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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点绛唇 ...

  •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
      她自出生起便堪称传奇。
      她是出生在战场上的公主,当今皇帝的唯一的妹妹,唯一的同辈血亲。
      生于战场,长于战场,父亡,平异心推兄继位,后继续在幕后以文韬武略相助的奇才。
      此时跪在御座下,一身男装,满面风尘。
      “臣妹知错,任凭皇兄责罚,绝无怨言。”
      帝喜怒不辨,声音没有起伏“错哪了?”
      “哪都错了…”她低头,看似认错,唇畔却是带笑的——这么多天,总算赶回来了。
      “想领何罚?”
      “皇兄说了算…”
      帝沉默,殿中一片凝重。
      她跪的腿都酸了听到上面传来声音:“就罚给你找个夫家嫁了如何?”
      闻言,她震惊抬头,而后规规矩矩的行礼:“全凭皇兄做主。”
      “起来吧,朕都没委屈你委屈什么?你跑的倒是快,京中各方可都是朕帮你瞒下来的,担心着战事时还得担心着你在外有没有事,先在宫里住几天陪陪母后再回公主府吧,‘病倒了’的皇妹。”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的重音。
      “是。”她扶着跪麻了的腿站起来,笑:“皇兄可要好好斟酌,给臣妹选一个好夫婿啊。”
      “越来越没规矩。”帝佯怒,难忍笑意,散了担心。
      这么好的妹妹,可要好好选个配得上的人。
      七日后,她一身华美宫装立宫中高楼遥望,大军归京,一人阵前,紫袍银甲,面目不辨。
      身后宫女轻劝:“高处风大,长公主身子刚好…”
      “回去吧。”她打断宫女的话,往回走。
      步下高楼,她轻声赞叹:“久闻钟将军战场威名,今日遥见,确觉其然。皇兄有将军,何愁边关不定?”
      “可不么,”身侧搀扶的宫女接了话:“这次北疆战场紧急驰援,到了便大破郦军,逐敌百里,夺回失地……”
      未说完,发觉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乖乖噤了声。
      她轻笑,起步回宫。
      在宫里住了七天了,也该跟皇兄请辞回公主府看看了
      越三日,帝下旨,赐婚长乐长公主与钟言钟将军。
      然,后无消息,无婚期。
      皇室内闻,钟将军心有所爱,拒不接旨,长公主闻之一笑,还旨于兄,云兄知妹心,妹自负才貌不输旁人,强求的姻缘,妹不屑要。
      圣旨若儿戏,帝怒,长乐长公主自请去京郊佛堂抄经祈福,帝允,后派内卫,暗囚钟言于将军府,不言罚,不准出。
      炜彤闻,暗笑兄想为她出气又不忍重罚甚孩子气,又叹原兄已为兄,她却似已无用。
      这时代,对女子总是少些宽容的。她再有才华,怕是也只能助兄到此了。
      剩下的,嫁人,生子,打理家事,就是一生。
      ·
      坊间有戏,钟将军少年出游,蛮村,遇陷害,情险至及性命,幸得一江湖女子相救。伤好,钟将军亦心生向往。然,女子心有所属,同为江湖人,向被颂神仙眷侣。将军望,不敢言,遂告辞,归朝请守边关。
      长公主闻,笑,不置可否。
      逾数日,江湖人入京,她派耳目相跟,意在维京中安定。
      然,事出紧急,不及请令,她闻之略思索,出佛堂,打马直奔将军府。
      钟将军喜爱那女子的正牌情郎惹了大事,被整个江湖追杀,连带着那女子一同被困京郊——几无生路。
      入将军府,言此事,将军急,然皇卫不放。他本意硬闯,然时间紧急,他晚去一分那女子便险上一分。
      炜彤让侍卫放行,侍卫言此为皇命,非皇旨不可更改。他手中无兵器,握拳欲起,却有人比他快一步——她上前一步靠近离她最近的侍卫,抽出他腰间的刀,反手架于自己颈上——“本宫说,放他走,你们听不懂么?”
