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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融化的巧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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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徘徊于虚幻和现实的故事。
而我带你来到的这里,便是她曾经无数次提着几欲倾洒的水桶穿过的小巷。繁星锦绣,两旁阁楼隐隐透出橘色的蜡烛光,映在随夜来香花香舞动的窗帘上。贵妇们慵懒地倚在窗边望着奔波于夜景下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们和小男孩们。夜莺的歌声从远处城堡一直传到这里,只是没有钢琴声和人们的欢呼,它们都被囚禁在礼堂交叠的酒杯中了。
然而,如今这里已经藤蔓丛生,成了被阴晴雨雪也遗忘的地方。
你或许要问,这一切荒凉的现实是她造成的吗?
被那个美丽而丑陋,贫穷而高贵的她......
或许是,或许不是,都无关紧要了。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让人们从孩童起就永远记住了她。
永远的
仙杜瑞拉。
“仙杜瑞拉!”如鬼魅一般沙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顿了一顿,加快了脚步,提着的水桶中的水颠簸着溢出了一路。
“喂!仙杜瑞拉!你别不理我啊!”
脑袋被从后轻轻拍了一下,她有些生气地半扭过身,撇了一眼这个每次打招呼都不讲任何礼仪的人。
追过来走在她身边的青年抱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大水晶球,头虽然被斗篷帽子覆盖,却可以看到嘴边的笑意。
“请问这位占卜师阁下,找我有事吗?”仙杜瑞拉特意将“阁下”那两个字拉得很长,根本不想和他同路一样直直盯着前方的路。
“见了你就不由自主打个招呼,然后和你一起走。”他脱下灰黑色的帽子,风铃般毫不吝惜地散播着自己清爽的英气。
曾经有一位见过他样子的诗人说,他本身就是一片森林的春夏秋冬。褐色的发是春天晨曦里,被露水打湿的夜莺羽毛;双眸的深处隐藏着飞舞于仲夏夜,萤火虫的幽幽绿光;月光倾洒在他的侧脸上,眉骨下是墨色的阴影,鼻梁和额头却亮得像秋日的白露;但是和容颜毫不相配的苍老嗓音,即使是正在冬眠的猛兽于洞中的低吟,也比他的说话声要婉转动听。
这条狭窄阴暗的小巷,他和仙杜瑞拉已经不知道一起走过了多少年。从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开始提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木桶吃力地走上这条路的那个夜晚开始。
那时,他也是刚刚来到这个国家,每夜都穿过的这条悠长的小巷成了两个陌生人连结的交点。
人与人的相处说来很奇妙,那些每天在楼上窗边把他们当街头景色看的人,即使已经熟悉了他们的长相声音甚至脚步声,也不会去想和他们打一声招呼或者赏赐一个微笑。大多数的人愿意欣赏画,可一旦让他们自己去当画中的人,就会失去置身其外的乐趣。仙度瑞拉和这位古怪的青年也是大多数人中最普通的两个。
她还模糊地记得第一次遇到青年的那天。也就是那时,继母带着和父亲私生的两个姐姐来到了家里。她摸着仙度瑞拉的小脸万分惋惜地说:“多么乖巧的小女孩,可惜脸蛋没有一点你那英俊尊贵父亲的样子,反倒像贫民家嫁不出去的丑女孩!”
她的父亲就坐在旁边,无声地默认着继母对她的讥讽。仙杜瑞拉还记得父亲看她的眼神,那里面不仅有遭到背叛的痛恨与失望,在深处,她看到了离家出走的母亲的背影......
想念母亲的心让她把脸埋在怀里的布娃娃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一刻,或许他明白了什么吧?
所以才会一听到她的哭声那么急不可耐一言不发就离开了那间屋子....
她的父亲从此逃走了。
如今,那个她称做“父亲”的人,不过是一个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罢了。
他这一逃,就是十几年。
“让她多帮忙干些家务活吧,反正她以的长相,也找不到什么贵族家的男人。”原来继母不仅要鸠占鹊巢,还要让丑丑的鹊为自己搭窝捉虫。
那一天,仙杜瑞拉学会了很多东西。之后回想起来,那大概是自己一生中最充实的一天:“新母亲”来了,父亲扔下她逃走了,在短短的时间里,不仅学会了如何做菜,端碟子,洗衣服,提水桶;还懂得了如何憎恨与嫉妒。呵!勤勉励志的小女孩!
那个傍晚,临近秋季才有的干草气息微妙地飘在空中。城里的人都忙着准备国家一年一度的丰收歌舞庆典。仆人领着她的小手,穿过她从未来过的小巷,在离家不远的那条小溪边停了下来。不远处还有些正在打水,或者坐在草地上闲聊的偷懒佣仆们,他们不约而同地暗自打量着这个小女孩。
“那个是约克,我认识,雷克斯伯爵家的仆人。”
“上个月这家女主人好像失踪了,这个月雷克斯伯爵就娶了个新妻子,那女人还带了两个特别美丽的小女孩来。”
“据说那两位小姐就是伯爵在外的私生女!”
“看来多了三口人,就要多招些仆人了,约克旁边那个小女孩应该也是新来的吧,我根本没有印象,以前挑水这活一直是约克干的。不过这么小就要当女佣,真是有些可怜啊,她太瘦弱了,能做些什么活呢。”
旁边那个一直听着这两个女佣小声交谈的某个人终于憋不住了,她扔下洗了一半的蔬菜,将那两人围成个圈,小声嚷道:“什么佣人!?告诉你们!那是我家的仙杜瑞拉小姐!”
“什么?!”
“嘘...今天,我家女主人说,让她以后和佣人做同等分量的活。”
又有一个人凑了过来,瞟了远处低着头的仙杜瑞拉一眼,不屑地说道:“我们也是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出来做女佣的,你们心疼她干什么?再说,谁叫她母亲没有点淑女的样子,伯爵那么优秀的男子,她还不知满足,在外面行为不检点。你家这个仙杜瑞拉小姐还不知道是不是伯爵亲生的呢。他凭什么养这么一个来路不明,和自己没半点相似的女儿?”
“看来你对我家伯爵很感兴趣哟?有一句话离开他吗?”附近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这个“有理有据的批判者”看了看四周,脸有些微红了,狠狠地指着那人篮里的蔬菜说:“瞎说什么!?还不快洗你的菜!”
然而她们世界里的快乐仙杜瑞拉是体会不到的,她听到了那些人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笑声。她想,如果自己有魔法,就要把这些人统统变成一只只并排站好的母鸡,然后再一个个用最锋利的刀切掉它们的头。
那个名叫约克的仆人单膝跪下,面带怜悯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小小的巧克力递给她。她没有勇气表现出自己心中的恨意,咬着牙不说话,豆大的眼泪就不争气地簌簌落下。
“谢谢你...约克...”
她盯着那块巧克力,又怕一张嘴咽下这份带着甜蜜的苦涩,自己会像刚才失去父亲时那样哭出声来。
约克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是告诉她,以后每天都要从这条河中提水带回家,装满院子里的大罐子。记住回家的路,没有人会回来接你.....
她恍恍惚惚间听到他起身的声音。
“小姐,再见。”
就只剩下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和不远处人们刺耳的嬉闹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