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之不哀歌》忽然想吃糖不甩

5、难得一见杜皇后

　　楚琳并不是日日都要进宫的，他年纪还小，在自家有正经的书要读，所以三日一进宫，平日自己在家练习。本来皇帝叫楚琳干脆就和华昭一道读书，两人年纪差不多，学的也该差不多。这回却是楚琳自己跳出了回绝了华康的提议，他心里有三点计较，一是为了安慰自家老爹那颗受了伤的老心脏，他不能跟皇子天天腻在一起，二也是论起读书来他比华昭差远了，不能拖了人后腿，这第三呢，也是他自己玩儿心重，萧家四郎和钟家小子要是整天见不到他人，估计能跑到皇宫来掀房顶。
　　再说了，行走宫中，怎么都是不太方便的，即使楚琳只有八岁，他也是不能进入后宫的，所能活动的地方就只有皇宫西边那一片校习场。虽说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受了束缚，每每到了这里，就骑上苏长胤给他挑的小马，满场子狂奔，可到底比不上外面的天宽地广。
　　华昭自觉是个有本事的聪明孩子，在习武这方面却总也比不过楚琳一点就透，每个要领总要琢磨很久才能撒开手去。而楚琳仿佛天然有一种能过将苏长胤教授的东西融入进骨血之中的能力，这姑且可以称之为天赋了。
　　想当年，鲁王也不是没有在苏长胤手下学习过一些日子，可是那位大哥看着勇猛有力，却是粗莽的脑子不过心，真正斗起来，比太子二哥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力气大了些罢了。再有前几日刚刚封了汝阴郡王的华煊，这一位才是真正的文生公子呢，才学上比起真正的世家子也没什么不一样了，丝毫看不出一点点华家子孙的样子。太子虽体弱，好歹也能跑马，华煊自称讨厌马儿身上的味道，一次也没去碰过，叫华□□了好几回气。
　　华康如今看看，除了刚刚出生的小儿子，好像也只有这第四个儿子可栽培了，文化课学的不错，比鲁王要出色，身子骨比太子好上不少，虽然文质彬彬，却不像华煊那样把自己倒饬成了个腐儒的样子。
　　华老二在前头这么折腾，后宫里头自然也听到了许多风声。他本不是个穷奢极欲的人，后宫人也不算太多，满打满算，统共就七个，消息自然传得不慢。
　　中宫那一位娘子姓杜，乃是圣手世家杜远庭的幼女杜雪秧，太子的生母，性子么……你可以说她是标准的淑女，但是她坐在中宫位置上好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年别说改变一个人，就算是生养一个人也是足够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能够帮着自己丈夫上位成为皇帝的女人。
　　再说南边儿五宫，各有各的主子。
　　年龄最长的是馨德宫敏妃韦氏，她生了华康第一个孩子馆宁公主，占了萧馆宁的光做了妃子。因本来出身一般，所以一向很老实，也不大说话。如今过了五十岁，女儿也嫁出去了，跟华康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交流了，平日里做多也就是个布景板的角色。
　　排场最大的必然是储秀宫主子，鲁王的生母德妃，论起地位来仅次于皇后的那一位。这女人天然带着一股锐气，有些咄咄逼人，可你又说不出她做的什么事情出了格子。鲁王倒是很像她，常常在体制内可容许的地方能将太子气个跳脚。
　　人缘儿最好的却是贤妃萧晚卿的广仪宫，萧贤妃出身不错，是萧家旁支的姑娘，书读得很好，行动上也不失礼数，又只有一个女儿□□，并不和什么大的利益相关，不论哪一方的人都乐意跟她卖个好。安康快要成亲了……马上就是楚福厚姑娘的二嫂了。
