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亲爱的你啊》丛苏

7、表白

　　“好的，好的，我会去小吃店里要一碗汤圆……当然不能和妈妈的比了……以后回去吃，爸爸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我会注意身体的……好了，好了，我去看书了，放心，爸爸再见，妈妈再见，阿婆再见，我想你们。”

　　放下电话，莫瞳叹口气，她的确是想吃妈妈做的汤圆啊，黑芝麻馅儿的，甜甜的，软软的，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谁让她想着跟文隽学投资想着为前途博一博呢。想到文隽，莫瞳叹口气，其实她是想过今天要不要叫文隽一起吃饭，毕竟也是节日，文隽也是一个人呢。可是，吃饭真的不知道可不可以，文隽活的太精致，跟他认识这么长的时间，莫瞳居然没见过他吃一次东西，包括零食，喝水，也仅限白开水。有仙人饮露水而活，文隽到底靠什么活着。

　　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是……礼多人不怪嘛，被拒绝也无所谓咯，反正她把意思表达了,纠结半天，莫瞳还是给文隽发了一条信息。

　　“今天元宵节，我去吃汤圆，你有兴趣吗？”

　　莫瞳把信息发出去，便开始收拾书包，文隽肯定不吃，她马上把晚饭吃了，回来学英语，如果她的财经记者梦实现不了，就出国，当然必须拿到全奖，这样才能说服固执的莫老师。

　　“去哪里？”

　　莫瞳盯着手机，停下手里的动作，确认的确是文隽发来的，怎么会，他居然要吃？这不科学！这不科学！！

　　“你-真-要-吃？”莫瞳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时候还是不相信文隽的

　　“是你说的。”

　　“那……去雅……去锦绣宫，在学校后面的北街上，旁边是步行街，我先过去，找不到的话打我电话。”原本莫瞳是打算去雅轩，那个是他们学生的最爱，如果改善生活就来这里价格微微贵一些，但在承受范围内。但是今天要带文隽，自然不能得再高一个档次，上次有校友回来捐赠，院长就是在这里请人家吃的饭，这个应该可以了吧，再好的，她可不知道了。

　　莫瞳蹬蹬蹬跑下楼，刚下了一层，又蹬蹬蹬冲回宿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盒子，取出几张粉色的票子塞到钱包里，这才又风风火火又跑出去。

　　文隽刚进大厅，就看到莫瞳冲他挥手，他在外面已经看过这家饭店，不能算坏，莫瞳一定已经在她能力范围内找了一家好的，以她财迷的性格，还真是破费了。

　　莫瞳看着文隽过来，比划了两下说：“我已经自作主张点了两碗黑芝麻馅儿的汤圆，今天是一定要吃的，其他的你来点。”说着把菜单递过去，其实心里好痛，哎，刚才她看过了，那些菜啊，真是贵得离谱，一个虾仁配着茶叶炒，就要好几十块，这要是让阿婆看到，一定会骂这是奸商，阿婆还会说，我们小时候在小河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虾，一分钱都不要。

　　文隽翻开菜单，看了几页后，抬眼看莫瞳，莫瞳见他看自己，便狠狠地点点头，说：“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你来点吧。”文隽也没反对，只是把菜单又交还给莫瞳，“我不是很熟。”

　　莫瞳迟疑了一下，接过菜单，心里嘀咕，她怎么好点菜嘛，贵了也不是，便宜了也不是，最后犹豫半天，按着自己的心意又往高抬了抬档次点了几个菜。第一次请客，何况又是文隽领她发财，怎么也得说的过去吧。

　　待菜色一个一个上来，文隽果然只是每个沾了一两筷子，汤圆倒是多吃了几个，然后就停下动作，不停摆弄手机。莫瞳眼瞟到文隽，心里叹口气，这样的菜他都不喜欢吃，这位少爷究竟平时吃的是什么样的凤髓龙肝？哎，叹一声气，再看一眼桌上的四五个菜，早知道他吃不了多少，就不要这么多了，早知道他吃不了几口，就不点这么贵了。这样想着，又免不了为自己的钱包哀叹。

　　“我去去就来。”

