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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辞行 ...

  •   姚府,姚正言在自个儿小院的凉阁里款待姒永月。凉阁靠着园中小山丘而建,壁角地穴通向山丘深处,凉气自墁铺的空心地砖下徐徐漫散,坐在阁中,溽暑顿消。
      听到姒永月辞行,姚正言相当意外,讶然道:“好好儿的,怎么说走就走?正是大热天,缓些日子再说吧。”
      姒永月摇摇头:“迟走早走,总归是要走的,不如赶早。”
      姚正言何曾见过她说话这般吞吞吐吐、言不由衷?知道她定有事瞒着自己。但如今不比儿时,各人有了各人的心事,她既不肯说,也不好强问。终又搁不下担心,犹豫了一会,问道:“永月,你可是碰到了为难之事?只管说出来,我来帮你。”
      姒永月闷闷答道:“没有。”拿到了开立医馆的荐书,她便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是盼望已久的事情,但搀杂进了皇家的事情,长公主和蕴章公主都令她发誓不可泄露,把她打进闷罐子里,令她憋闷不已。
      姚正言又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呢?”
      姒永月苦着脸,眉头扭结:“正在为这个烦心。我想把莲郎送回雍城本家,然后带徵儿到周城邻近的地方开间医馆,既可就近照顾家里,又免得住在一起,徒生烦恼。”
      姚正言笑问:“这个法子很好呀,还发什么愁呢?”
      姒永月苦笑道:“我把这个法子说出来,不光莲郎闹了一晚,就连徵儿也不答应。他们两人竟联成一气,商量之后,要我到雍城去开医馆。莲郎答应住在本家,不再来烦我们。”
      姚正言想了想,笑道:“这个法子也不错。可见他们花了心思呢。”
      姒永月恼火道:“平日两个人见面就瞪眼,怎么对付起我来,倒是一条心了呢?”
      姚正言嘻嘻一笑:“你竟是恼这个?他俩和睦相处,难道不好?”
      姒永月瞪起眼,觉得她的话十分可恼,但又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这时,始帙午睡起来,听到家中有访客,问清姓名后,知道是这些日子替母亲看病的医官,便进来相见,问候道:“久仰姒神医大名,常听越姐姐和正言提起。”
      姒永月忙起身回礼,见始帙自然泛散着懒散从容的优雅,年轻的脸庞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这笑容却含着对万事皆漫不经心的随意,令初见之人无不立刻生出舒坦之感和亲近之心。她见好友得了如此出众的相公,不禁为她欢喜,想起姜青鸿,又不禁扼腕遗憾。
      始帙哪里知道她心中转的念头,见她神色有异,也无暇细想,一心打听自己关心的事:“姒医师,家母的旧疾治得如何了?”他自嫁后,恪守夫训,回本家的次数甚少,只是听说母亲每天请她上门诊治,未探听到详情,所以遇上她后,便想问个仔细。
      姒永月不自然地笑道:“回郡子,长公主只是秋冬偶尔鼻疼,经过调治,今秋便可无恙了。”
      始帙“哦”了一声,再看姒永月目光闪躲,觉得其中定有蹊跷,疑心顿生。
      姒永月不惯说谎,面对始帙,如坐针毡,过了一会儿就寻辞告离。
      她走后,始帙越来越不安,想去探望母亲,又没有正经理由。正在这时,明永长公主府遣了人来,传话请泽郡子过府,挑选新赐贡缎。他心中咯噔一声,觉出什么,忙换了衣裳,匆匆去了。
      明永长公主坐在凉轩的窗下,窗棂雕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面部轮廓在明暗交错中变得模糊,看不真切。她亲眼看着儿子从远处走近,身影逐渐清晰,直到在她面前停下,这副面容便在一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和感情。
      柔滑的绸缎在夕阳下流光溢彩,她脚边,敞着一口箱子,箱中绿汪汪的,似一眼碧潭。始帙伸手在箱中一捞,竟将一股碧泉挽入手中,原来是一束极软极滑腻的青绿丝缎。这丝缎叫做碧水缎,细腻柔滑无比,一般人若肌肤不够滑嫩,以手拂过这缎子,便会留下印痕,毁了丝缎。
      始帙随意在箱中搅动,白玉般润泽的手指,没有在丝缎上留下一丝痕迹。
      “喜欢吗?”长公主慈祥可亲,声音听不出异样。他只顾低头玩赏碧水缎的波纹,没有留意母亲的目光与往日有何不同。
      “嗯。”他轻笑,穿上碧水缎制成的衣服,便真成了只可远观的人偶,空有华美高贵,却承受不起轻轻的触碰。
      “帙儿,你成亲后,过得可好?”她只听过儿子的声音,凭借他的语气细微变化,猜测他的心情。而今,她终于能见到他的神情。
      始帙的声音仿佛在欢笑:“母亲,我过得很好。不过,再好也比不上家里。” 眼睛却盯着屋梁的一对燕子,忧郁难言。
      长公主闭上眼,那声音真的很快乐,但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慵懒无谓而毫不掩饰嘲讽的面容。帙儿,你竟是这样的?你竟用声音骗了母亲这么多年?
      长公主酸楚一笑:“你是男子,有了自己的家,我才安心。”
      始帙轻轻吐气:“是啊,母亲,你应该安心。”
      直到始帙离去,长公主也没有说起任何特别的事情,他心中的疑团仍未释去。