　　华煊的母亲丽妃廖氏住在端仪宫，她虽姓氏不显，但是生得极好，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如今虽然年纪上快要四十了，看着竟也不大变，万种风情犹在眉梢。要说狐媚惑主是称不上的，却能够把华康伺候得舒坦，一路高升，从个小小的宝林做到这一步，竟是谁也没拦住。此女每日最计较的就是自己出身不显，逼着儿子好好读书，养出气质来，却把华煊生生弄出个扶不上墙的涂脂抹粉的酸腐样子来。
　　华昭母家倒是厉害，吕三千做御史大夫的时候据说是个能通天机的人物，只是去年身子愈发不好，才从位置上退了下来。都说华严丰打天下时候，有双相三贤四谋五将，吕三千无疑是四谋之中最受重视的一个，陆始延且要靠后呢。宜妃吕氏今年才二十五岁，正是颜色刚好的年纪，住在长乐宫，又有儿子傍身，不得不说，最受中宫忌惮。只是华昭年纪尚小，势力尚且没有成型，比不得鲁王权势滔天，拔除的必要已经迫在眉睫。
　　除却中宫和这南五宫，华老二就几乎没有什么女人了，独独一个，前一年南边儿平州刺史送来的一个琴姬，姓傅，名宛如，真真是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拂风，五官岁比不得丽妃精致，却别有一番江南风情。傅氏年轻，今年才十七岁，年初时险险剩下一个男孩儿来，又平添了几分柔弱的样子。因身份低，不好立时升了做妃子，就封了个美人，得了西南边一座名为芳和的小宫殿，每日去中宫请安也就罢了。
　　这一日，皇帝的七个女人又在中宫集合了——因太后不喜欢有人叨扰，免了她们请安，所以也不需要往那边昕宁宫去。这不，咱们就坐下说说话吧。
　　丽妃家没什么有分量的人，就没人给她递消息，前儿才得了信儿说圣人叫楚家三郎和四皇子一道跟着苏老将军骑马。她心里头是看不上这些个的，人都说马上得天下，又没说马上治天下，要那样好的功夫做什么？立意提一提这件事儿，好叫中宫警惕着宜妃，也免了圣人最近除了傅美人就是宜妃，倒把自己给忘了。
　　杜雪秧脸上却不动声色，她很是看不上丽妃，以为这女人也就只能伺候伺候男人罢了，很多事情上上不得台面，政事上一窍不通，就连人情往来也不能跟另几个人相提并论——不过是个游击的女儿。
　　但是丽妃说的事情又是她不能不在意的，宜妃年轻颜色好，家世有力，儿子也争气——不光长得十分讨人喜欢，言行举止也十分得体，既不叫人小瞧了去，也不喧宾夺主，抢了太子风头。这要是真能为太子所用该有多好啊，可是……吕三千自去年致仕，就闭门谢客，眼看着是做不成人情了……既做不得人情，那就只好拆分拆分了，我也不说与你为敌，你只要不出来当出头鸟儿就好了。
　　这下刚好，皇帝给华昭送了个伴读，还是楚家三郎。
　　在杜雪秧看来，如今的太后娘娘是偏疼自己的，几乎把整个后宫都交给了自己从不插手，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杜家和楚家的关系有可能更进一步？
　　楚家小三郎今年才八岁，很多事情上未必通透，说不得就要跟四皇子吵起来呢？又是圣人自作主张让人家孩子进来上课，恐怕内心也有不满吧？若是能用一二小计，离间了这二人，或许就能够得到楚家明确的表态。时人都知道，萧相爷和楚相爷是生死与共的矫情，若是拉拢了楚家，那基本上就等于拉拢了萧家。一旦萧楚两家压住吕家，那么……儿子的太子之位就十分稳妥了，别说什么鲁王，哪怕是华老二也别想动她将来的荣华。
　　杜皇后想得很开，她光想着怎么糊弄俩小孩儿了，却忘了外男不得入内这一条。
　　得了……你不得入内，我就想个法子出去转转吧？
