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见钟情》淡云舒

5、正文

　　我没想过会遇到婉宜，不过一想夏叔叔在A大，也就不足以奇了。军训的时候，婉宜找到我时我很高兴。她没有军训，我也没有军训。我泡在图书馆里。一开学，我就申请了勤工俭学，成了图书管理员。那天，婉宜来图书馆，她一眼就看见了我，那天，我正在跟馆里张姐请教图书护理知识，她说她被奶奶锁在家里，出不来，她问我母亲的情况，我们聊了很久。
　　婉宜找我的时候不多，我也仅仅知道她上的是艺术，宿舍在凤鸣馆的二楼。后来，省里的教育处负责人打电话邀请我参加一个学业交流会。就是去一些中学，为一些学弟学妹们讲述学习经验。我是属于这批人中黑马，总有人问我，是如何突然从一个成绩不显眼的中等生一下子成为省里第5名的。我说，勤能补挫。跟学弟学妹们交流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说的。负责人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于是邀请我参加更多。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但是一次就有500块，而且什么都包，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只是我不能坐长途车，有一次晕车吐得都快休克了，把负责人吓得半死。
　　十月份的时候，我又找到一份兼职，一个星期三次课，一次两个小时，一次课一百。我满心打算着如果这样，我就只要再找一份，就可以每个星期末有时间照顾我妈，而且还能照顾好我自己了。我不希望下次母亲醒的时候说我瘦了，然后她自己难过的样子。在医院里，那个男人找到我，说，张旭即将出院了，但是他的课掉得厉害，希望我能帮他补课。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像一个相处多年的父亲，在轻描淡写地说一件很小的事一样。说实话，我是恨他的。他抛弃母亲时，我没有恨过他，母亲生病时，我没有恨过他，但是他以母亲的性命威胁我时，我恨他了。我的骨髓抽了两次，就是因为医生说他的儿子有20%复发的概率，而无视我有贫血现实，根本承受不住两次的骨髓抽取和血液备用。如今，我不相信他不知道我的时间其实很宝贵，我手上几乎没有多余的钱。虽然他答应帮母亲治病，但没有答应说照顾我的生活，而且，我害怕，害怕如果我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他会不会继续？我不敢想这后果，就像我不敢拒绝他一样，甚至我连朝他大声吼的权利都没有。我淡淡问了时间，表示，我会遵守时间，就去了母亲的病房。我没有哭，真的，我知道所谓感情，其实都是处出来的，而我，跟他一天都没有见面。他是在我母亲怀孕时期就离开的，即使他知道我母亲怀孕了。
　　这个世界，好人总是多些。有几个护工知道了我的情况，总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帮忙照顾我母亲，甚至在我母亲醒的时候会打电话给我。母亲的手术做得比较顺利，如果不扩散，就可以很快出院。但是肺癌，又是怎么可能那么快好。无尽的化疗还等着。望着母亲平静的睡容，我想，只要母亲还在，无论要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十一月初，天气变寒了，我在图书馆里，认真整理着图书，突然电话铃响起。是夏太太，她在电话里怒斥我不安好心，这么冷的天还让婉宜穿着短袖长裙，我对她的指控，沉默以对，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沉默，不过听到婉宜生病了，我担心了。婉宜的支气管不好，但又是个易生病的，每次小小的感冒，都能让她躺半个月。我匆匆忙忙去了医院。看见她躺在病床上。还好，点滴在打，她的脸色还好，而且虽然穿着病服，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我在卫生间里端来热水，用毛巾在温水里滚了一下，敷在滴管上，这样，温液流到血管里就不会特别冷了。摸摸她的额头，有一点冷，顺便帮她洗了个脸。她的手还是太冷了，我去护士站借了热水袋给她垫手。
　　我来的时候，的确看到病房里还有个人，不过那时倒没注意很多，而且他好像是要走了。借完热水袋，发现他还在，倒是惊讶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是个很帅的男人，是婉宜喜欢的类型。不过婉宜一向不喜欢别人谈她的男朋友，而且婉宜当时的脸色不是特别好，我没有跟人寒暄的意思。在那里呆了一个小时，图书馆的张姐打电话着急地问我在哪，说等下领导要过来检查工作。婉宜理解地叫我先走，她奶奶马上就会来了。
