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赋》落水潇

8、北桑

　　十里长街，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公子，你看外头好生热闹！”白鹭兴高采烈说道，一双眸子刷刷往外放光。
　　“那是，我们北桑可是人杰地灵的好去处。”容色不忘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就到这里吧，容色，我们该下车了。”蓝眸公子唤道。
　　容色忽的有些不舍，但也终是让车外的为霜停下车来。
　　车子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前停了下来。

　　那主仆二人接连下了车，其他人也一并下车与他俩道别。
　　为霜解开系在车上的两匹马的缰绳，容色赶忙过去牵马，点头示意感谢。
　　“颜公子，后会有期。”那蓝眸公子微作揖道。
　　“后会有期。”颜洛还礼。
　　容色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塞给白鹭一样信物与字条后与蓝眸公子双双上马远去。
　　“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为霜道，眼里的激动之色难以掩饰，仿佛从眼里就能看到集市的一番热闹景象。
　　“哪热闹哪去。”颜洛道。
　　白鹭、为霜听闻欣喜若狂，一个两个箭步向闹市奔去，颜洛与云妙锦则慢悠悠走在后头。
　　抬眼只见北桑大街应有尽有，衣衫、裙袄、珠翠、鞍辔刀剑、书籍古董、时果腌腊，鲜鲊熟肴。更有脍炙人口的李和儿炒栗、王道人煎蜜、孙好手馒头、宋四嫂鱼羹、曹婆肉饼、薛家羊饭等老招牌，俱是放下了名小吃的架子，随着人流在千步廊前赁下摊位，做应市买卖。
　　“老板，来一串糖葫芦。”一个甜美的声音。
　　“好嘞，姑娘，拿好了！”卖糖葫芦的老汉接过铜板，挑了个颗粒饱满的糖葫芦递给了这位着红衣的姑娘。
　　“老板，一袋儿炒栗外加银杏果子”又一个甜美声音。
　　“好嘞，姑娘，小心烫！”那大娘心思细腻，怕其烫手，多给套了个纸袋。 “你呀，每次出来都要吃糖葫芦。”白鹭瞅着为霜手上山楂、金桔交替穿插的糖葫芦唏嘘道。
　　“金桔还是山楂？”为霜似乎对其充耳不闻，狼吞虎咽下一颗硕大的糖葫芦球后含糊不清问道。
　　“山楂。”白鹭不假思索回道。
　　为霜将手中糖葫芦递到白鹭嘴边，白鹭灵活一咬，便将裹满糖浆的山楂球送入口中。
　　“唔……竟是这些日子以来尝过最好的。”白鹭道。
　　“确实，白沙镇的太甜，云滇的不够新鲜。”为霜道。
　　“糟了，顾着自个吃，竟是忘了公子。”白鹭看着手里的银杏果子，将自己最爱吃的炒栗一把扔进了为霜怀中，回过头去寻那颜、云二人。

　　在哪，在哪…白鹭在人群中穿梭，眼前晃过各种颜色：红、黄、绿、橙……却偏偏不见那身紫衣。
　　恩？原是看猴去了。白鹭放眼看去，耍猴摊前正立着个穿紫衣的公子，旁边站着个蓝衣女子。心下暗自奇怪：公子一向不喜杂耍，总说耍猴人真真将猴当猴耍，不把猴当猴看，这会子怎的会去凑热闹？这般想着，白鹭一路小跑至那人身后，不作多想便拍了拍他的肩，道：“公子，可算找着你了。”
　　那人转过头来，却只见一张脸油腻发黄，粗厚的嘴唇旁还长着颗硕大的黑痣。
　　而那人见到白鹭生得标致，黯淡无光的双眼倏地发亮，一张脸顿时靠过来，嘟起肥油大嘴，道：“来，美人，亲一个。”
　　白鹭顿时被眼前之人吓傻，慌忙闪躲。
　　那人则大手抓小鸡似的临空抓来，正要碰到白鹭胳膊之时，一颗石子恰恰飞速而至，堪堪击中那大汉肘部，钻心疼痛让大汉哇哇大叫，立马收手揉搓。
　　一旁穿蓝衣的妇人听闻动静回过头来，一张布满麻子的脸上满是惊慌道：“相公，你，你怎么了？”
　　“你家相公方才调戏我家娘子，你说怎么了？”人群中忽而出现一人，只见那人紫眸玉容，绝美耀目，将那失魂未定的黄衣姑娘搂在腰间。
　　“你相公方才，调戏，了我家娘子。”颜洛对那盯着自己的一脸痴迷的丑妇再次出声强调道。
　　“什么？！”那丑妇忽而清醒过来，转而揪起那方才意欲调戏白鹭的丑汉道：“你居然趁老娘不注意，调戏其他女人！当我看猴子看的专心就为非作歹了你？好啊你……”那丑妇骂骂咧咧，丑汉声声求饶，全然没注意那紫衣公子已经拉着黄衣姑娘走了好远。