　　文隽突然出声，莫瞳疑惑地看他，见指指大厅的一侧，刚要问为什么，猛然想到那边好像是洗手间，便不再言语。

　　莫瞳吃完汤圆，把一条鱼干掉一半，那个巨贵的虾仁基本都干掉，还有一个河鲜和一个青菜，她实在是吃不动了。如果叫着齐萌萌蔡小薰她们几个来，肯定不会浪费。如今，吃不下也得吃，真把这些好东西浪费掉，她怎么对得起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哎，这个文隽，哎，算了，请客就要有诚心，不能太小气哦，不能因为人家吃不完就后悔，不过待会儿要不要打包呢？一顿饭，莫瞳吃得心里千回百转，归根结底觉得还是自己太穷了，看来炒股的目标还要往高提提。

　　文隽回来，看着几乎快空了盘碗，着实愣了一下，他是不是应该再点几个菜然后结账？

　　“我看你不吃了，所以……不能浪费，对吧？”哪个姑娘家这么大的胃口，虽然怕浪费是个好理由，但是与文隽的锦心绣口相比，又不能算是个好理由了，可是与其让人觉得小气不舍得花钱，那还是胃口好能吃这个理由看起来不难堪。

　　“还需要加一些什么吗？”文隽倒是没在莫瞳吃多少上面多想，他自己向来吃东西少，大概是个人就比他吃的多，莫瞳不过是吃得再多一些而已，何况他今天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不用了，不用了。”莫瞳赶紧摇头，您大少爷一口不吃，我可不要再浪费银子，一顿吃个空，顿顿敲米桶，说着起身要走，“我去买单。”

　　“我结过了。”文隽扯住莫瞳衣袖。

　　莫瞳瞪大眼睛，惊讶道：“说好是我请你的啊，你怎么能花钱呢？多少钱，我拿给你。”

　　“不用。”文隽松开莫瞳的衣袖。

　　“怎么能不用呢？到底多少钱啊？”莫瞳说着要掏钱包。

　　“真不用，你也钱不多。”文隽又抓住莫瞳的手臂。

　　文隽的话好像突然把莫瞳刚才心里的屑小公然于众，女孩子的脸皮一下子涨得通红，莫瞳使劲甩开文隽的手，“文隽，你说什么呢？小瞧人是不是？我是不能和你比钱多，但是请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这样是瞧不起人，你知道吗？”

　　“我……”

　　不等文隽解释，莫瞳拎了书包就往外走，吼完那几句，莫瞳只觉得难堪，她觉得自己刚才那一脸乡巴佬的做派一定是被文隽看到了，说起来，自己还是小气，既然要请有钱人吃饭，为什么还要嘀嘀咕咕，说起来，还是她自己心不诚，既然怕花钱就不要开口请人吃饭，既请人吃饭，就别小气巴拉地算计。

　　莫瞳一个人气咻咻地前面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丢脸。其实，在文隽面前她已经出过很多次丑了，比这难堪的还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特别受不了，好像……好像特别怕他看低自己。

　　“你误会我了！”

　　突然莫瞳面前被一个人堵住，文隽跑得气喘吁吁地，伸出一只手拦住低头不看路满面通红的女孩子。

　　“莫瞳，你站住。你误会我了。”文隽看莫瞳不再走，平息了一下呼吸，重复一遍道，“你误会我了。”

　　“我是想请你吃饭的，可我都没见过你吃什么，所以就让你点菜。”

　　冷风里走了一会儿的莫瞳已经没有那么委屈，虽然还是有些不自在，于是故作凶巴巴地说：“我说过我请客了，你也没反对啊？”

　　“我要那时候反对你，你肯定要和我争。”

　　“我才不会……你比我有钱，你花钱我才不心疼，反正我穷呗，哼，以后你拿钱砸我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保证不抢你的机会。”莫瞳带着讽刺的意味，越说越无赖，反正已是这样，索性破罐子破摔地。

　　看莫瞳笑了，文隽松一口气，对莫瞳的讽刺和玩笑也不以为忤，很实诚地轻轻应了声，“好。”

　　莫瞳突然觉得没意思了，面对文隽这样的老实，她再说下去就是欺负人了，毕竟人家请她吃了顿大餐，而她的胃到现在还撑得厉害。难堪过去，莫瞳又变成那个爽利的人，四处看了看，伸手一挥，说道：“算了，我大人不记你的过，为感谢你请客，带你去看灯会，元宵节，河边有灯会还有烟花，你要是想去的话？”

