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不轨良人

3、上学

　　于是我和路奇的相遇在小学校长将试卷变小了的我打量了许久后一句“顶多二年级，不能更高了。”的定论以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每个班级都有那么一个超龄儿童，每个班上也总有那么一个与全世界都格格不入的编外人员。
　　而在九玄山上的这所格道小学的二年级三班里，我就是那个大个子的一看就超了龄的“儿童”，路奇则是那个“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的编外人员。
　　难以想象，在开学季已经过去两周之后，第三排这种黄金位置居然会被空了一个出来。
　　空位置的同桌就是路奇。
　　我扎着一头小辫子，抱着一书包用竹纸临时拼凑的空白书页跟着班主任走进来的时候，除了他，整个班级的小朋友都认认真真地听了我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竹字，性别女，未婚，九玄山下人士，今年刚刚九千岁了，会识字写字。”
　　讲台下沉默几秒，随后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连班主任都忍俊不禁，然后把我安排到了路奇身边，开始讲课。
　　我不是很高兴。
　　我们山下的人，对情绪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对方笑起来的时候，我们大都可以从他们的笑声里分辨出好意和恶意。
　　刚刚那些笑声里，好意和恶意混杂在一起，我竟然分不大清楚。
　　然而这还不是我不高兴的主要原因：没有模板，伪装的课本里还是空白一片;并且……
　　我看着班主任在黑板上用石灰粉勾出的一笔一画，叹气：
　　上个山而已，就这么成了文盲了。
　　就在那个时候，路奇恍如神话中的英雄——他把飘远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翻开了书本。
　　书本仿照着模板的内容在小术法下成形。
　　我松了一口大气。
　　据我连续几天的观察，这里的小学不仅只收小孩子，还要求必须要有内容的课本，有关其他学习上的要求，也和我们山下大不相同。
　　我们山下，不论外表大小，学东西的时候一样也逃不了;而这里呢，成为小孩子，就能够少学一些，也不会有什么责罚。
　　自然，后来我才知道，山上的人大多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随从内心而改变外表的。他们的表象和内在都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路奇告诉我，这叫“长大”。
　　我听了以后稍稍有些忧郁：“那等你长大了，我还能认出你吗？”
　　“肯定能。”他这样笃定地说了一遍，想了想，好像又嫌不够似的，换了个词重复道：“一定能。”
　　但遗憾的是，再后来我就回了山下，能不能的，没有人可以告诉我。
　　我们山下，在不动用法术的情况下，山民进山是什么样子，就永远都是那个样子。
　　所以我们要永远学下去，而山上只需要层层递进地慢慢学——他们自己看不到结果，却学会了享受过程。
　　路奇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能够不怎么翻书本就记住那些对于我来说根本看不懂的数字，能够迅速地记下很多我学不大会的“汉字”，跟他一手漂亮的铅笔正楷比起来，我的字简直不堪入目……
　　我趴在郁猝得无以复加。
　　山主几乎说中了全部……我真的除了清洁再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每当这个时候，路奇都会往窗外看——是了，在这个时候，我们还没怎么说话。
　　我们都是全班唯二被孤立起来的人，可路奇太高冷，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把什么都做得很好，可他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
　　我不明白。
　　打破我们之间的坚冰的是我再次被搭档丢下独自值日的一天下午，路奇罕见地没有离开教室也没有看着窗子外面，而是趴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对小学生来说，那个时刻已经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