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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 清凉心语 ...

  •   春去夏来,这年的夏天真美!

      我坐在清凉殿的南阁中,正对一片荷塘。午后的日光照着南阁窗前的垂柳,绿意更浓。

      韦娘递给我一碗冰水糖藕,我懒懒的吃起来。一转眼看到满目的翠色,又摸摸腕上的碧玉镯。脱口而出:“唉,欲知日日倚栏愁,但问取,亭前柳。”倒把韦娘逗笑了。她把笑堆得满满的,欲言又止。

      “韦娘,你笑什么?”我问。

      “陛下是思念相王吗?”韦娘说。我想一想,自己也笑了。这几天我一有闲工夫就念些离情别绪的诗词。这么大的“闺怨”闹得满宫殿都是“酸”味儿。

      对韦娘我是不需要掩饰的:“明天就该回来了吧。”想念他本人,也想他回来帮我处理政务。半月前王览去荆州巡视了。没有他,天我每天三更起床,忙到半夜才睡。想想王览这些年可是都这么过来的。这“相王”,名头好听,可真不是人干的差事!

      王览每天都给我写信,每一封都情意绵绵。他那种人,死也不会当面说出某些话。所以写在信上倒不失为一种好办法。自从元宵以后,我强烈体会到对王览,除了依恋以外还有另外的心情。看完他写的信,我总是把信纸盖在脸上,面红耳赤的偷偷笑着。

      华鉴容在户部办事相当利落,他初回宫的那种狂躁逐渐消失了。可他的新闻还是传遍了京师。他的家业贵盛。华家原就为一流富豪,到我姑母下嫁以后,赏赐不下数千万钱。自从华鉴容当了京官,就把原来就驰名全国的花园加以翻修。人们都说,华尚书家的菜肴最精美,庭院最雅致,舞女最艳丽。人人都以成为他的座上宾为荣。华鉴容在家招摇不算,上朝时候总是把服饰的每个细节都打造的尽善尽美。他的鲜明的近乎妖冶的穿衣风格,成为了京都贵族流行的风向标。我对于此总是嗤之以鼻,但王览说:“人总有个人爱好的。鉴容年少,风神那么优美,穿的好点,大家看了上朝也有好心情。”

      我很庆幸王览没有想起来问我华鉴容到底是怎么“冒犯”我的。华鉴容不节外生枝,我和他相安无事,就算谢天谢地。

      阿松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陛下,华尚书求见。”她从小就崇拜华鉴容,我看她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夏天热的,还是兴奋的。

      韦娘看似不悦的说:“陛下现在清凉殿,外臣怎么可以随便求见?”她说完,瞥了我的脸一下,又问:“华大人有急事吗?”

      阿松点头:“有,华尚书说今天见不到陛下,他就一直站在清凉殿前面。”

      我摇摇头,这是典型的华鉴容风格的话语。到底从小被当成皇子一样在宫廷里抚育的。他就养成这个为所欲为的性子。

      今天我心情好,对阿松说:“让他进来吧。可别把珍稀的孔雀晒坏了,叫人看了心疼。”阿松的脸更加红,悄无声息的走出去。

      韦娘也要回避,我却说:“不用。”王览不在,单独接见华鉴容恐怕不好。

      韦娘明白了我的意思,淡淡地笑着说:“华公子这些年变了不少。”

      我也笑了:“对,可是万变不离其宗。”

      韦娘退到我的背后,小声说:“当年华公子离开皇宫的时候,先帝不是和他长谈过吗?不晓得怎么,他后来越变越生分。”她无声的笑了,眼睛并不看我:“生分了也好。陛下现在有相王,相王又和华公子是至好的朋友。”

      华鉴容进来的时候,我发现他今天和平日不一样,只穿着半旧的白色官服。也没有什么佩饰。命他平身以后,我马上发觉他竟然赤足穿木屐。臣下在皇帝面前不穿袜,属于失仪,按规定要罚俸的。可我转念就不想提了。首先,他一月的俸禄最多就够给他家吃一天饭。我何必和他过不去?第二,赤足穿木屐也是我休闲时的一大爱好。比如现在,我的一双白玉似的脚丫子就露在外面。

      我这么一想,发现他好像在看我的脚,才慌忙开口问:“你有什么急事?”

