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下》弓日

3、第 3 章

　　“喂！那个你——你给我站住——”
　　好半天，东迷才迸出话。眼光控诉着正转身离开的“凶手”。不可置信的是对方莫名其妙地将她踹飞，连一声道歉都没有就想离开，拼着吃奶的力气，终于爬起来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尉迟清刚想离开，便看见站在前面气势汹汹的东迷，好像还不是醉得厉害，很快地扫了一眼她左胸前的名牌——傅东迷。
　　没有表情，一丝一点也找不到。
　　“让开。”尉迟清俯睨她，好像站在面前是只挡路的小野狗小野猫。
　　东迷当然不会让开。动也没动，同样，看着尉迟清的眼神就像看到刚从动物园逃出来的猴子。
　　尉迟清敛了敛冷酷的眼神，声音像冰刺一样。
　　“醉死了吗？让开——”
　　他走前一步，那架势好像又要飞起长腿的样子。东迷下意识急退一步后，才发现对方只是想绕开她。狠狠瞪者尉迟清。清亮的眼睛反激出努光。
　　尉迟清冰冷地回瞪她。东迷这才看清楚对方的长相，那是张斯文隽秀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柔白，那双眼睛闪爆着鬼魅感，破坏了所有其它的和柔而显得阴寒森冷。
　　“你——肇事想溜？刚才差点就被你踢死！”东迷气愤极了，对于尉迟清难看的脸色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恶狠狠地用足力气瞪他来显示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醉得还不是太厉害，嗯？”尉迟清毫无愧色，也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瞳孔缩成一条线，仍紧盯着她。
　　光线太暗，尉迟清几乎很难看清楚东迷的长相。但感觉她的眼睛一直瞪着他，没有回避，从她身上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一种在刹那间对他升起的畏怖反应。那种反应很自然，他能简单地从对方的一个表情，一声无意义的轻哼，或者下意识的动作中察觉到他们极力掩饰心中某种突如其来的惊骇。然而，从东迷身上，他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这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习惯的自然预期反应。她只是非常气愤，仅此而已。
　　这一发觉，老实说，他一点也不喜欢。甚至让他不自觉在意起来。
　　“既然还没醉死就别挡路。”冷冷地丢下话，转身离开。
　　“你站住！”东迷不假思索叫住他，令人意外地突然说，“你眼睛瞎了吗? 口口声声地醉死醉死，我看你才差不多呢。”一时气愤，出口便是挑衅。殊不知这句话撞上了尉迟清的心。
　　这下尉迟清火了。不是因为东迷的挑衅口气，而是那第一句话里的某一个字！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尉迟清驻足，转身看向她，眼睛几乎眯成缝隙，浑身瞬间沾染上说不出的煞气。
　　东迷愣住，没料到这种当面的质问。一时也受到这股无形压力的感染而张口结舌在半空，好半天没有发出一个单音节。讪讪地后退几步，欲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迫意，直到脚后跟碰到了街沿，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第一秒，尉迟清似是被她的挑衅惹怒，第二秒，又见她慌忙退开跌坐在地上，而下一秒，一辆急转的跑车瞬间卷起一股强劲的风从右方疾驶而来，而这时，尉迟清就站在马路中央！
　　“小心！”东迷脱口叫了出来。
　　眨眼间那辆黑色跑车疾驰而过。说实话，那也只是不到三秒的时间，东迷根本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避开那辆车的，但，她的确听到了碰撞声。很轻，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无理的家伙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东迷试图搜寻着那人的影子，果然在相距十米远的街延看到了俯着的黑影。
　　说不出什么心情，亲眼目睹一起车祸的发生原来就是这样，第一反应就是那人是不是死了？被这么撞出十米不死也残废了吧！
　　幸灾乐祸。这就是东迷现在的表现。
　　“死了吗？”她走上去伸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尉迟清，突然一阵恶意上扬，咕哝了一声“这下可是你挡了我的路了。”又踢了踢。
　　“不会吧！真的死了？”见尉迟清始终没反应，东迷才收敛起作恶心态，俯下身子察看，正当手碰到对方的肩膀时，更快地，被擒住的是自己的手！
　　“原来还没死！”东迷反握住他的手，扶上他手臂。“你没事吧？”
　　借着东迷的搀扶，尉迟清慢慢地试图爬起来，满脸是血，骇人极了，东迷还从未见过那么多血，失了神，伸手去碰，不料他将她的手挥开。
　　“别碰我！”踉跄一下，重心向东迷倒去，跌在地上。
　　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三次跌跤了，东迷痛得龇牙咧嘴哼哼，困难地将趴在她身上的尉迟清挪开一点就几乎用了半天。没办法，只能扯开了喉咙大叫，希望还在里面的古帅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破锣嗓子就在尉迟清耳边，几乎要震裂他的耳膜，最后的一些力气，尉迟清努力地撑开自己，模糊的眼睛突然有一刻的清晰。那一刻，他看清楚了她——那张正撕声力竭叫喊的脸。
　　“闭嘴！”想要抬手捂上她的嘴巴，奈何手还没有扬起就被东迷拦住。
　　“你才闭嘴。”快死的人居然还嚣张得起来，“我叫人来救你呢。我可抗不动你。”
　　“叫谁？董彪吗？”尉迟清轻哼。如果猜得没错，那辆车可不是那么简单。
　　他居然直呼董彪！东迷狐疑地看了尉迟清一眼。简直是惨不忍睹，解下领口的丝巾擦着他脸上的血，“你认识董先生？”
　　何止认识那么简单。
　　尉迟清不说，可那样子就知道两人关系非浅。东迷大呼庆幸，今天她“见义勇为”之举岂非大功一件？想着，浑身又来了力道，而就在这时。古帅的声音也在两人头顶上出现——
　　“被打劫了？”
　　“车祸，他被人撞了。”指了指尉迟清。
　　虽然尉迟清满脸是血，但古帅还是讶异了会儿。
　　是他！
　　古帅当然认得——
　　游司起身边的保镖，
　　董彪的眼中钉。

