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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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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布罗斯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成为未婚父亲,后来上天把一个小姑娘推到他面前,他也转手就送人了。
嗯,字面意思的送人。
埃克特爵士脾气温和,妻子贤良可人,家里只得一个独子,很想要个女儿承欢膝下。那天安布罗斯抱着小阿尔托莉雅敲开爵士家门,夫妇俩欢天喜地接过小女孩。当然后来爵士发现自己被魔术师坑了,他想要个女儿,命运也确确实实送来了个漂亮女儿,但他却要把她当男孩养,连条裙子都没能买过。他每每望着她一头闪耀金发,瓷白脸庞,然后舌头在嘴里打一打结,喊出“亚瑟”这个名字时都要在心里骂一声娘。
此是后话了。
安布罗斯从河中带走阿尔托莉雅,就再也没有送她回到父母身边。伊格兰的状况无需多言,而乌瑟王的终局于一个深秋傍晚在他眼前显现,他不久后将死于火焰之中,他疯癫的妻子在一旁哭泣,他宏伟的宫墙将轰然倒塌,王权分崩离析。
待幻景消失后,魔术师在树下静坐良久。阿尔托莉雅被养父母抱着冲他看,没有笑,碧绿的大眼睛十分认真。他摸一摸她的脑袋,想父女俩结局何其相似。现在送她回去只会使情况更糟糕,不如就让她留在这里,这样她走向终途之前,好歹能过十几年安宁生活。
……再者,被夺走女儿,姑且算作铸下大错的乌瑟的赎罪。
那么作为帮凶的自己呢?
——「无论是多少代之后,向我最后的继承人致意,替我陪伴他和他的王国,直到最后。」
——「我会的。」
亲手助她开创黄金时代,再亲眼望着它付于一炬,自己的半生努力与过往美好皆化作泡影,最后再亲身为这个必定与他纠缠甚深的女孩,洒下灵柩的白花。
如果这也算是对他昔日罪愆一点微不足道的惩罚,那他将甘之如饴。
乌瑟王不曾知道女儿还活着,性情更加阴沉,加之妻子日益糟糕的情况,更无暇顾及离开宫廷的魔术师去往何方。
名叫“安布罗斯”的魔术师比一滴水更无知无觉地消失。只有对前朝最感念不忘的老者,才会在十几年后,看见那个同样影子般立于国王身侧、名为“梅林”的银发谋士,感到几分错觉般的恍然。
埃克特家从此多了一个蹭饭常客。改名梅林的魔术师顶着人畜无害的神情表示白吃白喝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愿将毕生学识授予亚瑟以充饭费,埃克特爵士一口应允。而后看着本致力于培养成娴静温柔贵族小姐的女儿从此整天在兵书和木剑之中扑腾,唯有泪千行。
即使远离王宫,王位继承人就该有王位继承人的教养——这是梅林颠扑不灭的教育宗旨。管他男孩女孩。
乌瑟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其实并没有多少为人师表的经验,此前的两次实践——嘛,一次惨淡收场,一次为他结下终身梁子一个,至今仍被学生孜孜不倦地寻仇打脸。不过他觉得命运对于阿尔托莉雅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够爱国,够死心眼,够能打,满足这三点就可以了,剩下的只是在适当的时间点放手,一切自会沿轨道漂向命定的终点。
即使对他而言也很容易的教学任务。
何况阿尔托莉雅简直天生具备三之其二。
在兵书、木剑以及老爹的眼泪中度日的阿尔托莉雅没有长歪,倒是生发出长大后要做骑士效劳国家的愿望,俨然天生一副好三观。除了不像普通孩子那样活泼,外加食量大了点,挑不出什么其他毛病。梅林教书教累了,偶尔想看她苦恼的模样,便装作百无聊赖地说你小子在为师的精心教授下竟然长成如此正直无趣好少年,简直让我怀疑自己的人生意义。
面对这样的打击阿尔托莉雅岿然不动,俨然一副怀疑去吧与我何干的模样,兀自收了书,开始练剑。
简直就是命运女神为了摒除外力,不惜亲自开挂的存在。
梅林琢磨了很久,最后认为钓鱼大概会令她有些兴趣——稳稳坐在那里一下午,不用刻意欢闹,成果还可以用来吃。于是他在看她练剑看厌了或者听她念书念烦了时便会丢给她一根钓竿,叫她滚去玩耍玩耍。
小姑娘果然很喜欢,虽然梅林时而会暗恻恻地怀疑她只是把这当作修炼定力的另一种方式而已。
日子久了,他便看得很有些烦躁。那么沉稳做什么,他想,她才七岁,又不是六十七岁。笑一笑很难吗。
如果现在都不能令她开心,那么等她回到卡米洛,将自己作为命定的祭品牺牲给不列颠,还怎么会有欢愉的时光?
