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死生契阔》月上僵尸

103、雨村故事

　　晨光自山的那边升起，透过迷迷胧胧的薄雾把这里的一切都笼罩得不大真实。窗前的吊兰刚好落下几滴饱满的寒露，“啪嗒啪嗒”的旋律如同加了扩音器般在胸腔里不停地放大回荡，往日里千篇一律的景色今天看起来却有些不同，或许，也是我心情不同了的缘故吧。
　　豆子说今天会有几个故人来访，希望我做好心理准备，不管见到谁，都千万不能过于激动，他可不想再往医院来回地跑了。
　　我点头应着，但其实，见到的是谁我又怎么知道呢。所谓的故人，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和陌路生人有什么不一样。但或许是许久未见过生人了，如今突然来了和我过去相关的人和事，莫名的，心里便有种雀跃和期待罢了。
　　想来，这样的心情我是许久未有了。
　　对于我的过去，豆子一直讳莫如深，他不愿说，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还是需要面对。没有过去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孤独的，迷茫的，你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终将归于何处。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却没有一个能与你存在联系。到底你是曾存于这个世界的，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这样的心情，在夜里独自一人面对镜子的时候尤为强烈。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豆子就打开了我的房门，把我丢在床上的外套拿了过来，“早上露寒，你身体没好，应该多穿点。”
　　我没应他，只是接过了衣服披在身上。
　　他在我身后站了许久，而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才道：“我说过，等你愿意想起来的时候，我便不会再阻止你了，原本，这也是你的自由。”
　　我愣了下，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弄得一时间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沉寂下来，远处却开始慢慢有了声音，安睡了一晚的村子终于醒了。
　　他又看了一会才道：“走吧，孩子们该上学了”说着，他推了推我的轮椅，“那些人应该晚上才到，还有时间呢。”
　　我点了点头，和他道了声多谢，心里无声地感激着。
　　半年前，豆子突然说他看中了村头那间废弃的屋子，想改造了在村里办一家私塾。我有些奇怪问他为什么，他就说我整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终归是无聊，于养病也不利，还不如多出门走动走动，且又看我成天写写画画的，让他想起了他小时候村里的教书先生，于是便起了这么个念头。
　　“吴邪，你就应该是个先生来着。”他说。
　　我笑了笑，随后想想能有件事来消遣倒也挺好的，加上这村里似乎还没有幼稚园，与其让孩子们在外头游荡倒不如聚起来读书，于是便答应了他这个提议。也不知道豆子哪来的闲钱，估计村长他们也是有帮忙的，所以那家私塾弄得很快。
　　“老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什么意思？”
　　有些稚嫩的音线在耳边响起，拉回了我神游的思绪。
　　我笑了笑，合起手中拿的《三字经》，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那孩子见我向他提问，嘴角瞬间咧开来，“李老二告诉我的，他说要是遇到喜欢的人就得这么说，我喜欢吴老师！”
　　堂下一时间哄笑起来。
　　我拍了拍桌子，这才安静了一点，那孩子脸红得一阵一阵的看得我心下好笑，道，“嗯，李老二说的也没错，只是这窈窕淑女不能用在老师的身上。”
　　他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为什么不能用？我也喜欢老师啊。”
　　“嗯，这窈窕淑女呢是形容女子的，不能用在男子身上哦。”
　　说着，堂下又笑起来，果子有些脸红地埋起头，我顿了顿，便道：“果子能知道这个成语，也是很厉害的呢。”
　　他马上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亮亮的，两边的脸蛋变得更红了。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这孩子也太可爱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喧声，我转过头去，只见豆子身后站了几个人。背着光，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那个人的身影，却直直地毫无防备地撞进我的心里，脑子里有什么紧绷的线断了，空白着，手里的书掉了也没发觉，我不知道这种情绪来自于哪里，但它很强烈，强烈得似乎要把我淹没。
　　屋子静得有些诡异，从私塾回来后他们就在这里站着，一动不动地直盯着我。虽然我确实觉得他们的样子很熟悉，但在这种视线的灼烧下，我还是有些不自在，无奈豆子也不说话，我只好埋着头，手心却冒着冷汗。
　　许久，我似乎听见了断断续续地抽泣声。抬起头，却发现其中有个青年大声哭起来了，他突然冲了过来，抱着我的身体嚎啕大叫，“老板，你没死，你真的没死，我他娘的想死你了老板，我好想你啊。”
　　他鼻涕眼泪全抹在了我的身上，虽然对他并没有印象，但这样的情绪多少感染到我了，好在豆子很快就把他拉了起来。
　　其余的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个叫王盟的人身后静静地看着我。那个胖子的脸色不大好，我觉得他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却又不敢表露出来，许久之后才道，“全忘了？”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我知道他在问豆子，便稍稍转了头，得到豆子肯定的回答后，他眼神暗了下去，继而又转过视线来看着我，那种悲伤的情绪一下子传达给我。
　　“活着就好。”他似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四个字，然后便转头走了出去，但我还是看到了他抬手拭泪的动作。
　　不知道为何，心却揪痛起来。
　　接着，豆子把那个叫王盟的人带了出去，临走前，他朝那个穿着连帽衫的男人轻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说，好自为之。这下我更加不知所措，从第一眼见到那个男人开始那种紧张雀跃的感觉就从未消失过。
　　他站在那里很久了，但我始终不敢正眼看他，当他走过来的时候，我能清楚的地听到自己心脏强烈跳动的声音，一步一步都像是煎熬。我能感到他的视线留连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我此刻的眼睛盯着他的鞋子一样。
　　手指不停地扣着衣服上的扣子，我在等他说话，而这个人却像不会说话一样根本没有开口的迹象。我吞了口唾沫，屁股坐得都有些麻了，看见一旁放在桌子上的桂花糕，早上还未来得及吃完，像见了救星一样拿起一块举到他身前，道：“要，吃吗？”
　　他似乎怔了一下，慢慢地蹲了下来，平行的视线让我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面貌，只是一下，我便似乎被他吸了过去。他的眼睛好漂亮，而我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好”他说。
　　然后，他接过了我手中的桂花糕，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眼睛却不曾离开我的脸。我只觉得周围的温度有些炙热，烤的我的脸越发发烫，“好，好吃吗？”我不敢在直视他的眼睛，有些尴尬地问道。
　　“好吃。”
　　虽然只有两个字，我却不知道为何听出了心疼的意味，事实上，他一直表现出这样的情绪，甚至更多。
　　那天之后，他就在村里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