　　* * * * *

　　不管怎么样，尉迟清这次算是欠了傅东迷一个大人情，躺在病床上的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怎么还？还什么？
　　这种欠别人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那张脸在脑海里游荡，时不时地提醒着他有这么个人情要还。
　　那天在医院，她也是这么提醒他——
　　“喂！是我把你送到医院的。你怎么谢我？”
　　他叫尉迟清，不是她口里的那个“喂”。这是一种荣誉，能被冠上“尉迟”两字的荣誉，所以他让她记得这个名字。牢记。
　　可东迷确不这么认为。她不知道为什么叫做尉迟就能那么嚣张。经管嚣张去吧，只要记得她东迷是他的救命恩人就行了。没怎么上心，第二天照样上班，下班后去了韩莹家。项链总归还是还给物主的好，天天看到它就会引诱她犯罪，所以当韩莹看见东迷站在门外的时候吃了一大惊。已经快凌晨了哦！
　　“你——”想问你怎么会来，当看见东迷手上的项链后就明白了。
　　“拣到的，那天你穿着礼服，这条项链很漂亮呢，所以就记得。下班比较晚，所以——”见韩莹站在门口，没有请她喝茶的打算，咕噜噜的大眼朝屋里扫了一眼，“没打扰吧？”
　　“没有，没有。”韩莹有些心虚，否认地快。项链应该是被余长帅解下后丢到一边的，自己没有注意，回来后一阵惋惜，失而复得的心情当然愉快，一闪身，让出条路来，“进来喝杯咖啡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东迷当然不会拒绝，两千多元的项链换一杯咖啡，自然得喝。说话间，进了客厅。
　　一室一厅的套房虽然不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客厅布置得温馨极了，让人一沾沙发就舍不得起来。韩莹笑说，“真是谢谢了，那么晚赶过来。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 客套是假，套话才是真。
　　明星大多关注隐私，韩莹虽然还不是太有名，但最近的曝光率比较频繁，多少也是明日之星，自然对自己的住址隐私比较关心。说是套话也太抬举了，问得直截了当。
　　正常现象。对韩莹有此问东迷丝毫不介意，“噢，古帅他跟我说的。”谁不知道古帅是
　　“蜂”的信息官，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这跟他在吧台工作有关，平时接触的人多，人面一广，信息自然来。
　　原来是古影霄。听到是他的那一刹那，东迷几乎可以从韩莹眼里看到“恨”这个字。这下可有趣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至少是不喜欢的古帅的。
　　东迷回味着韩莹这一闪即逝的恨意，绕有兴趣。说实话，当她第一次见到韩莹时除了惊艳就是惊艳，嫉妒上天对她的关照，几乎找不到一丝不完美的地方。“尤物”就是被这么定义的。想来两个那么出色的人还一起工作过，要说没有瓜葛打死她都不相信。
　　见韩莹端着咖啡出来，也毫不客套地饶着话，“古帅昨天一见我拿着项链就认出是你的，叮咛着要我亲自送还给你。诶？你们认识多久了？”问得随意，简直随意极了，口气把握得也恰倒好处。
　　东迷注意着韩莹的表情变化，再次确认了在谈到古帅的时候，韩莹流露出的的确是那种怨恨，而丝毫没有任何感情的愫因在里面。这就奇怪了！
　　韩莹面无表情，喝了口咖啡，品尝着苦味。片刻才开口，“‘蜂’不适合你。如果有离开的打算，不如趁早。”
　　这话让东迷一愣，没料到韩莹会这么说。正想再开口说什么门铃是时候的响了起来，抬眼瞄了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五十三分，除了她，还有谁会那么晚来拜访？突然想到了余长帅，东迷一阵窘，想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