　　“公子，白鹭再也不敢了。”白鹭低着头，活像一只被人撞见正在偷食庄稼的小麻雀。
　　“恩，”颜洛一把夺过她怀里的银杏果子，轻拈一颗抛入口中，美滋滋的嚼着道，“你说该不该罚？”
　　“该，公子说的是，该罚。”白鹭忙道。
　　“你可知为何要罚？”颜洛拈起第二颗银杏果子，抛入口中。
　　“因为……白鹭不应因为贪玩而跟丢了公子。”白鹭道。
　　“愚儿，”那白鹭没由来地吃了一个暴栗，“你之所以该罚，是错把那丑汉当成了公子我，本公子英俊潇洒、才子风流，岂是那汉子可相提并论的？”颜洛恨铁不成钢地道。
　　白鹭听闻此话，不由想起那时的情景……的确，那人虽也穿着一身紫衣，仔细看时却发现其有些驼背，左右肩尚且不平，腰间还有一圈硕大的肥肉……看来这紫色可将人的身材润色得模糊些……白鹭自我开解地想道。而又转而想到，若是容色那小子，不知换上件紫衣又会是如何的光景……
　　“白鹭，你该不会真看上了那汉子吧？”一旁的颜洛将白鹭一派春风含羞之态悉数收入眼中，不由咋舌。
　　“呃？”白鹭回神，慌忙解释道：“哪能呢公子，我呀是在想……”糟了，差点就露了口风。
　　“在想什么？”颜洛越发好奇地追问。
　　“咦，你看，为霜和云姑娘，她们寻不着我们怕是要着急，公子我们赶快过去吧！”白鹭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撇下颜洛自个跑到前边去了。
　　好呀，这小蹄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有心事了，便撇下主子不管了？颜洛在心中暗自较劲。而目光看着那无拘无束飞奔着的黄色身影，又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身上尊贵的银纹紫袍，忽而作想：要是没了这身衣服，没了头上的发冠，我兴许也能那般奔跑吧。
　　然而，对于自己为何要女扮男装出谷寻美人，她一直不明白，不过，也许本能明白，只是现下她不大愿意去想。

　　“白鹭，你方才寻个人怎寻的不见了踪影，害我一番好找。”为霜一脸怨妇样道，“对了，方才我暗地观察了一下，这北桑之人大都生得美丽，清秀，端庄，妩媚，什么类型的都有，可比白沙那些地方的人美多了。就连这儿的男子，走起路来也偏带些婀娜之风，但也入目得很，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许是应了云姑娘前些日子说的，这北桑男子多是随了女子之风。”
　　北桑之人大都生得美丽？白鹭单将这句话听了进去，忽而想起方才遇见的那两个奇丑无比的人，身上禁不住抖了一抖。
　　“白鹭，怎么？我说的可有差错？”为霜见白鹭反应有些不寻常，不禁问道。可嘴上功夫倒是不停，糖葫芦一颗接着一颗送入了五脏庙。
　　颜洛见状，报复心大起，顿将方才之事以十分抑扬顿挫的语调娓娓说来，眉目间尽是得意之色。
　　“哈哈哈哈……”为霜听毕不由捧腹大笑，就连云妙锦也不禁莞尔一笑。
　　“哎，依我看，白鹭你运气甚好，居然遇到了这北桑美人之外的少数，哈哈哈哈！”为霜止不住笑，就像看着同伴摔进泥潭的孩童般幸灾乐祸。
　　“我看不然，”颜洛道，“那两人看着不像本地人，反倒像来此处游玩的外乡人。”
　　“哦，这可怎么说？”云妙锦道。
　　“你们听，这吆喝的、路过身旁的，说话时皆带着一份压制之气，听起来让人觉得温和非常；而方才那两人，说话粗鄙，满口子市井气，怎能同北桑人的口音相提并论？”颜洛解释道。
　　听他如此说，众人才幡然醒悟：怪道初入此地便觉得这儿的人言语悦耳非常，原是这个缘故。

　　“你们走得久了，都乏了吧？”又向前走了几步，颜洛忽而停下，抬头望向一处，脸上忽而露出奇异的笑容。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往上一瞧，只见“莳芳阁”三个大字以金漆镀在偌大的招牌上，甚是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