏少侠说的不错,只是万花医术多有法门,苏少侠不必如此消极。”
苏和尘定定的看着她许久,突然手上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东方苡一惊正要退开,就听头顶传来他嘶哑的声音:“别动。”话语中几分请求。
她听了只觉心疼更甚,僵硬了半晌也只得安稳的窝在他怀中,伸手揽住他瘦削却结实的腰背,闷在他怀里道:“你别这样……和……和尘,你要信我,我会治好你……”
苏和尘低低笑了几声,轻轻抚摸着东方苡乌黑的长发:“我信你。”
他身上居然自有一股清凉气息,怀抱温暖的不像话,惹得东方苡怕冷似的又搂紧了些,闷闷道:“即是信我,便听我的,我先前一直叫你安心休养,经脉恢复以前都不许劳累,你竟也当没听到。”
苏和尘也抱紧了她:“只是有点怕。”顿了顿,他犹犹豫豫的在东方苡背上顺了两下,“苡儿……你哭了?”
东方苡立刻道:“没有。”只是声音有点湿湿的,显然是略带哽咽。她埋头在苏和尘怀里蹭了几下,心里只道苏和尘要是敢再提此事一定要给他药里下点料,好在苏和尘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顺着她乌黑的发丝。泪蹭净了,她才从他怀里退开,沉默半晌,道,“今夜有雨,地上湿寒,你睡吧,我给你拿了被子来。”
苏和尘也不多言,抬手在她眼下蹭蹭,又摸摸她头顶,起身上床。东方苡为他取下竹窗的撑杆,又走到床边体贴的为他掖上了被角,苏和尘一言不发,一双明净深邃的眸子却好似钉在她身上,看的她浑身别扭,急急的收拾好,转身便道:“你早些睡,我先走了。”抬脚就往门口走去。
苏和尘这时才在她身后道:“苡儿,这是你第一次……不叫我苏少侠。”
东方苡身形一顿,又更快的走了出去,“嘭”地一声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抬手,腕上雪白衣料染了一抹鲜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廊外雨声渐停,夜色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