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吵架（再修） ...
-
卡里媞坐在图书馆北馆侧门外的长椅上。她身边人来人往，很多都是带着孩子来图书馆看书的，也有一些是进展没那么快的学生情侣。她在等山姆，他说他借两本书就出来，然后她就会带他去打棒球，看看本地大学的橄榄球赛，或者回家完成科学作业什么的。他在里面待的时间有些久了，卡里媞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他估计是在里面拿着什么书看起来了。
迪恩十三岁的时候也是个刺头，但是随着本身射击技术的增加变得好说话了一些，安全感应该多少起了些作用。至于她嘛，她十三岁的时候还在兵营里。那还算是段难得的美好时光，既安全，又不那么无聊，因为满地都是露骨而幼稚的派系斗争。她应该趁那个时候就把那群傻瓜蛋揍得没脾气的。
但是她和迪恩的经历都不能作数，山姆不是他们那样的孩子。他聪明，还敏感。什么事都很难瞒得住他，只是很多时候他自己会选择不去知道。他最好直接长大，千万别被他自己看出来的东西闪花了眼。
她这么想着，有些无聊地抱起胸来。身边的行人来来去去，远处有个孩子摔倒了大哭起来。
“嗨……你在等人吗？”
经典的搭讪台词，来自一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短发男人。他长得很精神，身材也不错。但是问题是，卡里媞不太喜欢在有小山姆在的时候干这种事。迪恩跟山姆是两回事，前面那个怎么看都会跟她长成差不多的模样，后面那个应该好好多做几年小孩子。她礼貌地摘下墨镜，露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热情微笑：“对，我在等我看的小孩。”
“你坐在这儿有一会儿了。”他笑起来也很有男性魅力：“我想你带的小孩应该还没长到知道不应该把女士一个人留在长椅上的年纪。”
“十三岁。”卡里媞像个傻白甜一样俏皮地眨了眨眼：“所以我派我的男朋友进去陪他找书了。”
男人顿了一下，尴尬地僵在了原地。这说不定是个平时都很规矩的斯文老师，不怎么明白此时应该笑着打哈哈然后就此告别的欢场礼貌。这个时候总得有个人来解围，她伸长脖子看向男人身后站在侧门口的小山姆：“嗨！Sammy！到这儿来！”
但是男人还没有走，他努力地微笑起来，有点笨拙地说道：“我叫尼克……我的电话号码是877－33－92783。”
拿笨孩子没办法的卡里媞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真实的友善笑容：“尼克？你好，尼克。”
尼克犹豫了一下，耍帅地在额角做了个再会的手势。他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山姆和他擦身而过，一脸狐疑地转头去看他离去的背影。
“这是你的朋友？”山姆疑惑地歪歪头问，他那双无辜的狗狗眼总能让人说出实话。
“不。”卡里媞干脆地说了实话：“他想跟我做互惠互利的朋友，但没能成功。”
山姆什么也没说，只是有点揶揄地挑了挑眉。她把纸团放进口袋里，顺手就把这被迪恩教坏了的小子揪过来用力揉乱了头发。他们闹了一会儿，转身要往外面走去。卡里媞无意地往远处一看，忽然饶有兴味地站定了脚步。
是迪恩，他像同龄人一样灿烂地笑着，跟他差不多个头的金发啦啦队队长走在他的身边。他们有说有笑地慢慢踱在石子路上，迪恩走着走着，总是低下头随脚踢开路边的石子。卡里媞猜他是害羞了，这场面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
她不由得怀着笑意多看了两眼，但是有另外一个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在偏东北角的树边站着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男孩，他大概跟那个拉拉队女孩一样大，穿着英国式的皮夹克和画着玫瑰骷髅头的深蓝T恤。但是他的站位让卡里媞觉得很眼熟。如果这是人来人往的宫廷花园，前面走着的迪恩他们是一对青年贵族的话，那这场景就跟装成侍女的奸细站点的场景一模一样了。这是个很好的位置，来来去去的人也不会觉得他藏头露尾地很奇怪，前面走着的人也不会发现这里其实有个人可以时不时地看着他们。而且万一他们发现了，他还可以跳出来惊喜地说什么“嗨，我没发现你们也在这里，这棵树太挡视线了。”
山姆看向卡里媞视线的落点，这才发现他的哥哥正嬉皮笑脸地跟拉拉队长安娜走在两个分馆中间的小路上。他也有点想看热闹，但是迪恩这么开心的样子连他也很少见，他觉得还是给哥哥留点隐私好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迪恩叫我们千万别到北馆去。”
