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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紫禁 ...

  •   日暮下的紫禁城有一种血色的美丽。
      巍峨辉煌的宫殿完全沉浸在赤暖的夕阳里,交融成一体,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夕阳西沉时的紫禁城给我的就是这个感觉——雄壮又带着些道不明的悲寂。
      所以,当再一次踏进紫禁城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进紫禁城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背着背包,大摇大摆地穿过天安门和端门,堂堂正正地从午门正中间的大门踏着御道一路晃悠进来。
      而现如今,在经过守门侍卫重重的盘问后,浑身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跟着领头的人从北边后门神武门的小侧门进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虽说不上偷偷摸摸,但总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在这个时代,除了皇帝,只有皇后大婚和殿试三甲出宫时才有机会走一次午门的正门,而且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宗室王公、文武官员,无论多么家世显赫,抑或是深蒙皇恩眷宠,都只有走两边侧门的份儿。
      “头一次进宫,可别给我惹什么乱子,否则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婉琳走在我的前头,一边厉声吩咐着。
      “哦。”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叠洗熨好的衣褂,我乖乖地跟在婉琳后面诺诺应声。
      “不过,我今天带你进宫也算让你开开眼……”婉琳回头瞄了我一眼,好似施舍给了我天大的恩惠。“其他人就是在洗衣房里洗一辈子衣服都不见得能进皇宫一次。”
      “婉琳姐的关照我会记在心里的。”我连忙接话,急于展现自己满腔的感激。
      “你知道就好。”婉琳轻哼一声,继续领着我往内廷里走。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在心里苦笑。天晓得这种进宫的“好事”为什么今天会落在我头上呀?现在唯一能让我念念不忘的只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皮,还有临走时饭桌上那香到叫我口水直流的饭菜。
      这皇宫再好,再多人争破头皮想进来见识,现在在我的眼里还比不上一个冷掉的饽饽头!
      话说,等我和宝欣好不容易解决掉那些堆积如山的衣服回到膳堂,桌上已经连一颗饭粒都不剩了。既然错过午膳的时间,那也就只好摸摸肚子认命挨饿了。
      用姑姑的话来说,活干得慢,没赶上吃饭,那是你的错,饿了肚子也是你活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是规矩。
      回到房里,我和宝欣一人一壶凉茶下肚,勉强把肚子撑个饱,也算自我慰籍,聊胜于无。毕竟,没了午饭还有晚饭能期待不是么。幸好,下午没活可干,不必消耗我那所剩无几的体力,总算苦苦熬到了傍晚开饭的时候,我兴奋地拉起宝欣的手就往膳堂冲。
      甫进屋,看到桌上喷香诱人的饭菜,我的魂就全叫给勾去了。
      菜心蘑菇,多么地绿油油。噢,还有凉拌黄瓜,多么地水嫩嫩……
      我猛咽口水,心想着怎么还不开饭。侧头一望,才发现大家都围着婉琳,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争着什么。
      “婉琳姐,你就带我去吧……”貌似是住我和宝欣对屋叫小春的宫女拉着婉琳的胳膊乞求着。
      “走开!论在这里辈分怎么轮得到你?”小春的手被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扯开,她轻蔑地看了小春一眼,转向婉琳时却又是一副谄笑。“婉琳,新来的丫头只会坏事,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比咱们早几年进宫,就能倚老卖老!”祸从口出,一句话引得一班年轻的宫女群起而攻之。
      “婉琳姐,你可得评评这个理……”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争什么争得那么凶呀?我疑惑地瞧向宝欣,宝欣与我面面相觑,同是一脸迷茫。
      再仔细听听,终于把事情听出个大概来了。
      婉琳方才领了姑姑的吩咐,要即刻动身进宫把宫里某位女主子洗好熨齐的衣物送过去,而此刻纷争的焦点就在于:婉琳可以带一个人一道进宫送衣服。要是说起来还真有点奇怪,平日里,送衣服进宫的人选都是由姑姑亲自指定的,婉琳是姑姑跟前的红人,自然是这份“美差”当仁不让的人选,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姑姑竟然把权力“下放”,叫婉琳自己选一个帮手把熨好衣裳送到皇宫里去。
      是要进紫禁城呀,这有什么好争的?我大为不解,也不想去弄明白,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桌上的六菜一汤上,只盼着婉琳能快做个决定,大伙儿也好安心坐下赶紧开饭。
      菜的香味悠悠飘进鼻子里,深深地吸上一口,多么地心旷神怡。
      但只能看不能吃……
      噢……我在心里痛苦□□。不行了,口水要流出来了。
      “珣玉……”有人轻推了我一下。
      啊?怎么了?是不是可以开饭了?真好!我迅速抬手拿起了筷子,眼里只有那锅浓郁飘香的炖牛肉。
      “珣玉……”那人更用力拉我那只握着筷子的手。
      筷子还差一点就能夹到砂锅里鲜嫩诱人的牛肉,就算天塌下来也等我吃到肉再说!
