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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墓中墓 (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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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棺盖子异常地沉,钟一笑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她歇斯底里地又捶又砸,手背一下子渗出血。洛长霁虽然心惊,但理智依然占在上风,她一把抱住钟一笑往后拖了几步,急声耳语道:“看样子人是被拽进去的,这棺材底下不知有什么变故。你冷静些,这时候谁都不能出事。”
急疯了的钟一笑这才稍微理智下来,扭头看着死死抱住她的人,水眸里满是凄徨,脸颊上的眼泪和泥灰混成一块。
洛长霁撒手,两步跃到石棺边上。钟一笑盯着洛长霁,眼见她的神色缓和下去,心却更悬了。洛长霁后退一步,旋即剑花一闪,棺盖“啪”地一声裂成均匀的两半,向两边缓慢地滑开。劈开棺盖的整个过程,没起半点灰。
庄晚蜷缩在棺底,如同血人。石棺内壁布满血掌印,当时的混战可见一斑。石棺和洛长霁的腰封齐高,算上嵌入高台那一部分,深近五尺。要从这漆深狭窄的石棺内捞出伤势不明的庄晚,着实是一件费力的事。钟一笑当机立断,从长明灯里取来火种,直接爬进石棺里给庄晚看伤。
致命伤在腰侧,庄晚在受伤后并没有立刻昏迷,而是撕下衣摆做了简单的包扎止血。她甚至试图撑着内壁从石棺里爬出来。当时的艰难可想而知,钟一笑的眼泪顿时决堤而出。
在撕开布条的时候,钟一笑再也不能装出往日里救死扶伤时无动于衷的样子。面对庄晚那让人心惊的伤口,她瞬间就崩溃了,慌乱得甚至不能从药褂子顺利拿出止血的嶂脐和獾油。
她下意识地仰头去看洛长霁,得到一个难得的温柔:“外头有我,你专心救人。莫怕。”
钟一笑抬手刮下一个恶狠狠的嘴巴子,这才把自己稳下来,麻利地取出药膏和针线。
高台上没有血迹,亦没有打斗的痕迹,庄晚的确是被措不及防拖进石棺里的。石棺里原来是什么东西?现在又在哪里?洛长霁冷着脸在四周找线索,发现被劈成两块的棺盖内侧,均刻着三个惊心的行书。
“涯之墓”;
“爱女萧”。
力道苍劲悲凉,当年刻字人的无望和哀伤在经年之后,依旧犹然于棺盖之上。
“爱女萧涯之墓。”洛长霁心惊。棺盖为碑,墓中墓。
是谁借了淮南王的陵墓葬女?淮南王的真棺在哪里?为什么要葬在先人的陵墓里?又是何时下葬的?
封陵巨石落下后,王陵并未从此消寂,后来这墓室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伤人的,莫非是石棺里起尸的“萧涯”?现在她又在哪里?
其间究竟有什么变故?
洛长霁疑惑丛生,在一番极快的环视之后,她排除了萧涯出逃的可能——整个后殿是完全封闭的。
再灵活的死物,也不可能破解机关。萧涯极可能还潜藏在后殿里。
洛长霁后颈一凉,抬头往殿梁上看去。
瘦小的一个黑影,空空落落如同稻草人架子,正缩在雕梁上。
凄恐的白脸,正幽幽地对着洛长霁。
“萧涯?!”洛长霁命道。
黑影全身一震。
果真是石棺里爬出来的。
“钟一笑。”洛长霁沉声道,“不论发生什么,你只管救人。外面交给我。”说罢洛长霁便提剑朝萧涯轻身跃去。
石棺太深,钟一笑抬头只能看见印着血掌印冰冷的内壁,她不知道洛长霁那边出了什么事,只听到长剑挥得嚯嚯作响,犹如削在耳际似的可怕。她咬咬牙,继续缝庄晚的伤口。
