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那时候 ...
-
布老爷子的学名叫李布，但是学堂里读书的也都是熟人，谁都是阿狗阿狗的叫，学名这东西倒是鸡肋了。
他九岁了，勉强认了字，不多，不少。
九岁的阿狗喜欢了隔壁村的兰花，兰花长得好看，天生白白的，大眼小嘴，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谁看了都说是好姑娘，说她以后是要嫁到城里的。
兰花娇娇的笑，脸颊绯红，看得路过的他目瞪口呆，然后就惦记上了人家。
[阿狗，快回家煮饭啊，今天你妈说她要去种割禾苗没空！]
[哦……]不情不愿的应了，然后跑了回去。
秋收的天空飞舞着的满天都是红蜻蜓，小小的红蜻蜓在他眼前晃啊晃，他看着觉得心里欢喜。
十岁那年阿狗偷偷的省了几分钱，攒着，买了个红色的夹子给兰花，那夹子廉价得很，还被他手心的汗濡湿了。
可兰花接过的时候，双颊通红，半天说不出个字，最后就说了个谢谢，然后飞快的转身跑了。
这件事情谁也不知道，两个人都好像心里有了某种默契一样，有时候看见了对方，仿佛都多了一阵熟悉。
村子的光景，夜晚的蛙鸣，墙角的蟋蟀声，还有郁郁葱葱的绿。
两个人在这里这样长大。
13岁时候他正式辍学，跟着阿爹出去打工去了。
口岸的生意多，洋鬼子和商人都多。
阿爹说世道不平了，怕以后得生活要变。
可是他还不懂，只知道，再存点钱，就够给兰花买条裙子。
那裙子上面就印着兰花，纤白的底色和舒服得很的布料，让他心动得很，就一股脑的念头，都是买下来送给兰花。
那年过年要回去的时候，他真的买了下来，还偷偷的放在自己包袱的最下面，想要偷偷送给兰花。
毕竟那个时候，这种举动是很不适宜，但是，这裙子还是被发现了，家里闹得好大一阵，阿母生气了，关着门不理他。
他很是无措，知道晚上阿爹来和他说 [要娶个姑娘，你现在可还不够啊。]
[……阿母呢，还在生气吗？]
阿爹看着他，然后就笑了 [你阿母气你，儿大不中留啊！]
[……]
16岁时候，他赚够了钱建了房子，在村里虽然不算大房子，可是他还是很骄傲。
他是村里最早有自己房子的人，大家都说他有本事。
17岁，他去了兰花。
那天村里很热闹，隔壁村的小伙子都过来讨酒喝，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
兰花穿着红色的嫁衣，头上还有头帕，穿着小布鞋，由媒婆背着过来，来到了他的怀抱里。
那是多么幸福的一天，他的新妻，是那么好看，那么可爱。
兰花是个好妻子，做的菜比阿母的好吃，缝的花也比阿母的好看。
他抱住了兰花的腰，说 [媳妇，你真好！]
兰花笑了，露出细细白白的牙齿 [你就会说好话！]
后来，全国战乱。
战火纷飞，守着土地的农民终日惶恐。
而他们的村子，在两年之后，陆陆续续的都搬了，他们背井离乡。
但是，那本来就不是平静的时候，他跟着民兵组织去打仗了，留下兰花和家人在一起。
他那时候好像还在营里吧，但都不太记得了，就记得别人告诉他，说兰花死了。
他回到家得时候，刚好是兰花下葬，没有丧乐，没有恸哭，麻木和深沉的悲伤。
兰花被葬在老房子的后面的小山坡那里，村里原本的墓地早就被大炮炸过了，葬不得人了。
兰花瘦得很厉害，可能也是因为她死了吧，都只剩下皮包骨了，发黄发黑的皮肤，不美丽。
兰花就这么没了。
战乱的年代，阿母的身体也差了很多 ，后来也去了，阿爹也一同葬在那了。
后来，阿爹被人砍了一刀，也去了。
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妻子，无依无靠。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想，在他去世之后，也回到那个小山坡，陪着他的妻，他的家。
不知道兰花还能不能认出这么老的他呢，还是说到时候大家都是老老的，或者大家都是年轻的。
……又或者，他们都已经投胎了，不在。
那就等他们吧。
布老爷子考虑着这些无用的事情，睡着了。
第二天布老爷子的家庭医生来给布老爷子做身体检查。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额头上有这深深的皱纹，带着眼镜，穿着白大褂。
小甜糕不喜欢他身上的消毒水的味道，远远的躲着他。
男人今天的皱纹更加深了一样，皱着眉毛的样子十分苦大深仇一样。
[……怎么了，我儿子欠了你的钱？]
[……]
男人沉默的摇头。
[好啦……老了也就这样，你愁着这脸看着就碍眼。]布老爷子说。
[……]男人
[你要注意运动，但是要适当，走走就好了，吃东西吃个半饱就好了，吃饱了难消化。我开点药给你。]
布老爷子这一听就更加不乐意了 [没病吃什么药，你每次都要开药给我。我不想听你的，我要叫我儿子换个医生！]
[……]
说着，布老爷子还真的拿起了老人机打电话，那边刚接起来，布老爷子就吼了起来 [这医生你怎么还不辞掉他啊！看着他就烦死了啊！这次给我辞掉他啊！]
[……哦，嗯，好好。]千岳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布老爷子惯例的抱怨。
[……他是庸医啊！老是叫我吃药！有没有一点够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布老爷子说着开始咳嗽了起来，捂着胸口。
男人赶紧给布老爷子拍拍背后缓缓。
[……]
家庭医生还是留下了三罐东西，说是营养品，对身体好，第一顿饭之后阿敏就按着量来给布老爷子吃，两个人折腾很久布老爷子才肯吃了下去。
[老咯，人老了就谁都欺负了哦！]布老爷子居然还敲着拐杖这么喊着，小甜糕都没眼看这个无理取闹的老人了。
那时候，庭院里的鸟儿喳喳叫，新抽的嫩芽也长得快快的，布老爷子至少，还中气十足，还特能无理取闹。
小孩小孩快快长大，老人老人平平安安……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那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