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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赴任 ...

  •   八月,朝廷补缺。去年新入职的书官任职期满,由各部考评之后,分别留在部中或者外放至地方,品级根据考绩,分为六品下、七品上、七品这三等。
      姚正言因矫名应试,本应罢斥不用,并追责母亲、师长和荐官。敬文帝格外开恩免罪,只将她贬斥为最低一等,任七品。掣签后,分到弘州襄城为知县。
      拿了签,同年的新任七品官员无不艳羡,纷纷上前道贺。不过,她们与姚正言不相熟,不知前因后果,只在私下议论:“不知姚家使了多少好处,将她分到那等肥厚之处。”
      姚正言回家,禀告姥姥和母亲后,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始帙见她神色自若,心下宽了几分,迎上前道:“正言,襄城繁华,多少留在京中的六品官员都羡慕不及呢。”
      姚正言明白他在安慰自己,微微一笑:“我没想这么多。劳烦你替我收拾行装,过几日,官驿就要出发了。”
      始帙鼓起勇气,握住姚正言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这十几天,他克制着思母之情,在她面前,尽力扮演一位贤达知礼的相公,姚正言对他和悦许多,好不容易有了转机,不料又遇上她远任,眼看要前功尽弃。
      姚正言缓缓抽出手,柔声说道:“前往襄城路途遥远,又是官驿,你不宜随行,就留在京中吧。”见他神色戚然,不禁心生不忍,又道:“你在家代我照顾双亲,也是一样。”
      始帙悄声说:“我已将我们的行装收拾好了。”
      姚正言一愣,随即说道:“我初到襄城,恐怕照顾不好你。你安心在家中陪锦儿。等到我安顿下来,再派人来接你。”话刚说完,就回想起当年离开周城时,对姜青鸿也说过同样的话,如今早已时移人非,心中泛起阵阵伤感,下定了决心,说道:“帙儿,我去同母亲说,一个月内,将你和锦儿送去襄城。”
      始帙听了此言,欢喜不尽,心潮汹涌起伏,顿时感到这段日子的辛苦有了回报,低低应道:“好的。”
      随后几天,姚正言整天闲在书房看书,等待送她赴任的官差。始帙觅来一匣书,她看了书名,哑然失笑,全是《官场大全》之类。
      她哈哈一笑:“难为郡子爷有这番见识!”心笑这才是真正的临时抱佛脚,居然要在上任前捧着坊中俗书恶补为官之道。
      “你先莫取笑!那些平民家的女儿哪里知道该如何做官?就算任了一年书官,也只是摸了些皮毛,现在无不捧着这些书苦读。你纵然看不起她们,瞧瞧她们在想些什么也好。”
      姚正言听了,正色道:“我哪敢看不起她们?我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帙儿,我这就用功来读这些金玉良言。”
      始帙反觉不安:“这只是些闲书,你也不要太当真。”
      姚正言轻笑:“我同你开玩笑呢。帙儿,为官是极为微妙精深的学问,哪会记在这样的书上?与其看它们,不如潜下心去读邸报。但如你所言,看看别人的想法也无妨。”
      于是,两人并肩坐在凉榻上,一起读这几本书,一边聊起京城官场中的种种掌故,谈笑间,已到傍晚,光线暗淡下来,天边云霞变成绛紫色,点点萤火在草丛间飞舞。
      姚正言搁下书,望向始帙,温柔地说:“帙儿,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心里难受。好在你能想得开。有些事,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
      始帙心中一酸,他哪里是想得开,只不过强抑着。他幼年丧父,如今母亲又失踪,此刻的心情,又岂是双亲俱在的她所能体会。她这番淡淡的话语,在他听来,恰如讽刺。
      姚正言见他神色有异,猜到他的心思,继续道:“你定会想,这些话说来轻松,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帙儿,我不是说风凉话,我也有过苦日子呢。”说着,将幼年至今的经历,如何清苦度日,父亲如何冷漠,如何一次次在梦中寻找母亲,如何在学堂被孤立,如何被迫娶亲,如何入京应试,娓娓道来,毫无隐瞒地说给他听。
      始帙的心随着她的讲述,起起落落。她讲到紧要时候,声音虽竭力平静,指尖却禁不住轻颤,他情不自禁搂住她,藉此表示安慰。她微微一颤,望向他,他的眼中,羞怯之下藏着怜惜和关爱,她心头一暖,垂下眼帘,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继续回忆。
