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白衣泽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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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遥？”夏云痕摇了摇他，灯遥却带着一丝浅笑已经闭上了双眼，灵魂逐渐透明。
“他……怎么了……不会是要魂飞魄散了吧……？”
旁边走过来的段莫彦口直心快，却看到好友的脸色惨白，随着他这句话全身抽动了一下。
“不会的……”
夏云痕喃喃的摇着头，可是灯遥的灵魂却越发透明，就连他身旁紫色的火焰也慢慢熄灭，快要油尽灯枯。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夏云痕突然扯下了脖颈上暗沉的石头，然后拿在手心里猛地一划。玄冥石唯一尖锐的那一端划破了夏云痕的肌肤。一条暗红的血液很快顺着玄冥石的石尖滴到了灯遥的唇间。
“云痕……你在干什么？”段莫彦只觉得此时的夏云痕像中了邪一样，居然这样伤害自己！完全不是自己从小认识的那个朋友……更诡异的是，本来透明的灯遥却随着夏云痕一滴滴鲜血的浸透，慢慢变得丰盈真实起来。但是，夏云痕的脸却变得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他自己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继续用石头划着掌心，想要逼出更多的血，更多……
“你住手！”段莫彦又害怕又担心，刚出声要去阻止他的时候，另一个人却更快。
一阵风扫了过来，带着凛冽清新的雪香，悄无声息地抓住了夏云痕的手腕。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肤色雪白，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玉石戒指，散发着柔和玉润的光芒，一如他的肌肤。
“不要阻止我！”夏云痕一颗心都扑在灯遥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不同，狠狠地回过头，想要训斥段莫彦几句。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的人时，整个人愣住了。
紫色的竹林里，平白多了一个白色飘渺的身影。那人长身而立，一袭白衣将温雅如玉的容颜发挥到了极致，比绘本里的仙人更加仙气十足。
“你这样只能延缓他的气数，治标不治本。”他抬起白皙尖削的下巴，一双玉眸深深地望着夏云痕。极致的安静，极致的干净，仿佛雪落一夜之后，安静祥和的大地，春暖花开后的流水，没有一丝杂质。
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夏云痕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脑中那个纤尘不染的身影和眼前的白一人相叠，失神的眸子终于恢复了清明，有些不确定的唤道:“泽尘……？”但眼底依旧带着疏离和警戒。
“你是谁？”一直在旁边站着的段莫彦虽然也充满了敌意，但对方身上那抹让人无法忽略的干净气质，却没来由的让人想要相信他。
泽尘低垂着眼帘，眼神一片漆黑，目光落在灯遥的脸上：“你们都应该知道我是谁，只是没有人记得我……”他无奈的扬了扬眉，神色在低垂的刘海下依旧不清不楚：“想要救灯遥，就跟我来。”
雪白的衣袖风卷云舒一般轻轻翻动，他回身而去之时，出尘的身影在这紫色竹林的映衬下似真似幻，身上青松白雪般的气息也随风飘散而来。白色的小猫也是一闪身，跃上了他的肩膀。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没有看全正脸，更是没看仔细他的眉眼，段莫彦却不自觉的自语道：“他应该就是这岛上的仙人吧……”
夏云痕有些怔忪的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掠过这片紫竹林，又落回了灯遥的脸庞。
为何，他的背影，这片竹林，灯遥苍白的脸……连成的场景如此熟悉，就好像在梦里见过，在某年某月某段记忆中上演过……熟悉的让他心疼……
紫色的竹林后是碧绿看不到尽头的湖水。远远的在湖面的蒸汽中可以看到模糊的山峦起伏，但并不真切。泽尘轻轻招手唤来了一叶扁舟，载着他们顺着湖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竹林岸边。远远的往回看，刚刚的紫竹林越来越远，轮廓越来越模糊，最后化成了一道环绕着湖水的紫霞，远远的飘荡着。
扁舟无声，水不留痕。前面的蒸汽慢慢散去，就像是一副巨大的山水画被一层层的拉开了纱幔，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
湖面上越来越多的白莲，一片连着一片，扁舟经过的时候，白莲摇曳着薄瓣，玉一般仿佛随时会碎落在湖面。
层层叠叠的白莲后，是一片巨大的紫竹回廊，还有回廊后高耸的檐檐角角。夏云痕和段莫彦扶着灯遥，跟着白衣泽尘走上紫竹回廊，然后几个转角之后，便是一片水上的小筑，全是紫竹所建，整片建筑错落有致，白纱为帘，白莲为地，紫竹映衬着这各色的白，倒真是一副奇景。