　　不只是东迷，韩莹也是惊讶万分，下意识看了一眼东迷，似乎有些尴尬。
　　这眼神还不明白吗？东迷慧心一笑，忽然开口说，“听说你出要出单曲了，你一定有录音带吧？不介意我听一下？”眼神瞄向卧室。听完歌，想必韩莹也应该可以打发这位“不速之客”了。当然，她没有探人隐私的癖好，更不想和对方打照面。
　　“啊！好，你随便，录音带在我床头的柜上。”韩莹一阵慌乱，指着卧室的方向。门铃又催促地响了起来。东迷机灵地很，在第三阵门铃响时早已端着咖啡躲进了卧室，虚掩上房门。耳边传来一阵门外的杂沓脚步声
　　客人不只一个！这是东迷第一反应，实在耐不住好奇心，贴着房门倾听外面的动静。
　　客人的确不只一个。董彪，和他两个衷心的部下，红山和璞南，加上韩莹和东迷，这间屋子里一共五人。
　　“董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韩莹拔高了声音，刻意而惊警。房间里的东迷不可能听不见！
　　“这么晚登门拜访，肯定是有事。我董某人可不是那种成天闲着没事挨家窜门子的人。”幽幽扬扬，董彪的声音更像是在朗诵，有感情，但假得令人发颤。
　　韩莹一个激灵。看见璞南关上了门还落了锁，而红山就站在自己身后。来意不善。韩莹下意识后退一步，又拔高了嗓子，“已经很晚了，有事明天再谈吧。”
　　董彪直直地看着她，笑着摇头，“这可为难我了。”环眼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茶几上的咖啡走了过去安安稳稳地喝了一口，才说，“既然来了，事情得办好才走，就像这咖啡，煮了没人喝岂非可惜？”
　　韩莹慌了。无措地看着董彪一口接着一口将咖啡喝下，颤抖的唇不知如何开口。失声道，“彪哥，我……我知错了。余部长那边我会去道歉，您不会记挂在心上吧？”
　　“记挂？”那声调高了八分，声音里忍着怒意，“这两个字用得不好。”董彪摇头，看着韩莹的眼睛认真而负责，想了一会儿，才说，“这不是记挂，而是嵌勘在心上了。你说挂着的，轻轻松松就可以拿下；那么嵌在里头的该怎么办？”
　　当然是挖出来。
　　拿，只要用手。挖的话，可要用到工具了。前者不会痛，而后面的也许还会痛上一阵。
　　怎么能不痛呢？毕竟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有些惋惜，甚至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惜。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董彪问韩莹该怎么办？
　　她答不出。惊恐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她此刻的表情了。那眼里写着不相信。让她怎么相信？相信董彪那要她死的神情，相信璞南手里拿的只是普通注射器；相信注射器里的只是维他命；相信和只是做梦；相信她还没有梦醒……..
　　她没法不相信，可是最后的挣扎垂死在红山的大掌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控诉着，也祈求着。
　　“不要——彪哥，我错了，我错了，明天我就去道歉。您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凄厉的声音记记烙在所有人心上，谁会为难如此的哀求，这哀求又出自如此柔美的女孩？
　　董彪冷笑，只是冷笑。在他眼里，韩莹只是只会唱歌的莺鸟。鸟想飞出笼子找寻自由，这是禁忌，被扼死在笼中是唯一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
　　“想飞的鸟是不值得花时间再饲养了。就算捉回来，你说它就不会再飞第二次？”董彪轻松自在地喝完咖啡，轻松自在地喂着窗边的游鱼，更是轻松自在地打开了电视机，一切那么悠闲自在，说着更悠闲的话。
　　莺鸟已经被折断了翅膀。还有余地吗？
　　没有。
