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无度》子午

13、第十三章

　　“纪小鸯啊纪小鸯……”司徒鸿雁叹道，“我还能信你多久？”
　　到了中午，马车终于停在了锡山半山腰，司徒鸿雁也不说话，几乎是扯着纪小鸯跟他到了山顶上的一个亭子里。亭子里早已备下了酒菜，看来司徒是早有计划。
　　纪小鸯战战兢兢看着他的青梅竹马，司徒鸿雁长得还是那样好看，一双凤眼看谁都是含情脉脉，自己以前常常被他这眼神看得心惊肉跳，仿佛自己是被他喜欢着的一样，但是后来发现，司徒看谁都是目含春光，也就见怪不怪了。
　　但今天鸿雁看他的眼神却绝对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纪小鸯总觉得司徒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司徒一语不发，只是把他面前的酒杯斟满了。“喝。”他冷冰冰道。
　　“鸿雁……”以纪小鸯的脑力，是完全跟不上司徒鸿雁的思路的，“我……我还没吃早饭。”
　　“那就吃。”司徒指了指桌子上的佳肴，接着把自己的酒杯也斟满了，也不管纪小鸯战战兢兢不敢动筷子，自顾自喝起酒来。
　　此时山谷间的雾气已经散去，深秋时分的锡山被各色的树林描绘地如同画一样美丽，天色碧蓝而明亮，司徒鸿雁一身白衣，靠着椅子喝酒的潇洒模样，仿佛是画中仙子一般。纪小鸯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司徒鸿雁，如今仔细瞧了，依然觉得心惊，无论鸿雁怎么对待自己，自己果然还是喜欢这对姐弟。
　　鸿雁的眼睛长得那样好看，黑白分明，又大又亮，仿佛映着湖水，仿佛带着春光，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着，无论怎样看，都让人百分百地喜欢。
　　喜欢司徒鸿雁，是每个见过他的人都会落入的陷阱，而对纪小鸯来说，喜欢鸿雁，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刻在骨子里的喜欢，想要亲近，无论离开他多远，无论离开他多久，只要一看到，血里面就喷涌着剧烈的感情，把自己奉上也心甘情愿的喜欢，若是鸿雁和小娇叫他去死，大约他也不会多想，就是这样的喜欢。
　　然而小娇已经不在了，这个世上只剩下了鸿雁，孤零零的鸿雁，连他也离开了他，这么多年鸿雁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认识了许多朋友，是不是爱上了什么人？纪小鸯不敢去想，想了大约自己会妒忌死。
　　是他自己疏远了鸿雁，因为自己那小小的，愚蠢的自尊心。在鸿雁的身边，大约是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鸿雁总是保护着自己，却总是羞辱这自己，在鸿雁面前，自己只是那个可怜的丑小鸭，自己却偶尔想要和鸿雁平起平坐，想要和鸿雁做真正的朋友。所以他离开了，他不是小鸯，他变成了纪泱，换了名字，也想要换一个人。他成功了，离开司徒鸿雁，成了一个与纪小鸯截然不同的人。
　　与那个胆小的，在司徒鸿雁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纪小鸯不同，纪泱是一个真正的成年人，是丈夫，是父亲，一家之主，有担当。纪小鸯不敢做的，纪泱都敢做，纪小鸯不敢想的，纪泱也都敢想。拥抱女人，生育孩子，纪小鸯曾经在司徒小娇身上这么幻想过，却被鸿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这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让他觉得做这些事是罪恶的，他怎么能幻想拥抱司徒小娇呢？小娇那么美好，他却想玷污这样的美好，是罪恶的，罪不可恕。但是对纪泱来说，刘玉娇，同样那么美，却美得让他可以拥抱，美得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欢女爱，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然而在幸福的纪泱面前，司徒鸿雁又出现了。纪泱恼怒地觉察到，自己体内，自己血液里被封印的那个纪小鸯正在慢慢地复活，他重新不敢直视美得像天神下凡一样的司徒鸿雁，鸿雁只是没有看着他，他就觉得受到了侮辱，他就觉得鸿雁在看不起他。他本不该对鸿雁这样低声下气，他应该已经可以直视鸿雁才对。
　　他应该，早已不喜欢鸿雁，早已将他当成一个路人。
　　但是，在意。
　　在意。
　　他的血液在叫嚣着在意。
　　那些记忆，那些回忆，那些的一点一滴都想潮水一样涌入纪泱的脑海，直将他淹死了，他死了，活过来的是纪小鸯，一个在司徒鸿雁面前可以活下去，委委屈屈地活下去的纪小鸯。
　　“我……”纪小鸯结结巴巴地开口。
　　“怎么不吃？你不是饿了？”司徒鸿雁抿了一口酒，看着满桌子原封不动的菜，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他亲手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肉到纪小鸯的碗里。“快吃，吃饱了陪我喝酒。”司徒的眼神流连在画一样的风景上，微风吹过，带出他身上好像树脂一样浓郁却深沉的香气。纪小鸯觉得一阵晕眩，司徒太美，这么美的人居然就坐在自己的身边，还给自己夹菜，他简直受宠若惊。
　　“……只是喝酒么？”纪小鸯依然不敢动筷子，“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喝酒？”
　　司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看的眸子，像秋日一般耀眼。“喝酒。”他顿了一顿说，“找你喝酒，也找你谈事情。”
　　“……”纪小鸯再没有了胃口，他放下了筷子，低着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司徒鸿雁叹了口气，把酒杯放了下来。“关于盗金案，昨夜我去了你那儿……”他说。
　　纪小鸯一惊之下差点没跳起来。昨夜杜鹃盗金，如果被鸿雁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要是被鸿雁知道他就是那个帮着栽赃嫁祸给杨庆忠的人，要是被鸿雁知道他就是坏人！纪小鸯吓得脸都白了一层，魂风魄散不足以形容。
　　然而司徒接着说：“我去了你那儿，却没有进门。”
　　“你来找我……你……你为什么不进来？你……你有什么事……事……么？”一紧张，纪小鸯说话就结巴。
　　“我来找你，是想起了故人。”司徒鸿雁道，“我的姐姐小娇，昨天是她的忌日，我却没有办法给她上一炷香。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来找你。”
　　纪小鸯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你可以进来的，我昨天睡得晚。”
　　“是吗？”司徒鸿雁道，“也许我是应该进去。这样就能知道你的秘密了。”
　　说着，他突然伸手抓住了纪小鸯手腕，力道大地吓死人。
　　“我不想跟你兜圈子了。”司徒鸿雁恶狠狠道，“你知道的吧，我有多大的能耐，而你却还想瞒着我？你是在把我当傻瓜么？昨天晚上的事，我一清二楚。”
　　纪小鸯尖叫一声，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他看着司徒鸿雁的一张帅脸越靠越近，而这张脸因为愤怒而变了形，“我给了你一个早上的时间，你非但没有觉悟，居然还想瞒混过去么？”
　　“放手！”纪小鸯好像被老鹰抓住的小鸡，扑腾地想从猛禽的爪子下逃生，然而鸿雁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尤自收紧了爪子一样，司徒道：“杜鹃，你昨天遇见的刺客，是我派去的人。”
　　纪小鸯一时不能消化司徒的话，他茫然看向鸿雁，鸿雁的表情是悲愤而坚定的，仿佛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让纪小鸯从头凉到了脚。
　　“杜鹃……你说那个杜鹃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