      “珣玉!”在我的筷子几乎已经和某块牛肉接触的一刹那,那个拉扯我手臂的人似乎也在同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一拽,“喤”的一声,两根筷子接连自我手中滑落,顺着桌面滚到地上。
      做什么呀!我皱眉生气地瞪着坐在我身边老是扯我后腿的宝欣。
      宝欣一脸胆怯地看着我身后,我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这一看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不知什么时候,婉琳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婉琳姐……”我干笑,只觉得半边头皮发麻。
      婉琳阴沉着一张俏脸,俯视着我。“你!”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我的鼻子,“跟我进宫。”
      四周顿时响起了不满的抱怨声,几道怨毒的眼光像离弦的利箭纷纷向我射来,正中靶心。
      “我……”可不可以不去?我现在只想美美地饱餐一顿啊。
      “马上!”容不得我说半句话,婉琳又用那种能让人脊梁骨冷得打颤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使我万分确定她这绝对是在存心刁难!成了众矢之的也就罢了,为什么就不让我心满意足地吃顿饭?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可……偏偏我生不出那个胆敢反抗。
      “是……”我软下语调,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只能在众人有羡慕,有不甘,也有嫉妒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跟在婉琳后头一前一后出了膳堂。
      于是乎,我就这么做着婉琳的小跟班又一次进了紫禁城。瞧着手上叠放整齐的衣裳,月白缎绣杜鹃紧身、绛色纱绣蜀葵内衬,还有这件宝蓝色的织彩镶边马褂,件件剪裁考究,绣工精致。婉琳说,就算在洗衣房里洗一辈子衣服都不一定能进一次皇宫,我想,恐怕就算是洗一辈子衣服把手给洗断了,这样的衣服也没机会穿上一次,即使她们这些浣衣局的宫女们每天都是如此奉若神灵般伺候着皇宫里那些主子们……的衣服。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讲的就是这种悲哀吧。
      啊,我什么时候开始有仇富心理了?人在饿到发昏的时候,果然容易胡思乱想。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心里祈祷着快点把衣服给送了,回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些残羹剩饭凑合一顿。
      就在我幻想着晚餐并不是完全毫无指望的时候,前面的婉琳忽然停了下来,我险些一头撞上她的后背。一个措手不及,眼看手上的衣服就要掉到地上,我赶紧两手抱住。
      呼……好险。
      瞧见衣服还在怀里,我才松了口气。这衣服如今可比我的小命要金贵的多。
      “瞧你冒失的!”婉琳回头正巧看到了方才惊险的一幕,细柳般的黛眉不高兴地蹙了起来。“把衣服给我。”她命令道。
      “哦。”我只能用傻笑蒙混过去,赶忙递上衣服,庆幸麻烦终于脱了手。
      “在这里等我,别乱跑。”婉琳接过衣服,丢下警告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进了一座宫门,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就这么丢下我自己走了?我不由地目瞪口呆。可转念一想,或许婉琳觉得我头一次进宫,若是见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娘娘难免会因为紧张而犯错,所以干脆就让我在这里等她回来,不就是去送个衣服么?应该用不了多久的。
      然而,当西边的落日一点一点隐没,渐渐收回橙红色的光芒,宫道那头却迟迟不见婉琳的身影时,我不得不对自己先前笃定的想法开始产生怀疑。
      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我心惊地想。
      不,不会的。我又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婉琳进宫已经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她人又机灵,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对,不会的。可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黑夜降临,吞噬了白昼的最后一线光明。我在原地焦急地等着,可仍然不见婉琳回来。我内心由担忧逐渐转变成慌张。漆黑陌生的环境令人心慌,我没办法就这么再等待下去,我决定顺着婉琳走时的路去找人。
      我抬起脚,跨进宫门,脚步一步一步踏在青石砖铺成的宫道上,鞋子踩在石砖上发出“咯咯”的声音,在暗夜里听起来格外清亮。这声响就像是一根根针,刺在我的皮肤上,刺进去了又被拔出来,然后又有一根刺了进去。
      婉琳在哪里?她究竟去哪儿了?我像只离群的麋鹿,毫无头绪地在陌生的环境里乱窜。身处皇宫内苑,我不敢叫喊婉琳的名字,只能悄悄地四处寻找。
      我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环顾四周,心里不禁觉得狐疑:为什么一路走过来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遇上?周围的殿宇里都是黑黢黢地一片,不见上灯?为什么这么安静?静得叫人害怕……
      最糟糕的是……我好像迷路了!我现在是在哪儿?