　　韩莹没有退路。生命的轨迹已模糊，她看清楚了。从来没有如此清楚过，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临死前的超然吗？
　　泪水依旧控制不住泉涌，但心却格外的清明，清明到透彻。韩莹是如此美丽，连哭的时候也是，没有人忍心看美人哭，董彪不忍，抽出手帕为韩莹轼着泪水。
　　“哭成这样，多不好看？”惋惜地轻摇头。
　　逃不过死的话，会不会坦然面对？不知道这是不是面对？那推开董彪呢？
　　韩莹推开董彪。大声控诉，“你会有报应的。会有人替我申诉。我等着那天。”
　　“噢？终于有共同语言了。我也等着，虽然在不同的世界，等的却都是同一个结果。”董彪甚至还有些向往，
　　“还有什么心愿没完成，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问得不经意，发现一条鱼吃得比其它鱼都多，顺手将它捞了起来，搁在水缸边上。
　　韩莹已经没有了哭意，大眼直愣愣地瞪着董彪，似要将他的样子永远烙在灵魂里。她死不足惜。可至少要让人知道真正的原因，还有“蜂”。要让所有人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脑子越来越静，突然发疯似地大吼，“有。希望蜂的底细有一天会有人知道，什么商业俱乐部，全是狗屁。都是拉皮条的。你呢？□□还是老鸨子？都抬举你了。人渣！古影霄、你、还有你，你们都是混蛋！我诅咒你们!”
　　韩莹每说一个“你”字，就指向一个人。古影霄排在第一位，确是唯一不在场的人。若说怨恨，第一个就是他。
　　没错。就是古影霄，他在“蜂”中的位置是最特殊。他了解你，清楚明白你想要的；他也善于开条件，满足你想要的；他更善于蛊惑你隐藏极深的欲望，牵引着你走向毁灭！这就是古影霄，“蜂”所有的交易都在他的撮合下最完美的达成。
　　可最后，有谁会恨他？也许都会，也许都不会。他就像贴俯在人心上的辅酶，慢慢催化着你的心，最后慢慢变质成另一种灰色。
　　她后悔，她恨。恨古影霄。可那恨又没有达到极至，毕竟路是她自己走的，而古影霄只是在十字路口微笑地为她指了一条捷径。
　　如今，这条捷径成了黄泉路，悔啊！以为自己没泪了，可是眼泪又经不住滑下。
　　董彪不去看韩莹，女人的泪总是让人心痛。看着那条被捞出鱼缸，早已奄奄一息的鱼。时间好像浪费地太多了。挥了挥手，他不愿意再听到让人困扰的哽咽哭泣。
　　终于，红山一手捉住了韩莹将她的两手禁锢在身后，另一只手捂住她的脸，一旁的璞南利落地捉住韩莹的手腕，右手的注射器戳如那皓白的小臂上。韩莹拼命的挣扎，痛楚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一刹那，她慌白了脸色。颓倒在地上。

　　可凯因很快就发生了作用，身体不住地抽搐。那是半死的感觉，吐着白沫，韩莹用手支着身体，升起一种千疮百孔的感受。那样子也是美的。
　　董彪看着不忍，撇过了头去。水缸边上的那条鱼已经不再张合气鳃。
　　红山将韩莹抱起走向卧室……

　　那道光亮透过衣橱的门缝照在东迷的脸上，韩莹就躺在那里，嘴里依旧翻吐着，抽搐不停。可眼睛没有闭上，睁着一条缝隙毫无焦距地看着床边的衣橱，那眼神里竟有一丝丝的笑。喃喃地吐着断续的只字：
　　“董…..彪……古……影……霄……阮红……山…… 陈……璞南…… 游……司…… 起…… 余长……帅…… 江……盛萌……”
　　不断地重复，不断地低喃，不断地反复，不断地………
　　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落在“霄”音上。
　　四周静极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东迷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律动。
　　活着，真好。
　　可是这个世界的天空已经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