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之不哀歌》忽然想吃糖不甩

57、出锋

　　苏长胤的大军就在湘水城的西边草场……可是楚玥所带的人马刚刚走到近西北区就停下了脚步。孟昌溪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郡君何以让你的人马停下。”
　　二姑娘摸着下巴仰头望天：“原来不是你的人啊……”
　　话音刚落四周围就窜出几十穿着黑布衫的青壮男子，没有盔甲，一时间竟认不出是哪位将领的手下，又或者并不是当兵的，难道是山匪？
　　孟侯爷皱眉——自己竟然大意到这种程度，连周边有人都不曾察觉到，看来真的是身心俱疲。可这些女孩子又是凭着什么居然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有埋伏的呢？
　　那忽然跑出来的几十个黑衣人瞬间包围了后边的女孩子们，孟昌溪一瞬间有些着急——他自己也只带了十个人，刚刚林大他们都已经跟着明仲去了民区……这样下去肯定要出大事了。
　　“你们是什么人？”黑衣人中站出个络腮胡子的家伙。
　　楚玥笑眯眯地转身瞧着孟昌溪：“似乎不是军队呢……否则，我可就要怀疑苏将军的治军能力了。”
　　孟侯爷悚然一惊，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她似乎一点儿都不害怕，为什么？如果双方争抢起来，这么些女人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她居然还有闲暇讨论什么治军之道？
　　二姑娘揉揉脸，翻身下马，脚步踢踢踏踏的站到刚才说话的黑衣人面前。黑衣人一呆，两眼顿时斗鸡，楚玥趁机一个背摔，那人就华丽地飞了出去。
　　“愣着干什么，抓人还要主子我来教你们吗？”华丽的背摔仿佛一个信号，粮车上的姑娘纷纷跳将起来，一个抓一个，勾爪、手切、捏麻筋儿，抽穴道……然后拿绳子绑一绑，顷刻间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孟昌溪和兵士们……已装死，嘴巴张的能装下许多大鸡蛋，尼玛，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好吗，你们真的是一群女人吗，根本就是女壮士好吗。
　　楚玥还是笑眯眯，施施然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干得不错。”
　　姑娘们都微微眯眼，在粮车上翘起二郎腿；“哪里哪里，姑娘教的好。”
　　孟昌溪——⊙﹏⊙‖∣，我错了，我不该瞧不起女人，你们是真豪杰。
　　然后那十个由孟侯爷带来的兵士就一人拖着几个黑衣人，大家结伴一同赶往西边草场赶去。刚刚还抱着许多轻视之心的年轻人们，此刻连抬头都显得小心翼翼。本来还心说朝廷果然是放弃我们了，竟然让一群女人来边疆送粮，真的那么怕损失青壮吗？结果这些女人才是青壮中的青壮好吗？
　　待到军营，军容还算是整肃，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一股倦容，听到有马蹄声，众人都抬起来头，有些疑惑又有些希冀——难道朝廷派人来了吗，我们这些还没有生病的人是不是能够回去了？
　　可是结果……失望犹如潮水一般涌来，女人？朝廷已经荒唐到这种程度了吗？就在三天前，寇西那边传来消息，祈瑜下令坑杀了上千病人，大邺这回派这么些不重要的女人过来，莫不是也打算坑杀我们？我们为了这个国家拼了性命奋勇杀敌，结果不过是一场疫病，竟然连回家的权利也没有了……
　　忿恨、不满、思念、悲哀……一切积攒起来的负面的情绪，在年轻的军人们看到二姑娘驶来的粮车时，仿佛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楚玥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的敌意，然后伸手冲着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阿绣会意，点了点头，姑娘们也松了松肩膀，挺直腰板儿。
　　阳光渐渐暗下来，湘水城刮起了轻风，这里本就是多雨的地界，如今天气渐暖，有乌云也是正常的。
　　就在众人即将剑拔弩张之际，有一道浑厚如洪钟却略显中气不足的声音传来：“是你吗，阿玥？”
　　二姑娘一惊，唰一下从马背上站起来，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银白色的铠甲缓缓走来，微风吹起老爷子的胡须，只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苏长胤？
　　楚玥瞪大了眼睛——这才不到半年的时间，那个意气风发的老头儿就忽然老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哪怕银白色的铠甲依旧被擦拭得锃亮，也无法掩藏那盔甲之下老去的身躯。
　　“苏阿翁……”楚玥叫了一声，立刻拍马冲了出去。
　　身躯是干瘪的，苏长胤甚至没能承受住二姑娘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的重量，要知道这个人曾经可以力举千斤。
　　“阿翁，您，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京里……还是没人愿意来，是吗？”老将军将半跪于地的二姑娘扶起来，眉眼之间慢慢的都是失望之情。“你为什么要来，自己的命不要了吗？”
　　“……您放心，我带了足够的药材，无论如何一定救大家。”