段莫彦应接不暇的看着，什么叫做仙境，他今天当真感受到了。比起楚雨那小小的林间小屋，简陋的摆设……神仙与神仙之间，差距怎么这么大呢？不过提起楚雨，再看看那白色翩若惊鸿的背影，确实身上的气质都有几分相似，同样的清新出尘，全身上下都有一股清清淡淡的气息。但楚雨如莲，泽尘如玉，却又各不相同，相比楚雨的妖娆、淡漠，泽尘多了分与世隔绝的素淡和干净，淡漠中掩藏着哀伤和执着。
泽尘将灯遥安顿在最高最大的一间竹屋中，看着他们将灯遥扶到床上，神色始终暗淡。
“你刚刚说治标不治本，难道你知道如何救他？”夏云痕看着灯遥昏迷不醒，神色始终郁结，尤其看向泽尘肩膀那只扮作无辜的小猫，眼神就不自觉锐利了几分。
那小猫也敏感的很，“呜呜“的叫唤了两声，两眼无辜的望着夏云痕，似乎还带着几分水汽。
“你不要错怪它了。”泽尘的声色如玉，温润却不失韵律，“灯遥这症状并不是因它所致。”
“我看到了，明明是它一爪子朝灯遥公子划了过去……”段莫彦看着夏云痕微变的眼神，心里早已猜到他已经气急了，所以抢先一步，免得夏云痕说出什么一鸣惊人的话来。
泽尘淡淡看着夏云痕，虽然面无表情，眼底却是大片大片让人看不懂的哀伤，累积在那里早已冰封。“小白是神兽，但从来都不是灯遥的对手。”
神兽？夏云痕和段莫彦看着那只小白猫，嘴角都不由得一抽。小白还适时的甜甜叫了一声“唔~”
两人心里都是一阵哆嗦。
泽尘走到灯遥床边，眼神讳莫如深：“他能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一直以来，他靠着吸食别人自愿贡献的灵魂和修为，支撑到了现在。想来，最近一段时间，他应该都没有吸食任何灵魂吧，所以衰弱至此……这样的续命方式，于公于私，我都不想帮他。”
夏云痕脸色青白一片，旁边的段莫彦也是不自然的退后了两步。
用别人的灵魂和修为延续自己的生命……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夏云痕不是没有想过他卖人皮，以对方的灵魂和修为、记忆作为报酬是为了什么……但这样的答案，他也难以接受。毕竟，灵魂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生命更重要……经历过那些光陆怪离的事情……夏云痕早已明白，生命对于这世间来说只是短暂的一刻，它承载着过多的重量，有爱又恨有等待，但再灿烂的生命也是短暂的，终究会枯萎。但只要灵魂还在，生前留存的眷念、相守的约定、不舍却都是来生的期望，让这些过于沉重的东西能够得以延续和实现。但如果灵魂都没有了……便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湘离……红衣烈言……岂不都落得和陌染一般的下场……那样的绝望和悲痛……
夏云痕的眸子一点点暗淡下去，眼前灯遥的脸逐渐模糊起来。脑中逐渐清晰的却是他常常浮起的冷笑，言不由衷的话语还有刚刚奋不顾身的身影……
“我……”夏云痕终于抬起头，迷离的目光逐渐明亮起来，唇角甚至缓缓勾起，带着无比沉重的笑容：“我刚刚划破手掌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但却能救他一时……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救他……无论什么方法，我都可以一试。你可以说我贪心，我不想他再用这样的方式活下去，但是，我更不会让他魂飞魄散！”
“云痕……”段莫彦忍不住为他捏了把冷汗。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么重视灯遥了呢？这么重视那只罪孽深重的鬼，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好事啊！
泽尘在傍晚西下越来越模糊的光线中静默的望着夏云痕坚定的脸庞，良久，才叹了口气，转过身低低道了一句：“跟我来吧。”
“不行，云痕……”眼看云痕义无反顾的要跟着那白衣人而去，段莫彦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的，径直挡在了夏云痕面前，急道：“你不能这样，那只鬼，它吸食人的灵魂，你救了他会遭天谴的！仙人……你是仙人，怎么能救这样一只鬼呢……”他又转向泽尘，目光灼灼的指责他。
“就是这样一只鬼，他救了我无数次，也救过你！”夏云痕脸色青白的拉住段莫彦的衣袖，身形微微摇晃。“不要阻止我，莫彦。”
“云痕……”段莫彦从未见过这样的夏云痕，这样痛楚隐忍又矛盾的眼神。他一时被镇住，呆呆的看着他，无法言语。
身后又传来泽尘温润的声音：“我早已不是个合格的仙人，没什么可在乎的了。”说完，带着夏云痕走了出去。留下段莫彦僵硬的站在房间里，目光呆滞的盯着床上的灯遥。
泽尘并没有带夏云痕去很远的地方，反而是站在竹廊上，指着外面漫漫白莲道：“熟悉吗？”
夏云痕一心想救灯遥，不知他何意，只能看去一眼，然后老实的点了点头。自从来到这里，他便刻意忽略心底那抹熟悉的感觉，但现在被泽尘直接指了出来，他不得不承认，对这里，他确实熟悉。
“这里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另一个人的记忆……”泽尘回过头来，紫色白色的掩映之下，他的容颜更是干净的无一丝尘垢。“可是只有他懂得怎么使用玄冥石来救灯遥，这世间，也只有玄冥石可以救灯遥。”
“你说的……是伊冥……？”夏云痕苦笑，无论如何，仿佛都绕不开这个人的名字。“即使他能救灯遥，但他早死了不是么……”
泽尘却静望着他，淡如荷花池里的一汪清水。
