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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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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9月15日记
昨天并没有听导游安排,魏波拉着我偷偷溜下了山。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三点多,熟识的书堆,堆边未定的画集,外面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无关。
魏波说:“我们可把旅行团的人害惨啦,人数不够他们不会带队走的。”
“管他呢!”我笑着将自己撂倒在床上。我又重新存在,我在生活,我将生活下去,我开始有了动作的欲望。
“今天上山的时候有几个老大叔让我很不舒服。”我偏头魏波,缓而轻的说。
“怎么?”
“总之就是不舒服,我也不能精准的描述……嗯,就是我旁边紧贴着我的那几个。”
“我发现你对年长的男性都很排斥啊,喜欢小的?”魏波脱下衣服,扔在椅子背上,翻身躺在了我旁边。我突然想到了之前家里的金毛,偌波,好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出去流浪了?
“嗯?是这个原因?”魏波见我沉默以为是默认。
“不是啦,绝对不是。”我怕他看穿我的处境,慌忙解释道。毕竟一些东西,还未对他讲起,是不能讲的。
“那就是完全因为喜欢我咯?”他来了兴致,翻了个身,用手肘支撑着将我整个人圈在身下,阻断了我与天花板的联系。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眼看着这都毕业好几天了。”
他听到这句悻悻地将手臂松了劲,轻轻地完全压在我的身上。我知道这番情景像极了寿司里卷着的两条甜萝卜干的亲吻。“我不想离开你。华音,你和我在一起时才能活,我也只能和你在一起时才能。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似乎是这样的,可他不是。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梦里有一个少妇,她赤身露体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中央,她似乎想起了一切,又于刹那间将一切并合:眷恋与决绝,爱抚与复仇,养育与歼除,祝福与诅咒。举两手尽量向天,口唇间漏出人与兽的,非人间所有,所以无词的言语。
14年9月18日记
今天洛朵找我画她自己。
我重新跌入一场无底深渊,就像受尽摧残的孩童被驱逐出境,却最终还是因想念家乡偷偷跑回战火中一样。自愿也罢,受人驱使也罢,现在以无可救药地姿态爱上弹片穿喉的感觉,如嗜毒瘾。我发现自己二十年来似乎是走出去了,可是兜兜转转发现自己还是戒不掉。如果说这种意识因为有魏波而维持的风平浪静的话,洛朵这个小姑娘的到来无疑是向我的海面击以巨石。浪花四溅,甚至有可能桅断船沉。
当洛朵赤身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多么可笑地在做徒劳的挣扎。画室里很暗,她大方地躺在画室中央,樱桃红的指甲发亮。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中蜿蜒进来的光在她的肚脐上切了一道清楚而明亮的分界线,将她的胴体一分为二。左边泰然自若、无所顾忌的看着我,右边在四周的阴影里蛇行。
我开始面红耳赤,这种反应而我自己极为羞耻。仿佛窗外的夏日变成了她的□□,看一眼就足以让我头晕目眩,麻木发僵。于是我认定她是中世纪巴尔干民间传说中的神女——她们只在日当中午那悲剧性的时刻才出现,在神秘的日光中浮现。
于是只为惩罚我的罪恶,将闸门大打,欲望与苦痛一并泻下。
我比她整整大十一岁,且与她同性。这样的处境让人尴尬,且自觉分外龌龊。我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低头一笔勾出了肩膀的轮廓。仅这第一笔,就让我迷醉。
原来自己还是只爱这隐约绵邈,爱这泼到天边涯角余剩的半盆春水。
15年1月16日记
今天要去外市一个幼儿园,便问魏波愿不愿意一同去。
“听说那里荒凉而且贫瘠。”魏波把自己挂在椅子上,长腿蹬着桌子,以一个椅子腿为支点,来回晃着,仰着的脸上盖着一本爱伦坡的小说集。那本书我在高中的时候看过,里面《千万别和魔鬼赌你的脑袋》一篇让我至今记得颇为清楚——主人公随口打赌和魔鬼赌脑袋,结果真的被削掉了脑袋。好像就是第一篇。
“那儿的校长让我去给他们的小朋友教一个月的美术。学校已经支付不起聘一个美术老师的费用,于是在网站上求助。我交了申请,和我一样的据说还有十几位老师,每人去教一个月,这样轮流过来,我将平均一年就要去那边一次。这件事没有和你商量。”末了,我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一个人去。”
“没和洛朵商量吗?她愿不愿意陪你?你们两个女生毕竟方便一点。”书本遮着魏波的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不愿意就算了,洛朵还是个孩子,扯她做什么。”我突然生气起来,就像一个在道德与贪欲间内心备受挣扎的伪装小偷,再被人问起来对于偷盗这件事怎么看时,突然爆发的脾气。而这种脾气只是为了撇干净自己而已。
“好好好,我只是问问而已。你去哪儿还不是得我陪着。”魏波把书从脸上摘下来,露出得意的、抑制不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