某次日落时分,他悄没声息地走近河边。钓了一下午鱼的阿尔托莉雅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有眼角堪堪含了一丝开心神采,尚不能肯定是否只是夕阳造成的错觉,看上去心无旁骛,却在他站到身后时立刻转过头来。
他望了望天色,然后说走,去练剑。阿尔托莉雅瞪大眼睛。“可是马上要吃晚饭了。”
“在我叫你出去钓鱼前,你本来是打算下午练剑的吧?”
她点点头。梅林又和颜悦色地望了一眼埃克特宅上方袅袅升起的青烟
“君无戏言。刚刚为师不过给你放松片刻,那就开始吧。”
然后他在实战训练中丢下几个魔术,不多久便把她和颜悦色地揍趴。阿尔托莉雅饿着肚子,哭丧着脸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埃。梅林再望了一眼天色,继续和颜悦色问她:“饿不饿?”
她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又连忙摇摇头。
然后他仍旧和颜悦色地表示下次让你出去玩就玩得尽兴些,越开心就越早放你回去吃饭,否则继续练剑。
阿尔托莉雅表示不解。梅林表示学会玩也是为王之道的一种,否则怎么玩转整个国家,你小子要悟的还很多,今天就当修行吧。
于是阿尔托莉雅认真思忖了片刻,问要怎样才算玩得很开心,俨然一副诚心求教的模样。此时肚子也已经快撑不住了的梅林终于失去好为人师的耐心,表示再不滚去吃饭就给他练个通宵。
阿尔托莉雅从善如流地去吃饭了。
之后不久的某天,他带着阿尔托莉雅去森林修行。走到一半时他瞄到树影分隔的天空掠过一抹熟悉的影子——更准确点,是他的右眼瞄到“即将在那里”的影子,于是让阿尔托莉雅停下。
等待了约一刻钟后,一头白龙果然悠悠飞过那里。他笑着唤了一声,白龙低头,认出老相识的身影,拍了拍翅膀便落了下来。
阿尔托莉雅瞪大双眼看着它。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非人的生物,握紧腰间木剑的同时,亦不禁往老师那里靠了几分。白龙金黄色的眼睛掠过她,只得一瞬,然后便喷出一团灰烟。梅林知道这是它产生兴趣的表示,但难以肯定它是想同她亲切交谈前先清一清鼻腔里的烟灰,还是想喷一团火看看这个人类有多耐烧。于是他把阿尔托莉雅往后拖了拖。
“这是你女儿?”
“这是我学生!”他一把扑上去抓住白龙的鼻子,“我看上去年纪有那么大吗?”