　　于是，中宫这一日就赐下了份例之外的茶水和糕点。众人正嘀咕着说皇后娘娘怎么今天忽的想起我们来了，上头就来了消息，说太子爷马上就要来清场了，皇后娘娘今日也想来骑马呢。世家女骑马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只是中宫娘子的确是许久未动了，叫人不得不生出几分疑惑来。
　　楚琳嘴角一抽，就要和苏长胤一同告退，却被一乘小辇赶过来的渊太子给拦住了。
　　“他们外臣不好留下，你才多大，怎么也走了，倒好叫父皇说我们苛待你了。再有我阿娘也想见见你呢，赵国夫人可是有些日子没来宫里说话了。“
　　“是。”楚琳低头做出恭顺的样子，不好再往外走，他又不是傻子，打定主意不要接茬就好了嘛！
　　回头看看刚从马上下来的华昭，估计是活动的热了些，脸上红扑扑的，整理整理衣服，走过来给他二哥行礼：“母后今日怎么这样好心情，居然想要骑马？“
　　“你还不知道母后？杜家最注重养生之道，母后早说好些日子没有动弹了，想要骑骑马松松身子。“
　　华昭沉默……楚琳……也沉默了。
　　感觉上理由好像是很好，但是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儿……
　　这种不对劲儿在见到了这位杜皇后之后就得到了解答——她没穿箭袖……可见不是真的想要骑马了，这样宽袍大袖的，女人怎么好骑马呢？
　　杜皇后也是疏忽了，她见了楚琳和华昭一身短打之后才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身儿似乎不大对——张张嘴，想要挽回一下，又看看俩牙齿还没换完的正太，估计他们也不会想到那么多。
　　拿眼睛扫一下后面的宫女，那意思，你们居然也不知道提醒我换衣服么，只好开口：“搅了你们的兴致倒是我的不是，我本想今儿来骑马松快松快身子，却没想到太后那里转了一圈儿，回来竟忘了换箭袖。还是你们骑吧，我在这边儿上看一会儿，小孩子家家，多看看我竟也好像年轻了些。“说着，又指一指太子：”你也不必陪着我，跟你弟弟去溜达溜达，楚家小子倒好跟我说几句，也喝些茶。略歇一歇，看你这满头的汗，若是着了凉，怎么跟你阿娘交代呢？“
　　华昭偷摸儿瞟了楚琳一眼，看他八风不动的样子就放心地拉上自家二哥去骑马了。太子身子不好，两人骑的不快，只是在马背上聊天儿罢了，不外乎萧四郎又拔了萧相的胡子，楚璋要娶□□这一类事情。
　　楚琳很恭敬地在距离杜雪秧五六米的地方站定了，也不抬头。皇后娘娘看他这样子，隐隐皱了下眉头，心说：果然是楚家的孩子，真真是好耐性，竟不像面上看上去那般跳脱。
　　一面儿在旁边亭子里头坐下，一面儿又理着衣袖儿问道：“我听圣人说，你们家小妹子很是聪明，可惜还小，竟不能带进宫来叫我看一看，我这里只有两个猴儿一样的小子，到没有个小女孩儿。“这说的是太子两个儿子，一个两岁的嫡子，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庶子。
　　“娘子谬赞了，妹妹还小，什么都不懂。“
　　“我记得她像是要周岁了，想来圣人也要有所表示的。我和赵国夫人相识许多年，从闺中就是见过的，也知道你们不缺什么，不外乎叫你带个好罢了，她可有时日没来看看我了。“
　　“还请娘子体恤，阿娘自打生了妹妹以后，身子便不大爽利，又要照顾全家人……您也知道，我不大让阿娘省心。“
　　杜雪秧听到这一句不自觉笑了一下；“你也知道不让你阿娘省心，怎么偏又喜欢舞刀弄枪了呢？“
　　这就是戏肉了吧，楚琳挑了挑嘴角：“娘子有所不知，小子上个月和钟家三郎约好了待妹妹周岁时比赛马术。钟三自小就有极好的武艺师傅，我却只有唐先生教我念书，唐先生毕竟年纪大了，我也不好再劳动他教我别的。正好圣人提了说四皇子就要开始学这些，请的是苏老将军来教导。小子曾听阿爹说，苏老将军是太子太保，又是战场上拼杀下的好功夫，于是一时禁不住，就来凑趣儿了。“