      女子素衫墨发,雪颈上悬白刃,人若刀锋般凛冽锋利,侍卫在她的逼视下惶然跪了一地,她回头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抱拳行礼,虽担心此处,却也不及细想,急急离开。
      侍卫想拦,终是未敢起身,炜彤看着钟言走远,抛手中刀于第——“今天的事情,本宫自会去同皇兄请罪,若听到谁多说一句,莫怪本宫不客气!”
      而后,大步走出将军府。
      本想回公主府换宫装入宫请罪,到底放心不下,半途转向去了京郊。
      却没想到到了便替他挡了一刀。
      钟言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女子在所爱之人死了后自刎相随,他眼睁睁看着她握着另一个人的手倒了下去,疼痛而震惊。
      她救不下他,她去陪他。
      可这一切,和他钟言又有什么关系。他从头到尾都不是她故事里的人。
      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他跪在她身边,眼底有血色,心中有悲凉,却忘了这周遭的恶意杀意。
      炜彤来得急没有带什么趁手的武器,下马后以手中马鞭挡了几次攻击,在刚冲到他身边时被长剑贯了左肩。
      钟言思绪混乱,没听到她喊他的声音,反而是这熟悉的刀剑贯穿血肉的声响唤回了他的意识。
      回头,恰见她背对着他右手挥鞭击退敌人。
      剑锋拔出,鲜血转瞬染透肩头。
      注意到他回神了,她脚步有些踉跄,他起身,扶住她。周围人见状,攻击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警惕着,准备着下一轮攻击。
      “你…”他刚开口便被她打断。
      “杀出去。”她眸光冰冷,带着令他震惊的杀伐决断的气息。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算你想给她报仇收尸,也要有命在,本宫还不想死,钟将军不是想让本宫也在这陪葬吧。”她眼中似有光,带着些微挑衅与嘲讽,高高在上,却正正激起了他的杀意。
      何况,他确实不能让她出事。
      对敌厮杀,他夺了把刀给她,却没想到她刀法那么好,二人被围攻,以寡敌众,不落下风,一时也突不出去,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起兵马之声。
      官兵包围了这处。江湖人向少与朝堂牵扯,敌人心惊,互相示意,弃斗离去。
      他与炜彤背立,警觉至确保周遭无敌。
      回过头,那女子手中染血的刀啷当落地,下一刻,毫无征兆的向后倒下。
      他急忙将人揽住,女子已没了意识,衣上血迹蔓延,沥沥滴落。
      他这才发现,她竟是带着这样重的伤随他拼杀至此刻的。
      女子双眸紧闭,脸色苍白,没了咄咄逼人,沉静而脆弱。
      将人交与赶来的公主侍女送回宫中救治,他回头将那两人葬在一起,盖黄土,怅然若失。
      而后,回京请罪。
      帝不见,仍囚他于将军府。
      暗询长公主伤势如何,无人给得出回答。
      公主替朝臣挡刀,市井流言,堪比最锋利的武器,锐不可当,迅速传开。
      流言越传越甚,最广的版本,是他钟言钟将军喜欢一江湖女子,推了皇上的赐婚,长公主倾心于他,心生妒忌害死那女子,演了一出苦肉计,仍不得他心,恼羞成怒,囚他于府。
      众口悠悠,越阻止传的人越多,信的人越多,他听闻到时,已近不可收拾。
      越数日,帝宣他觐见,炜彤伤刚好,他到时跪在殿中,面色苍白,无一丝笑意。
      他于她身侧跪地行礼,帝沉默,他便也没起。
      侍卫统统退了出去,偌大殿中,仅余三人。
      一时无人开口。
      “他毁你名声,你却还要替他求情?”帝王声音从上方传来。
      “将军大才,妹求情,非为己,乃为国。”
      皇帝沉默,而后沉声询问:“朕若非要杀他呢?”
