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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番外(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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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来到安王府的人,都有着各自的故事。
我亦不例外。
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竟是北辽的二皇子,而我叫齐无双,有关我的故事还要从那一夜的漫天风雪中开始讲起。
那是一个朔雪纷飞的隆冬天气,在北辽最为寒冷的那一夜里,我彻底失去了我的母妃。
一杯鸩酒,将她的宿命在那一夜彻底了结。
我抱着她渐渐冷下来的身体,不敢相信,那么年轻温柔的母妃,就这么永远的弃我而去。
临终前,她对我说:双儿,母妃不能再陪你,你若想我安心的去,就助你大哥完成心愿吧。
我无言望着她,望着这个一直都不曾勇敢的女人。。
在我们北辽,有这样一个传统:若是哪位皇子被封为太子,其母必须要被赐以一死。
而她死的前一天夜里,大哥曾去过她的寝宫。
只不过,待大哥从那扇大门走出来时,他已经成为了北辽最为尊贵的太子。
而母妃,她一生唯一的一次果敢,留给我的却是如斯惨烈的死别。
她终是为了儿子,舍去了自己。。
从此,北辽再没有我母妃,我心里也再没有大哥。
曾经那个陪我喝酒骑马的温柔兄长,已彻底随母妃离我远去。
离开北辽故土时,我唯一带走的东西,是母妃心爱的琴。
那是父皇与母妃初见时,他送她的一把七弦琴。
她曾无数次伴着哀婉的琴音,彻夜等着那个人来。
可如今,斯人已去,再怎样等,终是没有意义。
混入南祁,隐姓埋名,是完成对母妃的承诺。
可是变故却是在我遇到那个人之后,一切都已来不及。
十四岁的她,就这么闯入我的视线里。
她并不知晓,如今的我只是混入南祁的细作,接近南祁的权贵,只是我的使命。
是以,无论我再不堪的身份,哪怕沦为权贵们的玩物,那也终究是使命。
我只当自己不是齐无双。。只当天地鸿蒙间,再没有我齐无双。
可她却决绝的以身挡在我面前。
她拉着我的手说“你别怕,跟我去安王府,我会保护你”
原来,这就是传言中那位生来便克死了自己母后的南祁三殿下。
这个一直女扮男装,混淆众人视听的南祁三殿下。
我终是默许自己,跟她进了安王府。
那时,我哪里知道,这一进去,便再无走出来的可能。
她为我在府里建了一座怡然小筑,从此,我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虽不大,却终究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在那里,我终是可以一夜安枕到天明。
她偶尔会过来寻我说话,更多的时候,她总是含笑问我“你几时会喜欢上我?”
我望着她清秀面容上,那素朴的笑,终是回道“殿下不用再费心,无双是没有心的人”
“唉”她听完,半晌重重一叹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的话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失落。
我却淡然道“无双当不起殿下这番心意”
“不”她打断我“你当得起,你的身上。。有一种干净的气息”接着,又听她续道“这样干净的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转头,目光灼灼的望着我,我却避开那温暖的目光,低头一笑道“只怕是殿下所托非人”
干净这个词,自我离开北辽的那天起,便不复存在。
她何曾知晓,我为了助大哥完成那个愚不可及的心愿,已经杀过太多人。
我的双手,已沾染太多人的血。
恐怕这辈子,都已洗不干净。
直到那天,她又一次来到怡然小筑,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目温和的白衣公子。
我知晓,那便是一直陪在她身旁的大公子,清澜。
他只是静静看一眼,我指下的的琴,笑赞一句“紫檀为木,弦音孤绝,是好琴,然公子弹的更好”
闻弦歌而知心意,他既能听出这弦里的孤绝,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是以,袖手一翻,我便改了琴音,重新抚开一曲《春庭月》。
三殿下还是和往常一样,喜欢来怡然小筑静坐,有时候一坐便是半日的光阴。
品茗听琴,赌书泼墨,想来这样静默的时光,到也不寂寞。
这岁月,就这样悠悠的过去。
以至于,她在一个醉酒的夜晚,弄坏了母妃留给我的琴。
我竟也没有生气。
弦断指伤,这是琴的宿命,更是我与她的宿命。
我并没有责怪她,只是默默地关上怡然小筑的大门,更关上了我自己心里那扇门。
对于我的疏远,冷漠,她似乎早就知晓一般。
平静到,我竟已渐渐看不清她内心。
她说她喜欢我,可或许,真正没有心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而恰恰是她自己。
那样的喜欢,又果真是喜欢吗?