      讲完后,她淡淡笑道:“你以为我愿意为官么?我宁愿留在千机阁中,可惜别无他途可选。”
      始帙将她搂得更紧。他只是想抚慰她,却发现从这样的紧拥中,自己也源源不绝地获取着安宁平静的力量,令他因痛苦而蜷缩的心渐渐舒缓安定。
      许久,两人的拥抱,宁静之下,暖昧的暗潮逐渐涌动,始帙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开始急促不匀。姚正言觉察后,想要挣开,却被他压在身下,他在她耳边央求:“正言,不要走!” 当日姬黛螺面授机宜,教他不要太矜持,该放下身段时万万不可矫情。此时,他大着胆子按住她,实则紧张得快晕过去,生怕她板起脸斥责他无耻。但这样难得的机会,他又实在不愿放过。一颗心已悬在嗓子眼,只要她稍稍皱眉,他便会立时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姚正言动弹不得,见他涨红着脸,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平添几分动人情态。转念想起成亲许久,他委曲求全无可挑剔,确实不应该继续冷落他。想通了之后,她心下坦然,放松了身子,粲然一笑:“好吧,我不走。”
      始帙惊喜交加,待要更进一步,又不知该如何做,只得像条八爪鱼牢牢粘在她身上,自己也发觉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再看她似笑非笑,显然是等着看他笑话。
      他羞恼不已,气道:“你欺负我!”却舍不得松开手。姚正言被他撩起了兴致,调皮起来:“我还没开始欺负你呢!” 说罢,双手缓缓在他身上摸索,将他身上的火苗越拨越高,直至两人都陷入烈焰之中。

      八月末,官员纷纷就任。朝廷为外放官员备有官驿,既省了官员盘缠,又免得扰民。姚世平嫌官驿车辆简陋,且沿途膳食不精,要另行备车送女儿赴任。
      姚正言不肯,说道:“女儿是以朝廷命官身份赴任,既然有官驿,倘若自备车马,反显得骄慢。何况,在我看来,官驿好得很呢。”
      这话勾得姚世平记起女儿少年时吃苦的日子,想到女儿还未在家享几天福,又要远行,心里酸苦难当,把一腔慈爱全化入女儿的行李,恨不得将整个宅子打包让她带去。
      姚正言一行在路上行了七八日,同路官员沿途就职,车上同伴越来越少。进了弘州境内,驿车减为一辆,车上的新任官员只剩下她一人。
      到了弘州州府隆城城郊,正碰上整修道路。官路本可并行两车,修路时,封起了一半道路,只能容一辆车通行。工人正将旧路上的黑苔除去,捣实黄土,再重新铺上黑苔。黑苔铺路之后,路面晴不扬尘,雨不溢水,且路面韧实,不伤车马。
      驿车驶入窄道,行了几里,眼看还有几十步便可出窄道,迎来驶来一辆车,不由分说已挤入窄道,把驿车堵在路中。
      京城护送官员的官差见了,焦躁起来,探头出去大喝:“什么人如何大胆?快快退后!”
      车前来自隆城接应的驿差却扭头对官差讨好笑道:“大姐息怒,我去问个明白。”跳下车,几步走到那辆车前,堆出一脸笑来,还未及开口,那辆车上已有一个女声怒道:“谁在呱噪,没看到是秦小姐的车吗?”那驿差的笑容僵住,顷刻又笑呵呵地说:“秦姑娘,这是朝廷护送新官的驿车,请行个方便。”
      那女子问道:“车上是什么官儿啊?”
      驿差笑答:“是襄城新任的知县。”
      那女子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七品,配叫我家小姐让路吗?她到了城中,还不是要去拜访我家太太。”
      驿差为难道:“秦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眼见僵持不下,姚正言不愿罗嗦,下了车,面无表情地说:“让她先过吧。”原路退回太远,众人合力将车推到路基上,让出路来,任秦家马车过去了。
      驿差十分感激,连连道谢,说道:“姚大人大人大量,不与她们计较。刚才是弘州府中秦记票号的二小姐,脾气生来如此,并不是存心与大人为难。”
      姚正言没有答话,沉着脸,坐回车上。倒是随从姚仲今冷笑了一声,说道:“久闻弘州风气与别外不同,贵不如富,今儿才算亲眼见到了。”那京城来的官差也抱怨了几句。
      驿差正庆幸解了困,只是笑呵呵应着,不敢分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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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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