      他身旁的女子向着御座深深拜了下去,不再开口。
      “你这是在逼朕。”帝叹,后转去问他:“朕让你娶长乐,你可愿意?”
      不及回答,身侧人道:“我不嫁。”
      “嫁不嫁由不得你。”帝怒:“名声都毁在了这个人手上,你还想怎样?”
      “还有谁敢娶你?”
      “我不在乎。”她抬头,直视帝王:“大不了以后都不嫁!”
      “好,好,好。”帝怒极:“你丢的起那个人,朕丢不起!不嫁是吧?”
      帝抽出手边长剑掷到二人面前:“我卓家从未出过这样丢人的公主,也从未出过这样不识抬举的朝臣。不嫁可以,你要么杀了他,要么自刎!”
      长剑落地,叮当一声脆响。不及阻止,炜彤起身,将剑捡起,细细打量。
      钟言不知为何,明明同这公主不过数面之缘,却无来由的信任她,何况他害她名声是真,便是她真要伤他性命自保,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同时暗中防着她真的动手伤了自己。
      帝见她半天未有什么动作,冷笑:“怎么,舍不得杀他?”
      “妹也舍不得杀自己。”她皱眉,似真极为困扰:“皇兄就让妹再好好想想吧。”
      看着她这样,虽情景紧张,他竟有些想笑。
      忽闻有人殿门外请报。
      急报。帝本欲不理,她却道:“妹大概还要想一会,这会来扰怕是有什么大事,皇兄先处理着,我和钟将军一旁侯着就好。”
      帝准,他闻言略有吃惊,国事牵扯重大,帝对她竟不避讳。
      更吃惊的是,急报是战事。
      西方侯国入侵,欲夺疆土,狼子野心,急报入京,烽烟已起。
      帝闻,急欲招朝臣相商。炜彤拦,让通报之人先出去。
      复跪座前:“战况紧急,朝中少将,钟将军乃战场杀伐之人,妹代将军请战,望能见将军领朝中兵马,驱敌出境,扬我国威。切望兄以大局为重,准妹所请。”
      帝未言,炜彤看了他一眼,他竟领会了过来,也又跪了下来:“臣愿领兵出征,定边关战事,护国土平安。”
      帝未答,片刻后,轻声感慨:“你啊……”
      炜彤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目光澄澈平静。
      “准。”帝声音低沉:“可长乐,不要以为这样他就可以逃脱责罚。回来后,他若仍不愿娶你,你还是要做个选择的。”
      “朕的妹妹,岂能为天下人所嘲?”
      炜彤沉默,后道“妹还有一请。”
      “说。”
      炜彤没有回答,抬头定定的盯着帝王。帝王同她对视,而后似是认输一般的转开目光扬了扬手——“令牌都在你那,想去就去吧,我会把旨意传下去的。”
      炜彤跪谢,告辞离开。
      炜彤走后,帝轻叹:“朕这个妹妹,要强又不守规矩,总让朕觉得担心,可她从没让朕失望过。”
      而后将目光转向他:“钟将军起来吧,宣众卿家觐见,商讨战事事宜。”
      钟言做梦都没想到下一次见到炜彤是在行进的大军之中。
      她一身男装,以帝王派的监军的身份,笑着同他打招呼。
      钟言震惊中想到了当日帝王说的话,失笑,这哪里是不守规矩,这分明已称得上叛离经道。
      公主上战场,这要是传出去,她是真的不用嫁了。
      身边新加的北疆将领却是甚为高兴的同她打招呼:“桐先生,好久不见。上次大军刚至先生便离开了,不成想今日在此见到。有先生之计钟将军之才,这仗何愁不赢?”