“我们又没到北馆去。”卡里媞顺口答道。
她不希望因为神经过敏毁掉迪恩的约会，但是如果发生点什么，她跑过去是绝对够不上枪快。那个男孩的确在听歌，但是他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向迪恩和那个啦啦队女孩。卡里媞顺着男孩的耳机线一直走到他的裤兜口袋处，那里闪着一点微小的银光——他的耳机插头被他的动作扯出来了，而他却没有发现。
这几眼不过三四秒的事，但那男孩却感知到了似地敏感地看向卡里媞，瞬间和她两眼对视。
那是一双偏执而锋利的蓝眼睛。
“……嗯，卡里媞？”山姆有点不太想开口：“这样好像不太好，我们真的应该——”
他话音未落，没什么表情的卡里媞忽然对那边大叫起来：“迪恩！”
他哥哥闻声望过来，发现是他们以后瞪了山姆一眼。
“嗨，迪恩。”卡里媞没管迪恩一脸的不快，她热情地微笑起来，一脸正好碰见就打个招呼的KY电灯泡模样：“这就是你偷跑出来的理由吗？她长得还挺好看的。过来，你小子，藏着这么个漂亮的姑娘不说，我又要输给你老爸酒钱了。”
迪恩被卡里媞明显故意的恶劣打搅噎了一下，他只好转头对安娜微笑着说：“你看到了，那是我奇怪的家人。我必须得过去，稍微等我一下？”
安娜也带着点被抓包的尴尬笑起来：“不用了，我也该回去了。我们下次在约好的地方见吧——”她把声音压低：“记得打我电话。”
然后她微微一笑，对卡里媞他们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迪恩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等他再转头走到卡里媞身边的时候，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走过来？”
卡里媞没看他，她带着一种介于打招呼和警告之间的平和微笑看向那个男孩：“那个人哪里不对。”
迪恩楞了一下，立马看向卡里媞视线的落点，他认出了那个男孩：“那是安娜的朋友杰克。”
在迪恩看过去之前，那个叫杰克的男孩就已经自然地把耳机插头塞进了手机插口里。他抬头迷糊地眨了眨眼，不确定似地喊住了经过他身边的安娜。女孩惊喜地跟他打了招呼，他们愉快地聊着天离开了这个地方。
“……呃，他的衣服很基？”迪恩茫然地看着卡里媞：“他长得不好看？他让你想揍他？他的衣服很基而且长得不好看所以你想揍他？”
卡里媞目送着他们离开：“他之前就站在那儿了，但是一直没有出来。”
迪恩皱起眉头，他想了一下，还是没明白卡里媞话的重点：“我知道他是我的情敌，安娜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你不明白，迪恩。”卡里媞也皱起了眉头：“他很危险，你应该远离他们。”
“好吧。”迪恩倒是觉得卡里媞有点不对，他实事求是地问：“你是怎么知道他很危险的？”
“……嗯。”卡里媞有点心虚但很认真地说了实话：“靠直觉。”
“……哦。”迪恩顿时没有了表情：“直觉。”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下声音来：“你知道，卡里媞，我不会跟你撒谎。我是真的……挺喜欢那个女孩的。”
不好插话的山姆眼睛都睁大了，他很识趣地没有做声，不过这好像是迪恩第一次说这种有点（对他来说）丢脸的话。他大概是说真的。山姆了解自己的哥哥，他很少喜欢什么东西，但是一喜欢就很容易全情投入，而且时间都很长久——比如说他其实都快偷偷给罗伯特·德尼罗写了六、七年信了。
但卡里媞只轻轻眨了眨眼，就干脆地说：“我不在乎这个，迪恩，你首先得活着。”
迪恩转过脸去看着旁边的草坪，他的喉头滚了滚。然后他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压抑得不是很好的年轻人才有的闪亮怒火：“很好，那我也不是很在乎你是怎么想的。”
“你不要跟我闹脾气。”卡里媞错误地估计了迪恩有多生气，她倒是知道他其实很讨厌别人管束他，只不过他从不怎么对她顶嘴罢了：“你会在别的地方遇见些别的什么金发飘扬的漂亮女孩的，至少让我把她调查完你再打电话给她。”
怒火把迪恩眼中的熔金碎点烧得闪闪发亮，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说：“调查你大爷。”
“……”卡里媞倒不怎么生气，她只是优雅而戏谑地轻扬起眉头，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尼尔斯公主的派头来：“哦，小迪恩，你只认识她三天，就已经甘为爱情冒着失去生命的风险了。”