这久久的一望，仿佛会让人沉溺进那干净纯粹的眸子。夏云痕终于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却听泽尘轻轻叹息：“伊冥，换了一个躯壳，换了一个名字，你当真就把一切都忘记了。”
夏云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如果你做好准备回忆起一切，便来找我，我会在那里等着你。”泽尘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指了指某个竹屋，便飘然离去。
等夏云痕恍恍惚惚的回到竹屋的时候，段莫彦正站在屋子外面等他。
“我放弃了，你爱干什么便干什么吧。”这是段莫彦的唯一的一句话，然后他慢慢走过夏云痕的身边，擦肩而过。没有再看夏云痕一眼，在薄薄的暮色中只留下了一个背影，然后消失在旁边的竹屋门口，那是泽尘给他安排的房间。
夏云痕呆站着吹了一会越来越凉的夜风，眼看着夜色慢慢降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手掌心的伤口还有些微疼，玄冥石自从吸收了他的血，便不时的闪耀出五彩的光芒，带着隐隐的震动。但夏云痕只觉得心底隐隐的是兴奋，和玄冥石相互共鸣的兴奋。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局促不安，却一点也不会害怕。
心里一直回避的事实被泽尘点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该面对的早晚要去面对。何况，灯遥的命，他必须还。
深深吸了口气，夏云痕又独自站在竹屋外缓缓微笑起来，没事的，无论回忆起什么，我始终是夏云痕，始终都是。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竹廊上，远处一直静望的泽尘动了动，却终究克制了自己。
“泽尘……这千年的忏悔和赎罪已经够了……”他身后融入黑暗的老者，有些心疼的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你为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够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你应该早点回天庭去……”
泽尘却始终望着夏云痕的屋子，始终无动于衷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一丝痛楚：“该离开的时候我会离开的……但是，现在还不行。”顿了顿，他转过身，许久未见的清润笑容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黑色斗篷的老者却知道他心意已决，自己怎么劝都是枉然了……
“九翎，我明天要带他去地府的冥河，需要你的帮忙。”
血红的巨大河流在暗黑的天空下散发出一阵血腥的味道，但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味道却让人觉得熟悉、心安。河岸边是歪歪扭扭的一列队伍彷徨向前行进着，朝着河岸尽头的方向。那里是一颗巨大的参天古木，散发着幽冥的气味和黑暗的气息。那棵巨木的枝桠犹如天空的一部分，交织成无数网状的触角，一直伸到乌云之中，看不真切。
那一行队列里的都是各种鬼怪灵魂，他们好像都没有清楚的意识，全都是麻木的表情，一步步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行进的。
河岸旁边的一块高地上，黑衣的少年高高在上的睨着下面犹如蝼蚁的队伍，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么快又来了一批新的灵魂浇灌冥树啊……”话语里透着无趣。每天早晨起来都看到这样的一幕，早就已经麻木了。
身边黑色斗篷的老者微微一笑，恭敬的回道：“他们刚刚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
长长的队伍中，前面走的比较慢的几个弱小灵魂因为没有跟上队伍，被后面的灵魂踩到，压在了地上。后面的灵魂也不知不觉得踩在他们身上过去。那些弱小的灵魂就发出“啊啊“的叫声，虽然不大，但站在高地的黑衣少年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好吵。”
这种事其实很常见，并没有什么，老者耸耸肩膀：“少主请回放继续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被叫做少主的伊冥转过身，妖娆妩媚的面容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场景从小看到大已经好几十年，早已见怪不怪。但……这么快，就没了那吵闹的声音？一般不是会持续很久么？这次的灵魂这么能忍，还是这么快就被踩没了？伊冥有些疑惑的再次回眸看去，却是微微一愣。
鬼魂中，一个紫色的身影挡住了身后那些要踏过去鬼魂，将那几个弱小的鬼魂扶了起来。行进的队伍因此出现了一截明显的断层，格外显眼。
伊冥饶有兴趣的朝那个紫色的身影看去，叫了一声：“喂。”
声音并不大，但千千万万的鬼魂中，却单单那个紫色的身影缓缓回过头来，好像心有灵犀，知道伊冥叫的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白衣泽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