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柳行》msti145

25、（25）瞬思

　　瞬间智商骤降，她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为，「唉呀妈呀救人呀看到鬼啊啊啊！」

　　从「鬼片有很多都是这样演的」的想法里抽回，幸得嚎叫声不大没把楚细非引至继续丢脸下去，睡后当真胡涂，那看着自己的女子不正是「柳叶」自己本身吗？垂着头面对着碧绿湖水的姿势未变，她闭眼又睁眼，自付睡觉除却打呼外习惯向来不差，怎么此回趴在草地还能变化型态，还好有醒来不然差点掉到应该离有一段距离的湖里，不过到底是经历过什么迁徙轨迹才能达到这地步，真真不可思议。

　　水面如镜临水照人，撇去充满朦胧美只适合让君小姐欺骗加催眠自己是美若天仙下凡来的黄澄铜镜不说，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端详起「柳叶」的原貌，额头饱满、肤色白晰、细长的眸子、瘦削的脸颊，乌丝散乱几簇贴在颊上，不突出的平凡五官、勉强可称上清秀的容貌。

　　她掬起湖波水洗净脸上手上身上泥沙血迹，清凉舒服的感觉荡漾，唇边扬起笑容、湖中的女子跟着一笑，她瞪眼鼓起脸颊拧眉生气咬牙张嘴摆出各种表情，湖上倒影亦然，脸上虽有掩不住的憔悴，看起来仍欢快充满精力，这还是她，是她自己，不是刚刚的……痛苦迷惘身缠魔障的人呢。

　　她翻身，躺在草地上看着白云悠悠、听着流水潺潺、落叶簌簌，偶来蝴蝶漫舞飞过，又或是山间飘晃过一层白雾，静谧的空气流淌在身侧，世间上的一切如像眼前这么美好，怎么还会有什么烦心之事呢？耳中忽响起一声低喃：无知者，最是幸福。

　　果真是如此。

　　作梦时好不容易掌握住了什么，醒后印象四散什么都想不起来，爸爸妈妈弟弟朋友们认识之人的记忆、师尊师弟师父师妹遇见之人的记忆？哪个是真的那个为假？又哪个才是正确的？正不正确有何分别？是「柳叶」？不是 「柳叶」？是「她」？又不是「她」？还有最让她不放心的，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被人叫了几十年的真正名字，忘了名字，那「她」又是谁呢？忘记了一件事，是否能再想起？还是会一次一次再度遗失？

　　她跌入正反两面不断正负上下左右前后思考的逻辑圆圈，当此同时，楚细非修长的身影俊逸清朗，手握奇花异草踩枝踏步而来。

　　楚细非一回来就见到她这个手枕在头后表情若有所思，倒卧芳草萋萋绿色红色黄色青色多色云集织就柔毯的模样，几日的奔波，衣裳破损紊乱隐约可见其肌肤雪白润泽，当下撇过脸不敢再看。

　　电光石火间，他犹能规规矩矩放下药草，上前低身拿起出发前为她盖好现却被柳叶睡梦间踢到一旁的外衣，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她兀自想着许多事情，没料到有人突来此举，脱口就道：

　　「干嘛干嘛干嘛这是做什么啊？」

　　楚细非生于武林世家，幼年时遭逢大变，他性子本温和遭逢事故后更是无争，自小身子孱弱侍从伴随左右可说是养在深闺无人识，除了有害病体想出外的要求不许，其余愿望众皆不敢稍逆其意，后遇师尊师姐相救上山疗养治伤，过的是平心静气无欲无求的日子，得师门认可下山寻旧人之后，又有楚家游园山庄总管下人随身护卫，细搜回忆，从未遇过这种被人质问无法答复真实所想的情况。

　　也亏得他反应奇快，硬是发出了不甚符合此处风暖花开春意浓之景的句子，「小心着凉。」

　　她回神方知是楚细非回来，当下安心不少，没觉他这话有何不妥，摀胸哎叹，「你回来不先打声招呼，又突然拿衣服从天而降勒住……裹住一个油尽灯枯精神脆弱的人如我真是不应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切记切记，下次不可再犯。」她掌贴地发力，侧坐起来搥了搥脚，见他半晌没答话，只低下头翻弄手上几株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看也不看她，心中疑问，恍惚开口，「师弟……你……」瞠大眼，压住自己的嘴。

　　楚细非停下动作，清澈的目光射来，内中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妳……」收手入袖，握拳又展，「师姐忆起哪些事了吗？」

　　她本要回复「我不是你师姐」。突然锥心痛感刻入脑海，在骨髓里蔓延，勉为其难止住思潮，话语甩将而出，「你是树林中练剑的那个小孩子？」

　　楚细非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挥，表情似是欢喜似是担忧，「就想起这个？」

　　她心有惶恐之意，扭着手指点头续言，「到底是不是？」

　　楚细非唇微扬，娓娓道来，「是，师尊极为信赖师姐的医术武术，三天两头不见踪影，大小事都由妳作主，我刚上山时难免不适，总爱躲在树林等师姐来寻我，后来久而久之喜欢上那儿，师姐便常在那里教授我武艺。」

　　想不到这翩翩贵公子般的楚细非也有叛逆躲藏期，她不免惊奇察觉无论长大后多么好的人在小时候可能都是恶魔一只，不过他也太相信他师尊了吧，她怎么怎么听怎么感觉师尊是个懒惰鬼、把事情推给「柳叶」就跑去做自己的事了呢，她忽尔噗嗤一笑，「……还是老样子不爱吃药？」

　　在游园山庄奉君小姐之令去服侍楚细非，每当端着药去绿竹院，他的神情总显露一股无奈之情，强烈到迟钝如她在几天来的照料后也有所知觉，后来楚细非身边的啰唆四总管凌易嘀咕着：「少爷窗前的几株植物怎么接连萎委靡不振、种什么枯什么？莫非有人在施以什么可怕的阴谋诡术猖狂到祸延植物！又到了我出马好好调查的时候！」──等言论被她听见，她也当凌易的有害楚少爷通通要铲除的妄想症又发作理都不理他，现在细细一想，看来那几株草是被楚细非灌溉以奇珍妙药、不堪承受营养过度呜呼而亡。

　　楚细非挺发窘，一时被梗在那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最终以她身体有恙为由，用完美的笑容劝她服下他找来之药草逃避回答作结。

　　楚细非将袍子撕下，把找来花草瞬间化成粉入其上很快累积成小山高，呕，她吃了一口下去马上发觉此物难吃到某种登峰造极可怕境界。

　　他带着期待跟担心眼神不住扫来用无形的压力迫她续吃下一口，柳叶打从心中呼喊要我吃、不如让我继续痛下去吧！倒药入口，滋味真是不堪回首，眼前的痛苦果然才是痛中之痛。

　　在良药苦口摧残味觉的驱使下，她登时有所领悟：想要随波逐流、顺其自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有时需要对事情有更多的了解跟抉择时无数的忍耐，才能够实现。

作者有话说

　　改部分句子、标点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