迪恩毫不示弱地笑了起来，这个年轻男孩的笑容里满是戏谑和嘲讽：“我知道我也不算是什么过着正常生活的正常人，大概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了过正常生活的机会。但你知道比起同学更熟悉枪是什么感觉吗？不，你不知道，因为你从来没跟我聊过这些，你直接把我带去派对。对，我承认我的确喜欢派对，喜欢大家一块听着无病呻/吟的蓝调音乐哈哈大笑。但是我也想试试，也许试试和谁一块出去玩，什么也不想，就只是放松心情做自己就好。这个要求是实在太过分了吗？”
卡里媞被他的话一刺，不由得放缓语调：“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你也值得一个好女孩。但是迪恩，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我调查完他们的情况以后再打电话。我只是……不希望你遇上什么糟糕的事情。”
“调查？”迪恩还在阴阳怪气地笑着：“所以现在我认识别人都得先经过你的允许吗？伙计，就算你是联邦警/察,现在也该被人投诉卷铺盖走人了。你不是我爸，卡里媞，就算你装得像个假小子也没用。”
卡里媞皱起眉头，语调平平地说：“我也没想做你爸，迪恩。”
“是吗？”迪恩扬了扬眉：“这倒是个好消息，我可以走了吗？”
“……迪恩。”卡里媞烦恼地抿了抿嘴：“我只希望你能听听我说的话。”
“呃……”山姆试图阻止这场注定没有好结果的争吵：“迪恩，卡里媞的意思是你遇见的人的朋友哪里不对，并不是你遇见的人哪里不对，也许你可以等到——”
“因为你无处不在！”迪恩突然怒吼了起来：“你从不跟我聊你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在喝醉的时候也只含含糊糊地说半句留半句！但你又非要待在我的面前！你在这个地方待着！你在那个地方躺着！你教我们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附加陈词滥调的奇怪技能！然后又怎么也不说到底为什么你突然满脸都是怀念或者悲伤！我知道你想回去！你一直都想！要是面前有个黑洞能让你‘咻’地一下直接回去，你一定也眼都不眨地跳下去，然后再也想不起来你遇见过一家子姓温切斯特的阴郁倒霉蛋！”
迪恩的怒吼让场面一下子凝滞下来，带着一种难以打破的灰暗张力。卡里媞微微睁大了她澄澈又绮丽的黑眼睛，那里面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来：“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讲。”
迪恩这才发现她其实仍然深陷于一种他不了解的心理阴影之中，她醉酒时说的全是真话。她曾经是个英雄，然后她死了，她不知道怎么要怎么告诉别人不去做她做错过的事情。她在自己的辉光与强悍下隐藏起来的苍白伤口在迪恩眼前一闪而过,迪恩顿时心里一沉，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
“……嗨。”他揣揣然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都无所谓，我可以等到你愿意说的那一天。”
卡里媞看起来并不伤心，她平平静静地，甚至连一贯挂在脸上的烦躁或者懒洋洋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开口，语气甚至还有些平和：“我的确没有资格讨论喜欢或者爱情之类的东西，我认识荣耀、光明、责任，但不怎么搞得清正义和爱。人不应该妄议自己不认识的东西。更何况我还跟一个将死之人撒过谎说我爱他呢。我爱他吗？我不知道，但我快害死他了。也许我只知道怎么跟人做，但从来都没搞懂爱是什么。”
“你是对的，迪恩。”她沙哑地说：“我是个骗子。”
说完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外走去，山姆飞快地看了迪恩一眼，有点心慌地喊起她的名字来。周围有几个人下意识地看向这边，她向后摆摆手，悠扬地拉长声音回了一句：“我会回来的——”
迪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叫她停住脚步的话来。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吵架（再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