　　“你不知道，寇西已经开始坑杀大军了，这里马上就要乱，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震得住他们，我本以为朝廷会派来有分量的大臣，可是你是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我这儿还带着圣旨呢。”说完就要掏……可怜圣旨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了，后面却忽然响起刀剑的碰撞声，二姑娘一眯眼，回头看去。
　　“将军，朝廷竟然派一群女人来送粮，是真的不要我们了吗？”说话的年轻人将长刀架在了阿琼的肩膀上。
　　阿琼冷然地看了他一眼，问：“你瞧不起女人？”
　　“哼……一群小女子，除了来送死，还能干什么。”
　　阿绣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楚玥也挑起嘴角讽刺地一笑……果然，下一秒钟，阿琼就伸手握住了年轻人手中的长刀，鲜血顺着刀尖流下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命？我们既然敢来这样的地方，就没有在乎过自己的性命。”阿琼一个抬腿，就踹上了男人的面门儿。军士们一惊，都拿起刀紧逼了过来。
　　“你们这群蠢猪，知不知道在这种关头愿意冒着性命危险来救你们的只有我们，女人怎么了，女人难道比不上京城中的那群缩头乌龟吗？你们不是娘生父母养的吗？”这绝对是受楚玥影响多了：“一个一个骄傲自矜，如今看一看，哪一个不是丧家之犬。不要说你们在京城的时候没有听说过我们家小娘子的名声，那是你们戳破了天也攀不上的人物，现在扛着京城里面所有人的反对，自掏腰包买了药材也要来救你们，还要受你们的气。”阿琼踩在那人的脸上，说话的声调一点儿也不像平素那个细声细气的丫头。
　　“今天你们有多少人就尽管上来，姑奶奶我就不信打不过你们。”小七从后面窜出来，一个翻身，就踢翻了一个大叔。
　　众人大惊，很难想象一个小丫头的身体里能有这样巨大的爆发力。
　　六十个女孩子依次排开，高高束起的头发上还夹着稻草，但是神情却凛然，从腰间拿下削铁如泥的匕首，似乎是多年习惯的动作。
　　楚玥摸摸鼻子，有些无奈的看了苏长胤一眼：“是我太惯着她们了。”
　　“不，让他们打，打输了才能清醒清醒。”老将军盘腿坐在草地上，专注地看着姑娘们将兵士们盔甲上的襟布一一割去，出手如电，防不胜防。心道，果然这个丫头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这一番训人的功夫，比起阿琳那小子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为什么不是个小子呢？
　　“阿玥若是个男孩子就好啦……”半晌，老爷子发出一声叹息，盖因眼前六十对一百，女孩子们完胜了曾在疆场上拼杀过的年轻人。她们才刚刚奔行了千里，九天都没能好好休息，甚至有可能面临再也回不去的风险，可是却依旧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这些人的统帅一定很棒吧，一定能让她们全心全意地信赖罢。
　　苏长胤慢慢爬起来，朝着躺在地上的年轻人们走去：“没出息的东西。”
　　“可是将军，朝廷派出一群女人来，分明就是弃卒保帅，我们……”
　　“是啊，将军，我还有妻儿老小在京中，如今……”
　　“蠢猪。”老将军大吼一声，众人一愣：“圣人要是不要咱们了，怎么可能派出比你们厉害这许多的人过来，一百人的小队居然连这么些年轻的姑娘也打不过，你们是猪吗？”
　　“粮草，药材……楚家的郡君甚至掏了她自己的腰包，你们这群蠢货居然不知道感恩戴德。朝廷是朝廷，郡君是郡君，朝上有许多油嘴滑舌的家伙，你们觉得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是因为他们太坏，但是敢来这里的难道不是英雄吗？这些舍命相救的姑娘们难道不是女中豪杰吗？难道不是你们的恩人吗？——给我跪下。”苏长胤说到最后，神情中也带上了无尽的悲悯与无奈。
　　众军士瞪大了眼睛，先是怔愣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此刻复杂的心情，然而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这种事情是谁也控制不了的，有人甚至已经失声痛哭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悔恨，是恐惧还是思念，压抑了多时的感情忽然之间就爆发了出来。
　　这些女孩子什么也不欠他们的，但是还是舍了性命来救人，相比之下，那什么都没有做的朝廷，才是万恶之首。儿郎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粮车上发呆的女孩儿们磕了三个响头。楚玥摇了摇头，从药包中抽出一卷纱布，又拿出金疮药，慢慢走过来，给阿琼包扎。一边包扎一边道：“我虽然不能救回那些已经死去兄弟的性命，也不能保证把生死边缘的人拉回来，但是那些还没有得病的人，我能保证让他们不得病，活着回家。”
　　此话一出，伴随着原野上的风声，连苏长胤也愣在了当场。
　　“你说什么？”
　　二姑娘微微一笑，拍拍阿琼的肩膀，然后转过身来看众人：“我说——还没有得病的人，我保证他能回家见他们的老婆，见他们的爹娘。”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如鎏金一般落在原野之上，粮车被照出了金色的花纹，微风吹起少女天水碧的长袍，将那微弱的声音无数倍的放大，仿佛连这空旷的大地都充满了回声……下一刻，巨大的欢呼声响彻整个湘水城，苏长胤老泪纵横，两个月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交代的结局。
　　这个年轻的姑娘，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在两个月的时光慢慢煎熬成地狱的时候，给他们带来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