      正要抬脚,脚下却猝不及防一阵虚浮,身体沿着廊柱滑下,坐倒在红柱旁。我想站起来,但腿脚发软,使不上劲。我无助地抱紧自己的双膝,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想给自己冷汗直冒的身体一点暖意。
      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想在找到回家的办法前安分地过日子,平平安安地熬到回家的那一天。我到做错了什么,非得要遭这样的罪?
      我抬头望天,皎洁的月光穿透黑厚的云层缓缓散出,给黑夜增添了一些光明。玉盘般圆润的月亮露出真身,散发出银白色的光泽骤然照亮了黑暗。
      这突来的光照叫人一时不能适应,我直觉地举起手捂住双眼。
      今天的月亮又圆又亮,圆得就像一个让人忍不住……大咬一口的烧饼,而且还是撒了芝麻的那种。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这么无聊,看来真是饿得昏了头。我低笑着暗骂自己没出息。
      微微张开手指,通过指缝想再看一眼朗空中的明月,却发现月亮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了影子,变成了一团混沌的光晕。
      原来泪水正从眼角涌出,沾湿了手掌。我发现,我是如此地软弱。
      我想念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想念属于我自己的那个时代里的一切。
      我……想回家。
      想回家,在这里自怜自哀就能回去了么?我吸了吸鼻子,袖子一抹,擦干眼泪。要回去,就必须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生存下去。若是命都没了,还回什么家?只有活着,才能找到机会。
      “咕噜——”肚子就在这时很不合时宜地打起了响雷。
      我站起身,低头揉揉空瘪的肚皮,满含着歉意对我的五脏庙小声说:“唉,麻烦你再忍耐一会儿……”
      “谁在那儿?!”
      絮絮的自我安慰甫完成一半,暗处传来的一声大喝差点把我吓得胃痉挛。
      那人影一步步向我靠近,走进月光里。
      我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吃惊地瞠眸。
      这小鬼是谁?
      “你见了我怎么不下跪请安?”那小鬼劈头就是一句。
      我凭什么要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下跪?!说着,我就要顶回去,可视线在接触到小鬼腰间的带饰时,所有到嘴边的话都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叫我拼命地咽了下去。
      黄带子啊,金晃晃的黄带子啊……我听其他洗衣房里的宫女提过,皇族宗室男子腰间皆系金黄色的腰带,以示其身份。换句话说,我眼前的这个小鬼不是龙子就是龙孙。不论是龙子还是龙孙,都是我惹不起的。
      “喂,你哑巴了吗?”小鬼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瞪着我。
      “我……那个……”我该说些什么?