　　文隽微笑，点点头，道：“走吧。”

　　莫瞳走几步回头看看文隽，总觉得今天晚上这个人和平时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是突然不那么酷了，从他要出来吃汤圆那刻开始。

　　等他们快要到河边的时候，人流已经汇聚了不少，脚步挪动起来开始有些费劲儿，尤其是越到河边越人头攒动，莫瞳有些兴奋，她也是第一次来看灯，去年这个时候还在家呢。

　　“那边有一个麻姑献寿，扎得很漂亮啊，我们去那边拍照。”莫瞳手舞足蹈地想在人流中挤过去，无奈人太多，竟然寸步难行，挤半天过去也没法儿照相，而且距离太近反而不如远观好看。

　　文隽还好，他个子高，倒是没多少人能挡住他的视野，低头看一下被挤来挤去的莫瞳，伸手虚虚护在莫瞳的肩侧，护住她歪歪斜斜的身体。

　　身体被来自各个方向力量的冲撞，莫瞳根本没有觉察到肩膀旁边多出一只手，有时候她被碰到一边，接触到那只手，手便轻轻地揽回来一些，有时候她从前面被挤得扑出去，那只手又轻轻地扯着她的衣服拽回来一些。

　　“这种地方应该是三三两两几个成群，有热闹但不喧哗。”莫瞳嘀嘀咕咕人太多，回头看文隽一眼，他走在她旁边，表情还是原来的表情，还好没有嫌弃。

　　“想不想看更好的？”文隽出声。

　　“哪里有更好看的？你知道？”莫瞳斜着眼睛看文隽，她只是从新闻里听说河边有灯会，其他的也并没有过多关注，难道文隽知道？

　　“如果从山上看这里应该很好看，而且看烟花可能会更好。”

　　“你是说南山吗？那自然好，可是，晚上公园是要关门的。”莫瞳当然知道南山的景致好，不用看她都能想到，这样的夜晚，大概像从天上看人间，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只是南山是市郊的一座小山，一部分随河水延绵进入市区，被囊括在市郊公园里，夜里公园关门，山也自然不能爬，除非从远郊上山，可是这不可能啊，开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何况天黑路野，野兽倒不至于，但是山里行走还是危险的。

　　“如果我有办法，你去不去？”文隽突然盯紧莫瞳问道。

　　文隽的眼神有些执着更有些炙热，像小火苗一样煽动着眼前的人。莫瞳不是个爱冒险的人，被莫爸爸乖乖地养了很多年，她想要挣脱，但又本能地会提防那些看不到的风险，虽然有时候想要像别人一样率性地反抗，可最终都败在一声叹息，可是今天莫瞳被文隽的眼神蛊惑了。

　　“去！”

　　“跟我走！”

　　莫瞳的回答让文隽的眼神更热了，突然抓住莫瞳的手，逆着人群向外挤，莫瞳一会儿看看自己被紧抓着的手腕，一会儿看看文隽的背影，胸口靠近左边的方向突然砰地一声响，不知道什么缘故。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文隽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莫瞳的手一直被文隽紧紧攥着，甚至出租车上，莫瞳自始至终没敢看文隽一眼，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此刻的心情，她是要斥责他拉着她的手不放吗？还是斥责他不告诉她任何信息就一直往城外开去？可是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应允的吗？莫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喉咙，车子每前进一米，她都要自问一声要不要现在喊停止，告诉文隽她要回学校。最后，车子停在一处隐隐约约的别墅区门口。莫瞳跟着文隽从车里出来，迟疑地看看四周，上山的路灯仅仅能照亮来时的窄路和眼前一片空地。

　　顺着弯路转过一个路口，跟着文隽走到一幢别墅前面，莫瞳蓦然发现黑魆魆的景象里对面一片华彩缤纷，仔细听似乎还可以听到人生鼎沸，简直是海市蜃楼一样的幻境。

　　莫瞳有次跟着同学在湖上蹬鸭子船时听人说过，湖对岸的绿树杂花丛中掩映的白色屋顶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别墅区，不多几栋，风景绝佳，价值天文数字，没想到文隽居然在这里有房子，所以他炒股根本不是赚钱，真的是玩玩而已。

