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之不哀歌》忽然想吃糖不甩

2、少女的及笄礼

　　楚珣虽还年幼，毕竟出身世家，该学的都学了，所以这及笄礼也就跟着时间的不可抗拒性到了眼前。她在二房是四娘，然而在家里的大排行却是五娘，因为前头还有个长房的大娘楚璇。小姑娘的成年礼那还是相当能看的，好歹是楚家嫡出的姑娘，又和韩家定了亲，来贺的人出乎意料得多,中宫里头那一位娘子也意思意思给了些赏赐。

　　康瑶也高兴，她好有九个月大了，没什么大风大雪的时候也能被抱着出去溜达溜达见见陌生人，不比在屋子里闷了这许多天，看见的除了一个尴尬无比的乳母和几个年龄差略大的丫头，就只有总是无精打采的顾氏和总是精力过剩的楚琳。

　　康大小姐自认在21世纪见过的大场面也不少，那时候家里老爷子在部队里头位高权重，常带着孙女见见世面，然而今天，第一次看清楚楚家全貌的康瑶还是被这种别样的古代繁华惊到了。

　　仅仅站在一个角落看着那一方小小天地，就能够想象整个院落的雍容华贵。花园内外花团锦簇，又剔透玲珑，不失雅致，名贵的花卉随处可见。青瓦之下，一色的水磨石墙，映着朱红的栏杆，侍女们成群结队，进退有度。又有几泓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回廊几重，颇有些厚重的意味，掩映着细碎的花影，又鲜活了起来，不显得死板。几处小亭子错落有致，或傍着湖边，或掩着花枝，都精致小巧。

　　康瑶本来是被顾氏抱在怀里的，然而不多久，顾氏乏了，又要帮着二房处理宾客的事情，脱不开手——这样大的场面，交给乳母不放心，顾氏招招就叫过大儿媳小顾氏，把康瑶抱了过去。

　　小顾氏是顾氏娘家侄女儿，也是个出挑的姑娘，眉眼秀气，很有些主母的风范和气势。因这回是二房的姑娘成年，小顾氏身为长房长子媳妇不好多插手，正好小姑子就被婆婆送了过来。

　　她已有了两个儿子，却还没有女儿，对着小丫头，心里也喜欢，又因这一位小姑子终究是要嫁出去的，与自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照顾得就更加精细，几个时辰下来，竟只抱着小丫头在一旁看着，不过偶尔搭把手解决些许小事情的支应。

　　凭着楚忠信和韩慎老将军的面子，这一场及笄礼，主宾请的是右相萧崇安的妻子齐国夫人闵鸢，赞者请了南老将军的老妻董氏，都是有福有寿又有身份的女人。

　　康瑶远远地看着盛装的楚珣，心中有些抑郁，当年她十八岁的时候，生日宴也是极其盛大的，到场的人多是家里老爷子当年的战友，甚至还有国家领导，如今自己的身份倒是依旧尊贵，身边的人和物态却是换了一茬。

　　闵鸢给楚珣起了字，叫个泓薇，听着好，意思也好，不娇弱，正合了将军家的爽朗气魄。楚珣想一想，很高兴地福了个身：“谢夫人赐字。”众人听说了，也说老齐国夫人取得好。

　　墙角里，韩氏和韩来熙的娘亲范氏聊的很开，两家早就定下了婚期，就在明年十月，待秋老虎一下去，立刻开办，今年可不能着急了，之后还有好几场大事要办呢。除了楚璋尚主，还有楚忠信老爷子的七十大寿。韩老爷子明年九十，过完大寿就看曾孙娶妻，甚好甚好。按照许多人心里想，能活到九十岁睡觉也要笑醒了，然而老将军的状况却不大好。这个时代的军人大多见过血，手里的大刀那都是杀过人的，韩慎年纪大了，这心里也有些惴惴，时常做噩梦。

　　院子里头站了没多久，礼毕的时候，康瑶就被小顾氏抱回房里去了，正好看见小顾氏两个还是小正太年纪的胖儿子。大的那个叫楚修晗，已经六岁了，只比楚琳小了两岁，如今和这位小叔叔一起在唐先生那里念书，功课比起他四叔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小的那个将将四岁，还不大记事，正要开蒙，叫楚修昱。他还是个团子呢，整个胖乎乎的，看见自家娘亲抱着个小丫头，马上苦了脸色，就被自家大哥揪了耳朵：“快叫小姑姑。”

　　楚修昱……◑０◐ ，姑姑比我还小，这不科学，别是爹爹又有了孩子。他不是没见过楚福厚这个名义上的小姑姑……而是他给忘了。

　　康瑶看着两个演哑戏的小豆丁，心里乐呵呵的，抱着小顾氏的脖子轻轻晃起来，想往地上去。小顾氏看看长子，又看看怀里这不安分的一只，说：“你扶着你小姑姑在榻上走一走吧，要小心呐。”