      “臣发现大将军淮王的账目有很大的问题。恐怕他有什么异心,所以急着禀报陛下。”

      我很惊讶的说:“大将军的钱粮是兵部管理的,怎么账目到了你的手里?”

      华鉴容扫了屋里一遍,对韦娘略微点头。回答:“不错,可臣的户部却管理天下赋税。前几日臣查了我国一些大商人的账册,发现漏洞不少。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和淮王关系密切。臣就私自查阅了兵部的存档,发现淮王任大将军后,府内的支出银两和填写的账目都很奇特。比如,淮王大将军府每年佣人的冬衣花费四万两白银,这可能吗?”

      “有这样的事情?”我也忘了去指责华鉴容越权查账的事。王览始终防着淮王,手头也捉了他不少把柄。但是,他的账本一直是由兵部审核。兵部尚书徐晔是王览少年时代学书的老师,这里头的事,王览不大插手。再说,太平书阁的人怎么没有这方面的汇报?难道……?我在大夏天里感到一丝凉意。

      “韦娘,给华大人一碗冰糖藕。”我暂时收起乱纷纷的思绪,对韦娘说。

      韦娘给华鉴容端上一碗,华鉴容笑了:“韦姑姑,谢谢你了。”

      韦娘笑道:“大人和陛下一起长大的,何必对我客气?”她说完,不露声色的退出了南阁。

      我这才开口:“鉴容,淮王是你亲舅舅,也是我叔叔。这事至关重大。具体的你有没有查清楚,这些钱到底流到哪里去了?”

      华鉴容面有难色的说:“这才发现,一下子怎么查得清楚?不过臣在扬州的时候,也留心了些淮王当年扬州刺史任上的事情。”

      我看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在扬州曾跟宋老将军请示,查过扬州府衙的旧档案。淮王在扬州,许多犯人案卷看似完整,其实残缺。也就是说,扬州无缘无故的在几年里蒸发了不少的人,可朝廷根本就不知道。”

      我说:“此事你告诉过王览吗?”

      华鉴容苦笑摇头:“因为毕竟是三舅舅,臣也不想草率行事。所以只是暗中放在心里。到了京师的这四个月,臣每天在家轮流招待朝贵。发现,每月十日,十五日,二十一日,有一批官员一定有事,即使臣的家宴也吸引不了他们。臣整理下了名单。明日相王回京,臣再秘呈上来。”他说完,定定看我,大眼睛里乾坤分明。玉琢的面孔上毫无懒散和傲慢,而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我沉默了很久,和华鉴容面对面,互相注视着。南阁只有外间传来的蛙鸣蝉噪之音。

      我向他招手,示意他走到我跟前。他犹豫片刻,就靠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览,我尤其喜欢男子穿白衣。鉴容平时很少穿白色的衣服,可他一旦穿了,就有别人学不来的韵味。

      我对他言道:“鉴容,以你的才能,为什么非得把你放在户部呢?”

      他困惑的望了望我。

      我神秘的微笑:“这是览的意思。览说,鉴容有闯劲,做事果断。但如果让他管刑部,他气盛,立法太严就会得罪人。如果管兵部,等于要他和淮王对上。管吏部,还年轻,欠火候,不能服众。管工部,磨死人,又非鉴容专长。管礼部,大材小用。所以才让你去户部当尚书。果然,王览说的不错。朕也没有用错你。”

      鉴容抿了抿嘴唇:“臣和相王比,确实不如。”

      我回眸笑道:“你和朕一样都是政治的新手。不用和王览比。他是他,你是你。”

      华鉴容听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就是沙漠逢雨的人的欣然的笑。

      我想,他这一笑,把我们的误会就算了结了。

      和童年时代一样,我扯了扯他的袖管,很随意的对他说:“现在,尚书大人你可以把冰糖藕吃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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