　　文隽打开灯，在浅色的木质地板投下灯光，那些木头泛出特有的温润光泽。莫瞳还在犹豫要不要一脚踩上去，文隽已经扯着她的手踏踏踏地走了进去。看着脚底留下的灰土的鞋印，莫瞳不由道声阿弥陀佛。

　　“那个……你可以松开了。”莫瞳终于这一次正视自己的手掌。

　　“房子的对面就是灯会，待会儿看烟花。”文隽掩饰着搓了搓手，“我去拿点儿东西到露台，在三楼。”

　　莫瞳看着文隽匆匆地进到厨房，试图说什么又放弃。

　　上身趴到栏杆上，双手托着腮，莫瞳一时不能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似乎预见到跟文隽的关系有了一些不一样，可到底怎么不一样，她想不出，也不敢想，排斥吗？似乎又没有特别排斥。莫瞳忍不住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如果两个小时前她绝对不会以为自己一句客气话会发展到如今的结果，她和一个她没想过要发生关系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交集的人，一起手拉手、一起到他的临湖别墅，然后不安地等待不可控制的未来。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莫瞳慌忙回身，文隽手里拿着两只水杯，一只里面是透明的液体，另一只里面是黄色的，见莫瞳看过来，不好意思地开口。

　　“只有这个，我平时也不来这里。”

　　莫瞳接过饮料，一句谢谢之后两个人陷入沉默。

　　“嘭”地一声空中突然一片灿烂，一颗烟花在两人身后的天空炸开，如夜雨流光、如星河坠落。

　　“真美！尤其是和这景致一起看，天上人间咫尺可见。”

　　莫瞳捧着手里的杯子，由不住赞叹，这里的确是绝佳的观烟花之处，说实话，有月亮的夏夜，坐在露台之上，看着远处沉静流动的湖水、波光粼粼的湖面中映入晃动的满月，有晓风，有虫鸣，有花香，再没有比这更惬意浪漫的事情了。浪漫？对，就是浪漫，无论是对影邀月成三人，还是两个人的依偎。两个人……莫瞳恍然想到此时的情景，一瞬间，烟花不再夺目，此前的种种不安又从心底浮起。

　　文隽的余光扫在莫瞳的脸上，每当烟花绽放，彩色的光便照亮年轻女孩子的脸庞，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被光晕染出让人心动的轮廓。文隽的脸突然一红，他想起刚才抓着莫瞳手腕的感觉，细腻的、光滑的、似乎滑溜溜地总要从他手心溜出来，让他不得不所有的心神凝聚到那里，不敢轻也不敢重。

　　“我好想该回了，太晚了。”

　　文隽的思想被莫瞳的声音扯了回来，莫瞳两只湿漉漉的眼镜望着他，待和他的眼神对上之时，又不由得想闪躲。

　　一路无声，出租车停在校门口，莫瞳下车，转身制止文隽踏下来的半步身体，文隽低头付了钱，才下来，说，我送你回宿舍。

　　十五的月亮在当空洒下清辉，沉默的两个背影徐徐走在校园的曲径，宿舍楼近在眼前，莫瞳抬头笑笑，刚要说话，却不料文隽突然又一次抓住她的手，攥紧她的手心。

　　“如果我说今天我很高兴，你介意吗？”

　　莫瞳的眼睛盯在叠加在一起的两只手上，轻微地挣扎，文隽感觉到了立刻松开。

　　莫瞳送口气，努力装出轻松如从前的样子，说：“我也很高兴，景色真好。”

　　“……”

　　“我到了，你也早点儿回吧。”

　　“……”

　　“那……再见。”沉默的空气让人太难受。

　　“你别走！”文隽突然出声，急急地，这次没有抓莫瞳的手，“我还有句话。”

　　莫瞳眨眼，并没有回答，张嘴想说又欲言又止，文隽却抢先开口。

　　“我想请你做我的女朋友。”没等莫瞳回答，又补一句，“你可以回去想一想，我等你答案。”

　　文隽再次伸出手抓住莫瞳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多迅疾，喉咙里喘着粗气，仿佛不这样大声喘气，就没有足够的氧气支撑心脏。这一晚，他从七岁那年开始攒的勇气好像在这一刻又都耗光了，说起来，他是在冒险，他甚至都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就这样不受控地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