　　楚修晗低头小声应了，就有嬷嬷抱了康瑶，脱了小鞋子往床上一摆。楚修晗擦了把汗，轻轻捏住小姑姑的肉爪子，想要把她扶起来。康瑶自己也想站起来，奈何腿脚如此娇弱。乳母和嬷嬷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也不敢上去插手。

　　一刻钟之后，在二胖侄子无止境的嘲笑之下，康瑶终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爪子都沁出了汗来了，结果一放松又跌了。幸而床铺柔软，不曾受伤。小顾氏看她出了些汗，怕她累着，也不令她再动，抱起来叫乳母喂了奶，趁着顾氏得闲，就往大院子里送去了。

　　路过后面回廊的时候，恰好又遇着楚忠信，便抱着小豆丁福了个礼。

　　康瑶很喜欢这个老爷子，天然有一种亲近，就伸着手求拥抱，老爷子也摸摸胡子，搂了小姑娘，高高抱起来。小顾氏退后半步，低头说；“才叫二娘吃了奶，以为她累了，不想见着您就又活泼起来了。”

　　楚忠信瞧瞧孙媳，是个有风度的样子，就说：“你今日也累了，大郎也该回来了，明日休沐，你们也可出去转转，我的寿辰且不着急，老人家总希望日子慢些。你们年轻人不好总窝着，看着都没了鲜活。”

　　“是。”小顾氏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想来也是最近忙碌了，不曾出去转转，她们已婚妇人，只要不往乱处去，出门也不用忌讳太多。

　　康瑶看他们说得无聊，就占着嫩壳儿的便宜，使劲儿揪了老爷子的胡子，一声响亮的“阿公”脱口而出。楚忠信好险没撒了手，跟小孙女大眼瞪大眼，狠喘了口气；“你……？”
　　“阿公，阿公好。”康瑶扭扭屁股。

　　楚忠信笑眯眯看了旁边的阿佟一眼：“还不去告诉阿顾，福厚会说许多话了，第一个叫的就是阿公呢……”他笑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的，像个傻掉的太乙真人。

　　阿佟无奈，让另一个乳母阿逍看着小二娘，自己跑去找顾氏了。

　　这厢老爷子撇开小顾氏，自己带着小丫头到了正堂。一溜儿孙都在等着了，等来的却是一个只顾着逗小孙女的老头子，堂堂左相，你的架子呢？

　　楚忠信并不在意，他哈哈着：“二娘这丫头，刚刚跟我说了阿公好呢，我就说她聪明罢，阿培还说只是寻常，我看她是要有大造化的。”

　　楚培狂汗，我们自家姑娘自然要谦虚了，您老夸夸倒是好，老二可要不高兴了。

　　楚坪也没有不高兴，这是家里目前最小的姑娘，又没什么利益冲突，孩子要是有个神童名声，于家族也是有益的嘛，前途有时候是可以共享的。要说分家的事情……估计还早呢，老爷子看着挺康健。

　　楚忠信施施然在上手坐下了，一派悠闲把胡子从孙女手里拔回来 ：“四娘已及笄了，文定礼也过了，就等着明年过门儿，一应的课程都停了罢，专心做该做的，时常去见见太后也好。娘娘在先帝爷的事情上想左了，如今静下心来，多少年的气度身份却不是你们好比较的。”

　　楚坪低头应了：“韩家那孩子我们都是见过的，比阿珣大两岁，模样虽不顶好，也很端正了，难得的是家里风气很正。”

　　“这却是了，本来这话不当我说，可是你们阿娘去的早，阿顾近来又不大康健，所以只好我来提醒，到弄得我个老头子像个管家婆。”

　　“阿爹说哪里话，儿子们都是靠您提点才有今日的。”楚培慌忙接上一句，指望着他爹不要再想他娘的事情了，老人家不好伤神，他还不想那么快分家。

　　“阿爹的寿辰想怎么办呢？这是整寿数，必要大办的。”

　　“大办小办都不论，叫京兆那里上点儿心，还有执金吾和虎贲那里，我怕咱们圣人心头一个响动，又蹿了出来，还记得当年南老将军寿宴上么，他忽的就跳将出来，把将军吓了一跳……老将军如今不在了，想起来也感伤，我还跟他一起收拾过永州的那些老头子呢。”

　　“好好的，您今天怎么这样难过起来了，福厚还在您怀里呢，可别吓着孩子。”楚坪无奈，老爷子最近愈发喜欢怀念以前的战友，明明看着身子还很康健，给人的感觉却像大嫂似的，不是很有活力。