“也是,”白龙哈出一团热气,将他熏个正着,“就算你把她往小子打扮,看上去也俊得不像是你生的。”
梅林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能看到世间发生的一切吗?真是老眼昏花了。”
白龙也撩起一排尖牙,大概算是微笑。“老子当然知道她是谁,但老子就是想恶心你一下。”
阿尔托莉雅对这感人的寒暄方式眨了眨眼睛。梅林看了她一眼,竭力想挽回作为老师的形象。“这是我的学生亚瑟。亚瑟,这是撒克逊的白龙,不过它只是和那帮蛮人一样不幸长得抱歉了点,并不是站在他们那边,不用太敏感。”
阿尔托莉雅对“撒克逊”这个字眼皱了皱眉,但听见后面的话又舒展开来。她向白龙行了个礼,见它盯着自己,并不退缩,也大方站在那里任它打量。
“有点意思……”白龙慢悠悠地说,“……身上的‘光’有点意思啊……”
它歪了歪脖子。
“……好像还在哪里见过……”
他不由担心它会道破阿尔托莉雅的命运——那并不是她现在能接受的东西。但白龙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向他。
“怎么,隔了这么久看到老子不开心?”白龙凑到他眼前,“老子可是开心死了,看到你和老子一样还单着更开心啊哈哈哈~”
他奋力将它扇回去,“其实当年把你打趴过的那只赤龙我看着就很生动漂亮,哥们做个媒先?”
白龙这次将一团灰烟喷在他脸上,效果极其拔群。
在梅林一个魔术砸回去之前,令他吃惊的是阿尔托莉雅倏然挡到了他与白龙之间,戒备地盯着后者。他不由摸了摸鼻子,碰掉了几块烟渣,心想做老师毕竟也不是那么坏。
“没事没事,不是要打架~”他拽住阿尔托莉雅的后领将她拎起来放到后面。“先去树林里待一会,为师之后再去找你。”
他看着阿尔托莉雅走进树林,然后变出清水洗脸。白龙轻蔑地哼了一声。
“那只红佬早就不知道飞哪儿了。老子在沃提根的宫殿底下睡了几十年,没再见过她。”
“你怎么不继续睡了?——不,应该问你怎么又回那里睡了?”
“当年你劝老子和那只红佬离开宫殿下那个洞,不列颠红佬就飞走了,但老子看那个洞很不错,所以后来趁着上头的宫殿没造好又回去继续睡了,这次烟没那么大,沃提根也就没再找过老子麻烦。”白龙回忆起往事,不由露出几分惋惜神情。“可惜那座宫殿要被毁了,老子只能再找其他地方。”
梅林心下一紧,模模糊糊的预感攫住了他。“那里怎么要被毁了?”
“不久就要起火了,你又不是看不见。”白龙不以为意地说,“底下的洞也只能跟着遭殃。”
是的,他能看见。
在乌瑟王腿上的旧伤最后一次迸裂之时,王宫便会烧起大火,从此不复昔日的辉煌。
白龙此次出现,预示他的死期就在近日了。
虽然作为谋士,他不曾对乌瑟怀抱深厚的敬爱之情,但毕竟看着他长大,在他临近终末时,仍免不了黯然。
“老子之前一睡就是几百年,也没人来烦,就最近换洞换得频繁,”白龙仍在念念叨叨,“现在想想,那块地方也够烂。”
梅林心下的悲伤突然让位于危机感,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
白龙的眼神因回忆而开始游弋——“让我想想……当年好像是谁把老子坑去了那块烂地睡觉……”
“我还有事,先走了。”梅林利落地转身,在白龙反应过来之前便溜进了森林,而后身后响起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安布罗斯你个混蛋给老子滚出来!”
他跑得胯下生风,直到看见阿尔托莉雅坐在一棵树下惊诧地望着他。“老师——?”
他抓起她塞到一颗石头后面,然后自己也蹲了下来。“啊哈哈哈——只是一点意外罢了。”
阿尔托莉雅困惑地望着白龙像踩根草一样踩倒榆树,喷出一团带火星的烟雾,然后又看看他。“刚刚老师惹怒它了吗?”
