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独舟》金鱼先生

4、狼的追踪

　　深夜的时候，我们去北边寻找左山的踪迹。在人烟荒芜的地方，我可以以极快的速度行走，人类在这样黑的环境中几乎是无法看见我的。而左山奔跑的速度极快，每周他都会化成狼形，在山林里奔跑近百公里。
　　“果然看着再像人，始终狼就是狼，一点没退步嘛。”我善意地揶揄他。
　　“等等，”突然停下，耸起鼻子在空气中嗅了一通，“是他的气味……”

　　血液于我是甘甜的，有时候却只觉得苦，当中满满都是死亡的气息，无奈又是吸血鬼维持体能的来源。虽然长期不喝血并不会要了我们的命，但会令我们陷入极端的饥饿感，到最后会失去控制，完完全全丧失“人”的思维和理性。所以，生活一直尽量保持规律，我并不会让自己断绝食物的来源。
　　我们很快便找到了左山，确切的说，是左山的尸体。在一大片光秃秃的苗木的深处，他的身体被树丛穿过，在月光下发出惨白的幽光。他的手臂和脸都长出长长的狼毫，口鼻略微向前突起，人不像人，狼不像狼。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修炼成人形的兽类，在死亡之后，会慢慢蜕变成它们本来的样子。我在部落里曾见过一个同伴，他中了一种十分厉害的道术，拖着残躯拼命讨回来，为了看他的女儿一眼。最后他慢慢地死去——以狼的形态死去，保留着最后的尊严。你看左山这样子，应该已经两天了……”他尽量平静地说话，但我知道他内心的悲伤已经将要崩溃。
　　“只是，他的心脏不见了。”

　　“应该是这儿。”方未指着不远处的烂尾楼，轻声对我说。
　　“走，过去看看，小心点。”
　　此处是城郊早该交付的一个大楼盘，可是不知为何工程早已停了，如今附近荒草丛生，夜里孤零零如同一座被战争洗礼过的小城。
　　左山选择藏匿在这个地方可以理解，他的内心依旧保留原始的野性，始终很难真的像一个人类那样生活。方未则不同，几百年来一直用心学习人类的生活、语言。
　　这是最寂静的时刻，楼里空荡荡的，没有生命的迹象。从窗外看过去，草地上升起一片浓浓的雾气，隐隐有白色光芒。而雾气后，不知藏匿着怎样深不可测的眼神。
　　“你感觉到了吗？”方未问我。
　　“怨气很深，看来冤魂不少。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这儿会变成烂尾楼了。”每一跟柱子后面，都藏了一双幽怨的眼睛，那些是飘荡在这里的冤魂，但是能量微弱，随风摆动，像风吹起蒲公英般莫由自主。
　　“用我们法医界的话说，这些人都是非正常死亡。你看他们的三魂七魄都已经分散，所以无法形成聚合的实体，也无法投胎。”方未自从当上了法医，研究的领域已经无远弗届，他真的越来越像个人了。
　　这些冤魂无法感知我们，对他们来说，我们仿佛存在于另外一个空间。
　　“他一直就住在这儿。”此处看起来经年没有人迹，的确是藏身的好地方。
　　“你看！”左山指着天花板叫我。隐约可见天花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号，形状复杂，我没有见过，但猜想应该是属于狼族的符号。
　　果然，方未对我说：“这是我们部落里巫长教我们的，可以用来躲避猎人的追踪。我和左山其中一个，本来是接替巫长的接班人，由上一届巫长教习我们武功、法术和符咒。左山比我聪明，巫长说他更可能是将来接替他的那一个。这个符咒的作用，就是把我们所在的这个区域封闭，成为与现实世界平行的空间，意思就是，虽然人类可以进来，但是他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左山一直不愿意真的成为一个人类，他一直在躲避。”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到大概他以为我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