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白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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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衣人
建隆年间：
沉重的铜门上绘制着星辰和月亮的图案，在他面前缓缓张开。眼睛上蒙着黑布的羽人走进了铜门中，门无声地封闭了。
长年不曾开启的门扉后面，是一片近乎虚空的黑暗。羽人的步法轻盈稳健，青白色的火焰在他脚前三尺的地方闪现，又熄灭。
走廊的尽头这里只有一个环形的房间，月光从正当空照下来，青辉铺满砖墙。那白衣人正站在房间的中心，抬头仰视着月光，头顶银冠两侧垂下长长的缀玉流苏，层层衣袂笼着银光，略略漂浮在空气里，尤衬得他皎洁如月，凛冽如冰。大雪在他的眼眸中纷飞，而后如一道道汹涌却沉寂的潮水，汇聚又纷纷坠落。那略显消瘦的身子，满是银亮却不浮夸的光华，落在阴影黑色的缎面上，像隆冬最后一撮新雪，就要融化在那旧日的月光和雪色之中。
“老师……”黑衣羽人低声道。
“你来了啊，始于过往的怨恨之火还在你胸中燃烧……”白衣人没有转头，一头墨发无风自动，他抬起头，正看到自穹顶偶然落下的花瓣。他伸出手去接，却只将徒有其形的灰烬纳入掌心，“我猜，它们已经要将你烧尽了。”
黑衣羽人望着那处自墙壁突兀生出的凤凰花枝，那里停着一只浅棕的雀鸟，压低了缀满凤凰花的枝丫。方才那片花瓣，便是从它娇小的爪子下漏出的。此刻它正歪着脑袋，好奇地注视着这对师徒。
“学生愚钝，跟随老师百年，依旧没能祛除心中的凡尘业火。”
“你还是这样啊，口上恭顺得很，但自己早已打定了主意，不是吗？哎……若是换了别人，早跪在我脚下求我给他指引了。”白衣人发出一声短促又意味不明的笑，语调依旧平静如一望无际的湖面。
“我也许是这世上仅存的，还记着真实的他的人。”羽人抚上自己蒙着黑布的双眸，那曾经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他必须去注视着，去见证那段绮丽与凄凉交织的回忆。如今想来，它竟非那般重要：眼睛不过是对世间万物之美的逼迫，愿望无法抗拒的批注，意志迫于无奈的迷障！“白胤毁了他和我的愿望，我们的霸业。”
“但很快一切都会得到报偿了，你就又能站到天下最崇高的位置。之前你本应有的一切幸福，都会在顷刻之间重归你手。下完这一盘棋，你可以选择留在那场梦里，也可以回到这里……”白衣人转过头来，将他亲手采撷的灰烬送到学生面前，“代替我。”
“……老师，您还……”
白衣人拂了鬓角的碎发别在耳际，漠然道：“我还年轻？晁朝末年我就已经在这里，等待着有谁来代替我……”
就在这时，一只莹白的光团忽然滚进了房间，打乱了满室沉寂，正扑倒在白衣人脚边，娇里娇气地哼哼着。
黑衣的羽人微微颦眉，即使双目失明，但他依旧能感受到周遭发生的一切，又比如那只有着水果名字，整天就吃吃喝喝睡懒觉的凶兽风离，又比如正在用它源源不断的口水，试图弄湿自家老师的白袍。
“有些事，等待得久了，降临时反而会更甜美。”羽人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牙齿磨擦发出的尖锐声音。一语双关，本就是他所熟手的。
刚刚还有些肆无忌惮的肥风离，立即抬起自己和火腿一般粗细的小短腿儿，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可惜小腿儿实在太短，紧紧勉强护住了它自己的耳朵。一个重心不稳，就直勾勾地栽倒在白衣人曳地的衣摆上。
羽人继续说着：“虽然等待会很久，但最终都会来临。”这句话，他已经在心底不知念了多少遍。
虽然被唤作“菠萝”的风离知道眼前这个羽人早已双目失明，但他们相处日久，它到底还是听出了对方的深意：等着吧，死菠萝，我早晚炖了你！
立即泪眼婆娑的菠萝放弃了鸵鸟式地逃避，站在白袍衣摆上，四只小爪子使劲儿刨了几下，猛一借力，钻进了白衣人怀中。却发现来自羽人的恶意愈烈，立即吓得抓起白衣主人的衣襟就猛擦眼泪。
羽人不知该如何向老师解释，自己刚刚释放的杀意。只是自家素来冷面无表情的老师身上愈发浓烈的“护犊子”气息，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老师，那吃货是您久居闺中不谙世事的女儿吗？
晋北寂静的冬夜是凝冻的檀香墨块，清袅的笛声像一道水痕慢慢融入，再晕开。这阵笛声忽的响起，吹笛人功力精深，吹得清澈婉约，仿佛飞鸟投林时的鸣叫。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笛声的方向，同时让开了道路。
白衣人吹着紫玉长笛，缓步而来，一双白色细绢的短靴，片尘不染。他径直走到一个看呆了的小女孩儿身旁，带着众人的目光俯下身，将那只笛子交到女孩儿手中。而后长身而起，看着女孩儿有些狭长，带着几分凌厉的眼睛，含笑道：“我就要见到你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了，要不要和我一起？”
女孩儿从未见过这般飘逸绝伦的贵族少年，有些怔怔的，刚想点头，就被身后的醉汉一拽，慌忙用力摇头，说道：“我不去，阿爹还要我替他打酒呢！”见白衣人转身欲走，她慌忙挣脱醉汉的手，跌跌绊绊地向前跑了几步，差点跑丢了一双麻绳木屐。好不容易抓住那人的衣角，看到自己手上的泥污，又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就是不肯放手，“大哥哥……你的笛子……”
白衣人略一垂眸，似是轻声浅笑，可女孩儿从他的侧脸分明看不出半点笑意：“倒是我太唐突了，”他轻叹一声，透过他呼出的哈气，仰头观望着云烟后的漫天星辰，“八松的雪很美，到时候就将这首曲子送还给我吧……”
白衣人身后，是一个比他高上半头的黑衣男子。虽然在身高和体型，甚至衣着上都远比白衣人威严，但他始终恭顺地微微低着头，毕恭毕敬地为他撑着一把纸伞，万万不敢暂窥天颜。女孩儿没有听明白白衣人的话，只是看着那把做工精细的纸伞上，那朵孤零零的红色石蒜花。
一望无际的雪原微微泛银光，只有那点血一般的红色，带着生命的迸发之力，慢慢飘向远方。
天空这才落下朵朵毫不沾黏的雪花，打在伞上，片片粉碎，破碎的雪似是沾染了石蒜花的血色，化作不同深浅层次的粉色，从伞缘四散飘落，仿佛一伞飞花，衬着那个白衣的男人宛若天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2白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