他严肃地否认了。
“嗯……我想也不会。”阿尔托莉雅托腮思考着说,“刚刚老师遇见白龙先生时,虽然彼此说话都很不客气,但老师眼里其实在笑呢。”
梅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子在某些时候倒是比他想象得更敏锐。
“老师很开心,白龙先生也是。所以,现在白龙先生之所以会踩倒树木不是因为生气——”她自顾自推导道,“——它是在和老师玩吗?”
“……啊哈哈,没错。”
阿尔托莉雅又转头看着白龙,威武的巨型生物此刻像只发怒的母鸡一样呱嗒呱嗒拍着翅膀。“老师说的‘玩尽兴一些’是这样吗?”
梅林呛了一下。阿尔托莉雅顿悟地点点头。
“学生明白了,之前我果然一直太拘束了呢。”
不等他来得及阻止,阿尔托莉雅已经从石头背后站了起来,朝白龙正直凛然地挥了挥手。
“白龙先生——这里!”
梅林感到血液逆流了。
“你小子在干嘛!”他一把将她拖下来,但为时已晚,白龙喷出一团满怀怒气的灰烟,向这里径直飞了过来。
“我只是想把白龙先生叫过来,大家一起玩——”
“你这小子,看我回去后不揍趴你——啊啊啊!”
那天阿尔托莉雅的确玩得很开心——被老师拎着在树林里狂奔,后面白龙先生紧追不舍,着实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回去后被罚抄书则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可以略去不提。
那之后过了两三日,梅林正坐在埃克特的书房里涂药水,龇牙咧嘴地抹在胳膊的烧伤上。毫无预兆地,有人推门而入。
“王上去世了。”埃克特爵士直截了当地说。他一定震惊至极,否则以他平日的周全礼数,不会未经敲门便直接闯进房间。
“……终究还是这样了。”梅林低声说。
“我没有料到。”埃克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是说,王上还这么年轻……”
他没有问怎么去世的。心下没有多余的悲哀,亦没有喜悦,只有“太早结束”的空茫。就像对那个王者的回忆退化了般,他想着乌瑟,首先忆起的却是奥格利乌斯临终的情形。
仿佛预示着不列颠将尽的气数,自沃提根起,它的君主们无一例外地早夭,没有一个能活着看到孩子成年。就像生下继承人后,他们的精力与命运亦随之转移到了后代身上一般,随即匆匆离世,直到阿尔托莉雅彻底为此画上句点。
抱歉,奥格利乌斯,没能守住“辅佐乌瑟”的誓言。但我亦曾许诺过,将陪伴你终末的继承人到最后。
若只能伴在一人的身旁,我会选择阿尔托莉雅。我会看着她终结即将衰亡一族的诅咒,我会助她开创最后的黄金时代,给不列颠一个盛大辉煌的葬礼,与有荣焉。
这样的选择,你也会更乐意看见吧?