      两天后的清晨,蕴章公主还在梦中,宫中来了内使,急召她入宫。
      敬文帝在寝宫内等着她,显然也是刚刚梳洗完毕。见到女儿,她问道:“越儿,你安排了太医为长公主治眼疾?”
      蕴章公主惴惴点头。从一开始,她就知此事定然瞒不过母亲,只希冀母亲不要阻挠。她低着头,听母亲说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声音甚是平和,听不出责备之意。
      她大着胆子抬起头,见母亲脸上隐约现出笑容,对她微微点头,竟有嘉许之意。“母亲不怪我?”
      “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蕴章公主缓缓摇头。
      敬文帝微笑:“那又何必问呢?”
      蕴章公主又抱着期待问:“那母亲便是不怪我?”
      敬文帝仍笑道:“你若认为我不会怪你,为何不敢对我说?”
      蕴章公主叹道:“母亲仍然是怪越儿的。”
      敬文帝换了话题:“长公主府出事了,你知道吗?”
      蕴章公主大惊失色,急问:“出了什么事?”
      “你的姨妈留下书信,带着康郡主不知所踪。”敬文帝喟然叹道,“她在信中说,误困尘网二十年,终于有幸挣脱,无拘无束,去做出尘之游。”康郡主是明永长公主收养的女儿,两人一去,便意味着这一支宗脉从京城消失。
      “真是如此?”她又是欢喜,又是轻松。
      敬文帝看着她,含笑问:“你以为会出什么事?”

      姬黛螺侧卧在窗下木榻的玉席上,黑发委地,窗外石榴开得正艳,恰是一幅极佳的美人石榴图。蕴章公主走进来,拍掌赞道:“美得像画儿一样!”
      见她心情舒畅,姬黛螺坐起身来,笑问:“殿下遇到什么喜事?”
      蕴章公主心情极佳,对他也少了戒备,笑咪咪道:“我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将明永长公主眼愈之后留书云游的事从头至尾说了。
      姬黛螺不语,静听她喜孜孜地说完。
      这件事,她无人可诉,只能同他讲,讲完了,方才警醒听众是何人。她无奈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此事如何?”语气中有了几分懊悔。
      姬黛螺的笑容令阳光失色:“殿下得偿所愿,当然是件大好事。”
      “这件事成了,对你有何好处?”蕴章公主怀疑地看着他。当日,他的话提点了她,事有今日,其实应当感谢他。
      “没有好处。殿下该知道,的确没有。我只是想帮殿下达成心愿。难道殿下还在猜测我的居心?我只是想证明,我是一个有用之人,而且甘为殿下所用。”他侧着身子,微微俯下头,这是一种屈服而诱惑的姿势,但他的神态却毫无屈服之意,长长的睫毛微颤,说不尽的挑逗和挑衅。
      蕴章公主像一个面对蜜糖的孩子,毫无抵抗力,情不自禁双手拢起他的长发:“黛螺,你为什么不选择一种更容易的方式?比如,像盈思那样?”她开始对他好奇。
      “殿下,你需要两个姚盈思吗?”他轻笑,黑宝石般的眼睛充满勃勃生气,自信无比地斜睨着她。
      她盯着他的眼睛,眩惑中,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极有价值,而且稀少,只能以珍贵来形容。她松开双手,任他的乌发如黑瀑泻下,将手从他的衣襟探入,满足地叹息:“这才是温香软玉。”顺势躺下,偎在他怀中。
      姬黛螺轻轻喘息:“殿下天天抱着我,还没有发腻么?不如换一个人?”
      蕴章公主假意恼道:“谁能比得上你?”
      他静了一刻,说道:“若是换成国公呢?”
      她的笑意顿时凝固,兴致全消,推开他,冷冷道:“你少自作聪明。”
      他毫不在意,笑容依然惑人:“男人的心思,男人最清楚。何况我与国公是旧识。殿下真的不用我效劳?”
      蕴章公主紧盯着他:“为什么?”
      他的声音平滑无波:“除了我,还有谁会如此为你着想?”
      她又气又笑,笑声呛在喉中,突地,她回味过来,大声问道:“你与一一是旧识?”
      姬黛螺挑眉瞟了她一眼,似在嘲笑她反应迟钝:“国公出嫁之前,我每年都会去探望他一次。”
      蕴章公主的眼睛开始发亮,却带了一层迷惘的光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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