　　我没想到出门还会碰到他。那个婉宜病房的男人。这一次，我细致打量了他，觉得面熟，倒是他说，W医院，我才恍然大悟。他就是那个护士姐姐们八卦的对象，某某过气明星的私生子。听说那个女明星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富家子谈恋爱，但是富家子的家里看不起女明星，富家子倒硬气，没有屈服于家里。开始时还好，谁知道在家里冻结了富家子所有的财产后，女明星竟然抛弃了富家子，出了国，害得富家子失意发生了车祸。等女明星回国时，等待她的是声名狼藉，之后，再也没红过。每次出来的不过都死一些花边新闻。那时，女明星住在医院里，明星的私生子来看过她。听说他长得很帅，护士姐姐当时说得煞有介事，好像自己亲眼目睹过那些恩怨情仇一样。有一次，护士姐姐们又在说那个女明星，突然他出现，把护士站的推药车砸了，那件事情闹得很大，后来，那几个护士我再也没见过。当时，我正经过，他把东西刚好砸在了我脚边，我抬起头，就看见看见他冷冷地看着我，让我毛骨悚然，如陷冰窟，然后他决然而去。
　　现在的他跟那时的他真的截然不同，那时，他的眼神极冷极冷，噬人般的黑，让人想到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而我差点被毒死。现在的他，其实也很冷，不过是春水的沁凉。他说他叫柳明轩，是A大三年级计算机的学生，然后看着我，我开始觉得莫名其妙，他长得太过一表人才，说得太过光明正大，让人根本想不到搭讪，我只好说我叫王晓云，A大中文系，顺便加了句学长好。接着他问我手机带了没。我回过神来，原来是为了借手机。我的手机是市面上最便宜普通的那种，连上网聊扣扣都没有。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但还是直接打了电话，不过让我惊讶地是响的铃声在他的口袋里，我就看着他，那么理所当然地把手机还给我，并告诉我说，这是他的手机号码，以后有事没事都可以找他，当然他也会有事没事地找我。我基本已经傻了，这人是强盗吧。我问，为什么，他说是为了防止我把他的事说出来，他要进行随时的跟踪调查。这绝对是陷阱。直到他用他的自行车载我回学校的时候，我都没想清楚，为什么我会坐他的车回来，就像他说的，他出门忘了带钱，但关我什么事，公交上的人说，我不一定上得去，上去了不一定有位置，但关他什么事。他说他有急事，要赶紧去图书馆刚好顺路，关我们俩什么事，为什么要我坐自行车回去呢？幸亏进了校门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而我能够快速地冲向图书馆。
　　后来，我觉得我身上一定被安装了跟踪器，不然为什么他总能出现在我眼前。他说他不喜欢自习室，那里太吵。我无语摇头。的确，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两个美貌的学姐就为了他旁边的位置吵得人仰马翻。
　　我负责的图书属于冷门。这是管理阿姨们关照我，知道我比较忙，又有一个生病的母亲，还要在外面家教，平时根本时间不多。他们就让我干完活后在图书馆里好好学习，拿奖学金。发现柳明轩跟了我几次后，就认定了我是他女朋友，在他面前夸得我是天上有地上无，不管我解释多少遍都不听。甚至在我有意躲着他的时候，他们还告诉他我的行踪。
　　柳明轩是一个太过优秀的人，优秀得让我不敢靠近，而且我总能想起医院里那个狠厉的人，再看他现在的模样，总让人往不好的方面想。而且婉宜喜欢他，这是让我最想逃离的原因，不管他跟我解释了多少遍，只要扯上婉宜，我只能避开。
　　婉宜请我吃饭的时候，柳明轩也在。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婉宜的话那么多过。以前总是其他的男生讨好她，偶尔她需要讨好别人的时候，也是隐晦的。看着她换上了美丽的衣服，朝着明轩笑，我的心里涩涩的，酸酸的。这种感觉无力又无奈，让我只想埋在母亲的手掌中，什么也不想。
　　我避开了柳明轩，甚至请了图书馆的假。有一个杂志说看见我的文字，他们比较满意，希望我能跟他们合作，一个星期三篇文章，一篇文章一百到五百不等。我立刻就答应了，我呆在医院的宿舍的时间更长了。
　　那天，我从家教的学生那里出来，看见他站在寒风中，笔挺的身躯像一颗挺拔的白杨树。我突然就觉得好难过，一种连自己为什么难过的难过。我躲进巷子里，头埋在双肩中。穿堂风吹得我很冷很冷，我觉得自己要冻僵了。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我，什么也没说，替我挡掉了所有的风。那天我们什么也没说，后来他发短信给我说，给他时间，他能证明。我的心暖暖的，即使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证明是什么。
　　第二天晚上，他依旧等在昏黄的路灯下，这一刻，我又发现了他的另外一面，君子如玉不过于此了。我们回去的时候，我跟他分享我学生的事，我学生笑我是外太空来的，竟然连微信都没有。我说我有扣扣啊，他顺口问，哦，多少。我顺口说xxxxxxxxx。后来反应过来，我这是把自己卖了。我笑着假装挠他，他把自行车骑得歪歪忸怩，差一点两人都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