梅林垂下头。“亚瑟呢?”他问道。
埃克特推开书房的窗户。与气氛不符的灿烂日光倾泻而进,是再适宜郊游打猎不过的晴朗天气。就在窗外二十码开外的地方,小女孩子正坐在河边的堤岸上同贝迪威尔和凯一起钓鱼,裤腿卷到膝盖,身姿依然挺直如一棵年轻的枞树。她突然猛地提起钓竿,一条三刺鱼利落地掉进她手中,凯与她的叫喊声便在河面上回荡开来。
“她最近变得活泼了些,”她的养父说,“……大概是托了你的福吧。”
已不年轻的爵士望着她,同梅林一样看过两朝世事的眼睛现在没有朝臣的神色,只有属于一个父亲的哀伤。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埃克特继续轻声说,“她很快就要面对一切,无论乐意抑或不情愿。乌瑟走得太早了,太早了。”
苍老的爵士将脸庞埋进双手。
阿尔托莉雅尚未得知生父的死讯。她的世界现在只是一泓涨着初春气息的溪水,相距百里的葬礼上阴霾密布的天空被隔绝在外。她扬起脸庞,清亮日光顺势落进那双透绿的眼眸,虽不明媚,足够澄澈。
初生的——不列颠赤龙啊。
“这个消息先不要告诉亚瑟。”梅林突然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你的‘次子’,没有资格出席王的葬礼。人们不会感到奇怪的。”
埃克特抬起头,阳光也落进他的双眼,折射出的尽是嘲色。
“你认为这会改变什么吗,大贤者?”他说,“乌瑟王留给她的是怎样一个国家啊,她现在无法登上王位,可这只会使情况更糟。我们过早地失去了国王与王后,却没有王子接过他们的权杖。诸侯很快就会各自为战,撒克逊人会趁势而入,朱特人也不会作壁上观,罗马人看见昔日行省的乱象,也许会再度降临。这片土地原本就不平静,很快就会陷入更为纷乱的战火。我甚至不知能否庇佑她活到继承王位的那一天,就算她平安无虞地长大回到卡米洛,又怎样呢?急于争权的贵族和领主们会承认她吗?他们会尊她为王吗?她有什么筹码能与他们抗衡呢?就算她成功地坐上了王位,又该怎样面对日耳曼诸族的乱象?沃提根没能驱逐他们,奥格利乌斯和乌瑟也没能,她孤身一人,又该怎么办?”
“她会的。”梅林喃喃说,已经近乎对自己的耳语。“她会的。”
——乌瑟死了。
——离她拔出石中剑还有八年。
埃克特望着自己皱褶横生的双手,笑了一声。
“我这双手已经老了,不能再挥刀舞剑。即使想为自己的女儿杀出一条血路,都无法肯定自己能否活到那天到来。我的女儿……”
埃克特摇摇晃晃地从窗前走开,站到梅林跟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贤者,请告诉我,”他低声说,“她的命运将如何?是你将她带给我,你必须告诉我。”
——乌瑟死了。
——离她开创黄金时代还有八年。
梅林看着他那双苍老的深褐色眼睛,其间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他想着是由于埃克特浑浊的眼眸使然,还是自己现在的表情本就那样模糊黯淡。
“她将平安地登上王位,成为一代贤王。她的名会传颂万世,永不磨灭。”他说,“我将亚瑟带来的那天,不就这样说过吗?”
埃克特摇了摇头。
“你还隐瞒了什么,贤者,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只问你:她会过得快活吗?”
——乌瑟死了。
——离卡米洛开始人心离散还有十三年。
“她会得到平安喜乐吗?”
——离摩根在她身上使用黑魔法、诞下罪祸之子还有十四年。
“她会为人所爱吗?”
——离圆桌彻底分崩离析还有十七年。
“她会一生无虞,长命百岁吗?”
——离她死去还有十八年。
银发的先知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如她的一生那样短暂,而漫长。
“……是啊。”
他轻声说,然后嘴唇露出微笑,眼眸明暗斑驳。
“这些,我都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啊……”
埃克特喉咙发出近似呜咽的声响,放开了他的手腕,垂下头不再言语。
梅林望着阿尔托莉雅。她今天没有系发带,灿金的头发在清风里恣意跳跃。大概是觉察到他的注视,她回头看向老师与养父,想得到夸奖般地举起那条瘦骨嶙峋的三刺鱼,因着骄傲在日光下微微笑起来。
她不会再有多少机会钓鱼了,他想,乌瑟王过早的离世带走了一切,唯独留下一颗沉重的王国落在她手心。将钓竿塞到她手里那天还没有过去多久,但她无法同时拿着太多东西。你看那长剑锋芒尖锐,你看那王冠滚烫灼人,你看那将要隐藏面目与性别的盔甲,重如千钧,森冷如斯。
命运女神早已写定,她本该就是苦行者,牺牲者,踽踽独行的圣徒。即使有短暂的欢愉,也会变成于至高祭坛上燃烧之时的柴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