      “喂,你怎么不自称奴婢?”小鬼不耐烦地截断我的话。
      欠揍的小鬼!我敢怒不敢言。低头,低头,我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儿猛念这两个字,这才跪了下去,双手伏于地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恭敬些:“奴婢,请主子安。”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鬼鬼祟祟地会在这儿做什么?”小鬼也不叫我起来,就看着我跪在地上,居高临下地问话。
      我鬼鬼祟祟?谁鬼鬼祟祟了!臭小鬼!我在心里又咒了一边。“奴婢是洗衣房的宫女。”我一字一句地答,不由地咬牙切齿起来。“进宫来给主子送衣裳的。”
      “宫门就快下钥了,你为何还不回……”
      “十六阿哥……十六阿哥……您在哪儿呀……”
      小鬼的话还没问完,就因为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而自动噤了声。月光下,那张稚气未脱的童颜倏然一变,似乎有些慌张。
      “糟糕……”小鬼懊恼低叫。
      什么糟糕?小鬼的神情变化太快,令我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
      “十六阿哥……十六阿哥……”急切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小鬼抬脚越过我,看情形并不想见到来人,正打算开溜,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十六阿哥!”一个嬷嬷打扮的中年妇女像是突然找到了久寻不见的宝贝似的,狂喜地扑了过来。“十六阿哥,老奴终于找着您了……”嬷嬷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我看得目瞪口呆。“您老这么乱跑,您知道密主子有多着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您叫老奴怎么活呀……”
      “嬷嬷,你别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小鬼先前脸上倨傲的神情一扫无疑,取而代之是想把嬷嬷扯开却又扯不开的无奈。
      这下,我总算搞清楚了。眼前这傲慢的小鬼原来是十六阿哥——皇帝的儿子,怪不得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
      “您这样怎么不叫老嬷嬷为你担心?前些天,您在花园里赏鱼,看着看着自己竟掉进水池子里去了,差点把老奴吓个半死。结果您说您在看鱼儿在水里游时,忽然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一句什么你不是鱼,怎么会知道鱼儿活得高不高兴的话,您只是想下池子亲眼看看……”嬷嬷哭哭啼啼,显然心有余悸。
      那句话应该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吧,我在心里补充道。天哪,十六阿哥这小鬼,好奇心也太旺盛了些。我抬头偷瞄了十六阿哥一眼,与他尴尬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我立马低下头,反复告诫自己不许笑。
      “嬷嬷,你别说了……”小鬼语气生硬,糗事被嬷嬷抖了出来,很是狼狈。
      “还有您五岁那年,您在院子里玩,在树下挖出来一块树根,可您非说那是人参,任谁说您都不听,还定是要膳房把树根熬了汤孝敬密主子,后来闹到皇上那儿,您才相信您挖的是普通的树根,不是人参……”嬷嬷似乎没有发觉还有其他人在场,继续爆料。
      噢,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我压低着头,前额几乎要贴到冰凉的地板上,强迫自己拼命忍着想大笑的冲动。
      “啊——”小鬼大叫一声,恼羞成怒。“嬷嬷,本阿哥命令你不要说了!”小鬼彻底爆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抽开被嬷嬷拽着的大腿,捂着耳朵像阵疾风似的撒腿就跑。
      “阿哥,您慢点……小心摔着……”嬷嬷反应也快,看十六阿哥跑远,即刻起身追了上去。
      “嬷嬷,你不准跟过来……”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地看着那一大一小,像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般你追我逃,慢慢从视线里消失。
      “嘶——”我倒吸一口气,双腿针戳般刺痛的感觉唤回了我的注意。我扶着廊柱吃力地在廊边坐下,揉着跪得发麻的膝盖,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声不觉渐大,最后控制不住地狂笑起来。
      呵,把树根当人参,还死不承认。小鬼头就是小鬼头,可恶又可爱的小鬼。
      正想着,肚子又开始闹起堂会来了。
      我收住狂肆的大笑,颓然地倚靠在廊柱上,觉得自己好不凄凉。
      决定了!我“噌”地站起来,十指交握,铁了心豁出去了。回去之后,就算去厨房偷,也要偷点东西来填肚子!
      嗯,就这么办!
      “珣玉……珣玉?”是婉琳的声音。
      “诶。”我忙不迭答应,连忙循声快步走了过去。
      “你为什么不在原处等我,害我一顿好找。”婉琳见着我,就是一顿数落,我已经饿得没力气争辩了。见我低着头不说话,她又说:“宫门就要下钥了,赶紧跟我回去吧。”
      我和婉琳正好赶在宫门下钥的前一刻出了宫。我悄然回首顾望,沉重的朱漆城门发出“吱呀”的呜吟,隆隆闭拢,锁住了那在摇曳烛火下忽隐忽现的青石宫道。
      雄肃壮丽的紫禁城在沉沉夜幕的拥抱下,安静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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