      “张兄谬赞了。”她抬手抱拳,语气带着谦虚笑意,而后于军中与众人寒暄,同这些将领甚为熟稔的样子。
      她离开后,钟言状似无意的向身旁的将领问关于这位“桐先生”的事,才知晓,这不是她第一次出现在军中了。
      “钟将军不知道,上次北疆危矣,驰援到前所有人都觉得守不住了,要不是桐先生智计,北疆早就在将军到前被破了。”
      “只是可惜桐先生应该是宫里的人,援军到了便急急回京了,走之前言明不要任何军功,大概是不在意这些吧。”
      上次他赶到北疆时的震惊有了解释,他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只是他到时,北疆兵马面对十倍于己的兵力已强守了数日,护得国土分毫不失,铁血,自信,那般境遇,竟也未见丝毫恐惧退缩。
      怎样的料事如神才能得军队这般信任?怎样的捭阖在胸才能给孤军这般信心?众人皆相信自己一定会赢,一定能护得脚下这土地,一定能活着等到援军。
      他早已对她另眼相看,接下来这一场战争,或许会很有意思。
      彼岸轻笑着看着对面地位尊崇的女子,道:“你是想让我在婚典之前帮你去掉当日替他挡刀留下的伤疤?”
      “是。”炜彤将手中茶盏放下,抬眸,目光平静澄澈。
      说起来她第一次见到钟言其实并不是在皇宫中那处高台,而是在北疆将领的府邸。
      她藏在众将身后,听刚刚赶来的钟将军一语中的讲明了最快击退敌人的方法。
      同她之所想,不谋而合。不同的是,她没有兵,只能凭着残兵守卫城池没法进攻;而他领大军而来,正需要一场大胜扬己国威。
      所以她没有出声,在众人注意到前悄然离开了军营住到了城中,而后在确定胜利后先于大军出发回了京城。
      她是公主,曾帮着她的皇兄做过那么多事,黑的白的,阴谋阳谋。想要在这样的地位上安稳的活下去,她必须能够将身边的一切看得清明,无论皇宫还是战场,稍有不慎都会万劫不复。
      她虽不能真糊涂,却可以装糊涂。
      年岁至此,皇兄定要给她定亲。与其嫁一个不知名的朝臣之子,还不如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嫁一个将军偷着跟着上沙场,远比在深宫内院中杀伐决断有趣的多。
      所以有了高台望军称颂的那一幕。她知道,宫女定会将她的话传给皇兄,正为她婚事头疼的皇兄就会发现,这满朝文武,除了这年轻有为的钟将军,真真没人配得上她。
      她对他算得上一见钟情,却从未说过她喜欢他,更是从未纠缠过他。
      除了最初不知他心有所属时那一句状似无心的话,无论是放他出将军府救人、替他挡刀还是后来故意在战报来前去帝王前请罪替他求战救他一命,她都是真心想帮他的。
      她就是希望他好,没别的。
      只要他还是那个年轻意气,凭着一句话就能让她另眼相待的人,其他人怎么看怎么说,她并不是太在意。
      她霁月清风,爱得坦诚。若他不心甘情愿的说要娶她,她绝不屑于逼迫,那是她的骄傲,不容小觑。战场归来后,他主动于帝王面前求娶长乐公主。她应了,而后在婚期前来彼岸阁用故事换消身上的伤痕。
      “你不想让他时时愧疚除去了身上的伤疤,可他若是不爱你,你也无所谓么?”彼岸问。
      “我不会同死人争,那太傻了。”炜彤笑,坦坦荡荡:“求仁得仁。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爱不爱我,我知道,没关系。反正,他甘愿娶我,也会对我好。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好。”
      她才是这场情局里,最清醒的人。
      彼岸看着那明艳高傲的女子,微微笑了,伸手替她除那身伤痕。
      这是个骄傲坦荡的人,值得她出手相帮。
      ·
      数日后,长乐公主大婚,帝喜,封赏珍宝无数,又大赦天下。礼日,帝都万人空巷,皆去围观这盛世婚典,唯有一女子,遥闻着礼乐出了城门悄然离去。
      孑然一身,无谓带笑,行到何处便落脚何处,看够故事便离开。
      又是如此,本就该如此。
      又有什么好失落的呢?
      【彼岸阁·点绛唇·完】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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