　　楚忠信愣了个神儿，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自己真是不识好歹的爷爷。康瑶看着老爷子，心里泛出一种怀念，觉得他真的很像自己家那个总是念叨当年功勋的老头子，温油的同时也很有威信，看着他难过，自己也是有些想家了：“阿公好……福厚……好。”

　　楚培打了个哆嗦，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家闺女，这逻辑，这口齿，行啊，有本事。

　　一群大老爷们儿都对着小姑娘发起呆来，楚培也凑上去必要她叫一声阿爹才好。门口小姑娘的娘亲及时赶到，说厨下已经做好了饭，今日是好日子，就全家一同吃吧，别回自己的小院子了，吃完了还好商量一下下个月老爷子的寿辰，姑娘们那里自有小厨房照应着。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这个时代有礼人家通用的规矩。

　　全家就只有康瑶一个人是饱着肚子的，百无聊赖地在娘亲怀里转圈儿，一面又朝着楚培的杯子里面看，露出一点好奇的样子来。这时候的人们喝的还是浊酒，和魏晋时期差不多，这种酒度数低，喝多了容易上厕所，跟康瑶印象中的清水样的白酒那就是两个概念。

　　楚琳看妹妹盯着阿爹的酒杯，心里起了坏念头，拿筷子在侍女那里沾了些往康瑶嘴里送去，家人也不阻止，都想看好戏呢。

　　康瑶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说我还能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但是……禁不住从来没吃过的东西的诱惑，还是伸出点点舌头沾了沾筷子，一股酸苦的味道迅速袭来，小小的脸蛋儿登时皱成了包子，还逐渐成了只泛红的包子。一桌子大人无良地笑了起来，顾氏微嗔地看了楚琳一眼，嘴角却也盈满了笑意，咱们二娘真是聪明又讨喜，往后要是好好教导，说不定有好造化呢，如今太子的嫡长子也将将两岁，年龄上可是正好。

　　顾氏看她大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埋到到自己胳膊下面了，就叫阿佟将她抱了回去。

　　一桌上，除了顾氏和韩氏，就余下一家子男丁了。楚忠信老婆去的早，她们两个既是这家里的媳妇，就得担起家里的事情，是以这种时候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互相避讳什么。

　　众人又说起皇帝偷偷摸摸表达了下个月想要参加老爷子寿宴这回事情，心里是光荣的，只有楚培兄弟俩觉得这皇帝有些不成体统。不过老爷子终究是皇帝长辈，和先帝那是生死与共的交情，想到这些也就释然了许多。

　　按照康瑶的话来说，如今的皇帝含金量很低，领土占不到中国明清时期的四分之一，外头还有多少实力相当的国家，皇权又不够集中，世家大族可不是吃干饭的，所以要见一见皇帝也不算很难。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得有这样的背景和级别才能见着国家领导人不是。

　　贵族人家过日子看着好过，不用耕种，不用纺织，其实也是不得清闲的，这不刚过了自家姑娘的及笄礼，就要准备老爷子的大寿了么。等老爷子大寿过了，楚璋和二公主安康的亲事也要开始提上日程了。昕宁宫老太太性子本来是很好的，奈何跟高祖最后吵翻了，变得略有些急躁，想到什么，总要立即做了才好，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娘家跟皇家没有个血缘上坚实的膀臂了。人口多呀，世家大族，近枝成百上千人，那都是抱团儿的，别说楚忠信这一支又是家里的中心，最不可忽视。

　　前头大事情有家里主子们商量，后头小事却是总也断不了，这又是阴私之事，不好拿出来念叨。
　　康瑶第二日一早就迷迷糊糊听见了不熟悉的女人声音，又迷迷糊糊从被窝里爬出来，从摇床一角的雕花里往外看，却是阿竹来了。楚培昨天没到顾氏这里来的时候，康瑶就猜到了些，今日看到阿竹换了妇人的妆扮，心里也为顾氏这个便宜娘亲难受的紧。磨叽了一会儿，又开始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也遇到这种迫不得已要给丈夫纳妾的情况。她还是担心的太早，周岁还没过呢，你怎么又知道穿越大神不是你亲妈呢？

　　说实话，楚爹和顾氏的情况够好的啦，毕竟顾氏都四十多了，不好再折腾了，而楚培也不曾主动提出要纳妾——夫妻相处表面上还是很和睦的，虽说有些相敬如“冰”的意思，也是到了这岁数也不大好亲近。

　　康瑶看着阿佟走进里间，拿水给自己漱了口，又要撩起褂子来，心里的小人儿也是长使英雄泪满襟，她真的不想要再喝人奶了，奈何话也不能认真说，真是心碎，好歹……戒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