一直以来,我并不愿意思考,因为无论再怎么思考,终究没有意义。
当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我不再是南祁的怡然公子蔺无双,我只是北辽的皇子齐无双。
早就知晓这一切,不是么。。
所以,我冷眼看着她被人下毒,被人刺杀。。
有太多人想要她死。
有太多人为了那个皇位,已经忘了生命的意义。
直至那一年,听到她坠入护城河死去的时候,我才突然想为她抚一曲琴,只为她一人。。
用的还是那把断了弦的琴,我在竹楼里安静的挥弦弄音,想把那些年的时光都弹尽琴音里,直到,那弦根根崩裂,我的指尖鲜血淋漓。
我犹自弹着没了弦的琴,直到琴已毁,人已去。。
往后,那便是极其寂寞的人生。。
然而,没多久,我却听到她死而复生的消息。
那一刻,我竟微微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的心竟再一次因她复活而跳动起来。
直到再一次见到她,我惊觉,眼前的人,哪里还是她。
她何曾有那么明媚鲜妍的笑,肆无忌惮的说闹着。
复生之后的她,活的那般坦荡而自在洒脱。
看着那个快乐的她。
我竟深深羡慕。
因为那些都曾经是我心心念念的奢望。
我犹自封闭着自己内心那扇大门,却不知她竟以那么鲜活的姿态硬闯了进去。
一直闯进了我心底深处,从此,这颗心便只为她一人而跳动。
与她那两天一夜的独处,竟成了我齐无双这一生最美好的念想。
我齐无双这一生,从未动过心,一旦动了,便是至死不渝的执着。
然而,这出戏却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当她喜欢我的时候,我不能回应,而当我喜欢她的时候,她竟已经心有所属。
我终于还是失去她。。
后来,我中了摄魂散,那几年,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醒来的时候,是在南疆,我躺在一辆马车里,身边坐着君成璧。
他见我清醒过来,冲我挑眉一笑道“不必谢我,你中的蛊毒终于解开了”
见我默然,他又续道“我看你现在也没地方可去,不如还是跟我回南越吧”
闻言,我转过头,也笑道“你不怕我抢了她?”
他却满不在乎,大笑道“你怎么跟萧长安那个家伙一样,动不动就抢啊抢,着实。。没有创意”
见我不搭,他才正色道“我到并非怕你抢,只不过你要明白,天地虽大,她却也不可能跟你回北辽”
我心里却是一片清明,他说的不错,天地浩大,竟果真再无我齐无双的容身之地。
却又听他继续笑道“不过,也不必那么灰心,我君成璧生来独子,家中上无兄弟姐妹,下无亲眷僚属,若蒙齐大公子不嫌弃,不妨做我君成璧的兄弟”
我却冷冷一笑道“南越王高看了,无双虽不才,却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妄与南越王称兄道弟”
“唉唉。。你这就见外了”君成璧言道“你现下可不能走,你走了,她会难过”
我心一沉,抬眸看向他,却见他冲我淡笑着点头。
那一刻,我是钦佩君成璧的,他如斯通透坦荡,当真值得上她的选择。
终是循着自己的那点私心,我再次踏上了南越那片土地。
再见到她时,她正牵着身旁小小的孩子,站在南越王府门前,静静的等。
当见到我的那刻,她双眼明亮冲我喊道“双双,你终于回来啦”
她不知我的蛊毒已解,所以我几乎是漠然的从她身边走过。
身后,君成璧的声音传来,笑意满满“我知道你时刻想念本王,当然了,本王也想你。。”
话音未落,就见她飞起一脚,朝着君成璧而去,惹来南越王狼狈不堪的笑。
身后那样圆满,我无声笑开。
就这样默默的每天看着她,守着她,竟已觉的那样的宁静和欢喜。
我曾数次,见她捧着大把开的艳烈的凤凰花,笑的那般欣喜,满足。
或许,真正能与她相配的人,只有君成璧。
无论萧长安抑或我自己,都太过复杂,背负的东西太多,而唯有君成璧始终活的那般恣意洒脱。
他能为自己的孩子取名“清澜”,实则却是和她一起怀念那个远在京都的人。
所以,这天下,也唯有他当得起那副阔海长空般的胸怀。
是以,这一生,我输的心服口服。
只不过,我曾笑着和君成璧,立下过一个赌约。
我说“我赌自己下辈子,一定比你更早遇到她”
他却摇头大笑道“那就要看你是否跑的过本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疾如闪电,向着长空掠去。
我脚尖点地,忙施起轻功,跟上。
夜色下的南越,如此静谧宜人,十二分好月,照的人心生暖意,我回首瞬间,只见月下的她站在一处丛花中,笑的那般无邪。
此生爱着的,想要守护着的,都已在这时光里。
这年月就如此悄悄的过去。
而我齐无双,此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