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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旧识重逢 ...

  •   新君登基以后,也有三年的丧期。

      直到我过了十二岁的春节,我们才第一次大规模的庆祝节日。

      大年初二的这天清晨,天没有亮我就起床了。和往常一样,王览先去上书房处理奏折。紫色的云霞浮在天边,预示这是个好天气。侍女们伺候我梳妆。我的个子长得很快,与阿松也一般高了。淡淡抹些上等的蔷薇粉,唇上点些玫瑰花膏。紫兰问我:“陛下,今天还梳盘云髻吗?”我嫣然一笑,涂着粉色蔻丹的指甲在空中一划,她就知道了我的意思。不一会儿功夫,她就梳好了一个灵蛇髻。十二岁,说女孩不是,说姑娘还小点。可看着自己鲜花般怒放的面容,一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

      吃了碗八宝粥——我还是改不了爱甜食的习惯。早膳后前往太极殿,我对于这套习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登上十六人抬的肩舆,冬日清晨的寒风迎面而来。祖宗立下的规矩,再冷的冬天也不许皇帝坐暖轿,以保持先祖质朴的遗风。前呼后拥的好几百人,和演戏似的往太极殿去。如果细心的听,虽然几百人的队伍,步伐却整齐划一,一点也不乱。我深吸口气,冬天的气息钻进鼻孔,些微的辛辣,令人神清气爽。看着朝阳的红光,我满意一笑。太平的第三年头,还算风调雨顺。北朝与我朝的战争不了了之,虽然南北双方都还僵持着,但有“神刀关延”这样的猛将守边,我也不大操心。我童心未泯,在肩舆上表情想必变化多端。这是个最安全的地方,太监宫女守卫只被允许平视和俯视。所以,没有人看到最高处的我。可是,肩舆上面的我冷哪!高处不胜寒——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到了太极殿,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王览看到我的灵蛇髻,又是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少年的腼腆和柔弱,整个人,是面临千丈绝壁的寒潭,有担当有气势。

      先讲了兴修襄州水利事,我问工部尚书。“你们怎么老要钱?这一年年叫老百姓富商捐,国家拨银子,怎么湖北,湖南老是水灾?今年朕就不拨银,也不要叫大家捐了。查一查,去年,前年,哪些人担任过这发钱一道道关口的官儿,叫他们把家当都捐个一半出来。”

      我说话不怒而威,看工部尚书吓得双腿打颤。我又加上句:“黄尚书,你今年才到任的,我说的不包括你。你们工部做事也难,派下去的人倒受地方官的治。”

      黄尚书个兢兢业业的人,当个尚书了,女婿问他借条裤子都要讨还。这是朝官们流行的笑话,也不是笑话。我和王览看到过太平书阁关于他家产的详细奏报。说他清贫的家徒四壁并不为过。可一个人标榜清廉,当上个二品官还系着麻绳一样难看的腰带,这不是我朝的难堪吗?说起太平书阁,最大的妙处在于,除了我和王览,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可官员们家的书童,女佣,甚至小妾和兄弟,都可能是太平书阁的成员。

      另外的大事是防务的调动和吏治的改革。我对王览点头:“摄政王,你谈谈吧。”

      王览侃侃而谈,这些话我们昨天都商量过的。自从王览摄政后,群臣发现他对敢于直谏者青睐有加。所以,逐渐发言者就踊跃起来。王览年轻爱才,全国的有识之士纷纷投奔朝廷。我常说他:“你是伯乐。”

      退朝以后,我和览匆匆用了午膳就赶往上书房,今天下午按照排定的名册,召见的都是知县一级的官员。看老中青黑压压的跪了一地。说了平身赐座。我品着香茗,等待王览发话。王览春风和乐的一笑,我肯定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以为他在对自己笑。他的目光逡巡一遍,在每个面孔上停止几秒钟。

      王览清清嗓子,开口说:“各位,今年皇上任命你们当上知县。小小一方土,父母百姓官。诸位要用心,是我不必说的了。只是这政治的事情,还是讲求中庸之道。当青天严酷的逼死人,当好官不顾尊严的求取扬名。都是不符合朝廷的宗旨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众位明白。”

      按照规矩,众官全部退出。听到太监报名字,再一个个进来谢恩。

      王览对胡子花白的山阴知县抚慰说:“把你们年纪大些的放到县里,是指望你们给年轻人表率。”我对老者点头微笑,赐以紫金锭一对。

      最年轻的知县蒋源,才十七岁。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王览亲切的拍拍他的背:“你还年少,当是历练吧。”我对蒋源眼里激动的泪花,印象很深。

      “蒋源,你是少年名士,此次赴任,寡母带去吗?”我问。我看过他的档案。

      “回皇上的话,巴西路途遥远,臣不敢带母前往。”他说话中气十足,一副初生牛犊的样子。

      王览说:“巴西是远了点,过一年就把你调回到浙江来。不过,你可不要辜负皇上的信任。”

      “臣不敢。”

      二十七个人接待完,我坐得脖子都酸了。刚要站起来,王览却轻声笑着摇头:“皇上,还有呢。”

      “还有?”我一撇嘴,我可不是这个时代的普通女子,我是学过九章算术的。这二十七个我会算错?

      “有,不过是在观水亭。”他卖个关子。

      观水亭是西池边上一个八角的亭子,四面都有纱窗遮盖。夏季的时候,坐在檀香木的亭中,望着亭子中间小小的八卦形碧水池。人生写意,尽在此中。

      王览带着我走到亭边,先走了进去,就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喂,相王殿下,亏你写了那么些信,把我从扬州的美女那里骗回来。还饮酒赋诗呢?小气! 就是给泡了一壶茶。你怎么对得起我?”

      这个声音模模糊糊,我好像听过。扬州?这是。。。。。。?

      王览也随意的笑哈哈的:“老是醇酒美人。你以为自己是杜牧啊?十年一觉扬州梦,你可别赢个薄幸的名声。叫你回来是要你做事的。”

      我走了进去,那人背对着我,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他听到声音,脸上带着笑,回过头来。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华鉴容 !

      他收起了笑容,跪下行礼:“皇上圣安。”那种收放自如的潇洒不存在了,他和其他臣子一样恭敬。也许多了一点冰冷和疏远的意味。他的孝期两年前就满了,召他回朝,他说是先要游历中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云云。没想到混到淮左名都的青楼里去了。不久以前,我的表姐,淮王之女永安郡主告诉我,华鉴容如今在竹西佳处偎红倚绿,和名妓们互相唱和。我还不信。如今听他自己说了,还就是如此!

      我微微一笑:“平身吧。王览真坏,快元宵却把华鉴容华公子叫回来。扬州明月夜,元宵节灯会的热闹天下驰名,我们这里哪里比得上?”

      王览也不说话,只是笑着。

      华鉴容打量我一番,走到了王览的背后。背起手,嘴角翘起。才慢条斯理的说:“几年没有参见,陛下把臣都成了野人了。谁不知道宫里的灯会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扬州虽然美人多,可咱们宫廷砸得起钱啊。”

      王览推了他一下:“胡说,京城也有的是禀山岳灵晖的佳人。”

      “是吗?这次元宵节让我见识见识。”他隔着小水池俏皮的笑着瞟我一眼 :“皇上恕罪,臣鄙陋,皇上包涵点。”

      眼睛看到王览,他马上就亲热自在多了:“快,拿些好酒来,你不能食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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