　　他依旧没抬头，却偷眼看了看皇后娘娘身后几位嬷嬷的神色——似是有些疑惑啊。
　　杜雪秧一只手摩挲着白瓷茶杯，眼睛看着不远处看上去和弟弟相谈甚欢的自家儿子，嗓子忽然有些不舒服起来，有时候，人的身体会比大脑对不喜欢的人做出更快的反应……而眼前这一位楚三郎显然不讨皇后娘娘喜欢，皇后咳了咳道：“你也不好这样淘气，少叫你阿娘操些心吧。“
　　楚琳拱手应了一声诺，就听到悉悉索索起身的声音。
　　杜雪秧沉着一双精致的眸子，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老老实实低着的小脑袋——这孩子，真是滑不丢手，楚家那个老头的确是深不可测，楚培楚坪虽不及其父能力出众，立场上却模糊得很，说来说去，竟还是只有自己娘家可靠。
　　朝着身边宫女使了个眼色，自有人去告诉太子——娘子要回宫了，太子爷您是留下呢还是一道儿走呢。
　　华渊隔着半个校习场远远看着自家娘亲，她站得很高，脊背笔直得立着，仿佛带着千斤重担也压不垮的骨气。
　　“咱们去送送母后吧，正好我也该回东宫了，父皇交了好些事情给我。”
　　华昭答一声好，以落后自家二哥半个马身的速度来到了休息的亭子。
　　他再次偷眼看了楚琳一眼，没想到俩人看了个对眼儿，默默低头，摆出一张正常脸，又禁不住有点想要偷笑。
　　对上这位皇后娘娘，宫中实则没什么人能够讨着好。她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山，虽然身子纤弱，但是威势强硬，虽然眉眼老去，但是气质高华。若真的细说起来，她比南五宫的女人多出什么，在华昭心里也是有一定的评判的。
　　敏妃柔弱不争，贤妃消极避世，德妃锋芒太露，丽妃只得了一副好颜色……自家娘亲自然样样都好，但是比起杜雪秧，少的就是那么一点点上位者的气势，太过温和了。这种气势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在一年一年的岁月之中磨练出来的刚强……和皇后相比，目前的宜妃娘娘也许只能充当华康的解语花了吧。
　　风平浪静地送走了皇后和太子，校习场众人都松了口气，那两道身影，一个往东去，一个往南去，带走了不少压抑。
　　华昭挑着嘴角看楚琳：“你是有什么厉害的，倒叫皇后娘娘留你说话？”
　　楚琳也不甘示弱，抻手伸了个懒腰：“哎呦，我这是吃了谁的亏？不还是为了圣人一句话进宫陪你上课嘛？”
　　“你是为了陪我，还是舍不得苏将军呐。”
　　“得了吧，我不跟你打机锋，我就不适合跟你们这些肚子里百八十道肠子的人唠叨。”
　　“这不是说得挺好么？”
　　“你别来绕我，你刚刚跟太子爷又说了什么？”
　　“说了你二哥就要尚主的事情了，你们家是个什么章程？钦天监的日子可是都订好了。”
　　两人互相都很识趣的把话题从皇后身上绕开了，如今说这些，还太早。
　　“二哥尚主，又不是我尚主，家里的事情且轮不到我来管，我只知道阿娘这几天忙得头都要大了。”
　　“也是，你们家最近好事儿多，再有两个月就是你妹妹的周岁了吧。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倒想有个妹子，捧在手心儿里头疼。”华昭一边收拾着马鞭，一边往外走去。
　　楚琳也跟着他不紧不慢地走着，几个小太监在身后看着这两位小爷，面面相觑，怎么感觉今儿皇后一来，他们俩忽然就有了些惺惺相惜的味呢道，往日竟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