萧涯扭头从画栋上滑下去,身手诡谲得同幽灵一般。洛长霁杀近了才看清,那张白得可恐的脸,原来是戴着白面具。萧涯并不和洛长霁正面交锋,而是狡猾地四处逃窜。
萧涯逃得快,洛长霁的剑追得也不慢,一剑劈过去,不出所料地落在了萧涯的背上。谁知她身上竟同抹了蜡似的,长剑结结实实地砍在背上却打了滑。剑刃削下一大块黑布,露出萧涯的背部。
并不是常人的肌肤,错落有致的一片覆着一片,泛着光润的青光。
像极了鱼鳞。
“也许你会觉得我疯了。
“这枚药引,叫做南海人鱼。
“六年前晚秋。面具。鳞片。
“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它。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我的时间不多了。”
洛长霁眸底一沉,狠手朝萧涯的面具刺去一剑。剑尖刚震裂半枚面具,一个硕大的铃铛不及防地捶到剑身。洛长霁虎口一麻,力道顿松,空中半张面具的碎片还未落地,萧涯便和鱼影一样地逃开了。洛长霁并不为这横来的变数惊诧,反手就是夺命一削,和摸金老头打了个实打实的照面。
摸金老头照后退了好几步,笑呵呵道:“洛大师姐,三年不见,还是这么杀气腾腾。这可不好。身为昆仑首席弟子,杀意这么重,这样可怎么修得成仙啊。”
两句话间声线已变转了几遭,吐出最后一个字时,嗓音已经从苍老雄厚转成了温和别致,更甚地,还透着点戏谑。“老头”边说边活泛筋骨,嘎嘣几个脆响,弓缩的身子就彻底打开,如同朽坏的花苞得了生机,瞬间绽成一个饱满舒展的玉兰。
眼前浑然是一个丰盈玉立的女人。
“景然?!”洛长霁瞳孔一缩。
“嗯?”景然慵懒地哼了一声,气声冗长。
“原谅我,面具做得太好,一时半会儿地大概拿不下来。况且……当下的状况,也不允许你有闲情雅致看我摘面具不是?”说罢,景然蹬足向后腾开,鸿雁展翅一般落在高台的顶梁上,洛长霁根本瞧不清景然手上的招式,也来不及追,就看见她单手掐着萧涯的脖子,将她拎了出来。
“师姐下手这么重,非取她性命不可?”景然的身量掐着黑影绰绰有余,她将大铃铛往肩上一甩,饶有兴致地睨着萧涯半张脸,声音里是惯纵的温柔。
“别喊我师姐。”洛长霁不耐烦地扔出一句便朝景然横剑而去。
景然暗中一惊,但仍面上带笑。她把萧涯往身前一架,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招式引到了萧涯身上。
她一边借着萧涯的手对抗洛长霁,一边笑道:“小魔头,这个大姐姐好生地凶。总爱变着法地欺负你。现在我帮你讨回来好不好?”她搂着萧涯避开了追来的一剑,两人贴着身子欺到了洛长霁跟前。
景然书卷气十足地一回手,研磨似的儒雅,萧涯的手便被引着朝洛长霁的前胸袭去。洛长霁刚往后一退,那手转而羽毛一般在她脸上实实在在地摸了一把。
萧涯瞪了一眼景然。
而洛长霁成功被惹恼了。
两人旗鼓相当,洛长霁几个狠招下去,都被景然云淡风轻地化解了。洛长霁果敢,景然懒散,一刚一柔分庭抗礼。
钟一笑埋头缝伤,外头的动静也没落下——萧涯。景然。
忙完手上的活,钟一笑便迫不及待地从石棺里探出头。当她看见三人的阵势时,她错愕了。万万没想到,摸金老头居然就是传闻里的景姓女子。而萧涯也早就打过照面——不正是乱葬岗上一闪而过的鬼影么。
来不及分析景然蛰伏在自己身边的意图,钟一笑的注意力就被萧涯背上鱼鳞一般的肌肤吸引住。皇天不负有心人!钟一笑喜极而泣,单手一撑跳出石棺。她抓着匕首险些莽撞地冲上去,好在理智尚存刹住步子。
钟一笑踱在三人周遭,以退为进道:“景然,你不愿我们杀人鱼,我们不杀就是!我找人鱼,是为了做药引子救人!你若是也为人鱼而来,我们大可以心平气和好好谈谈!人命关天,请你三思!”
景然听后巧笑嫣然,腕劲一转将怀里的人推向钟一笑,一铃铛朝洛长霁劈头盖脸地甩下来:“世人被流言迷惑,昆仑的人也这般糊涂吗?修仙修得人妖不分,当真是走火入魔了。”
萧涯还没站稳,钟一笑就欣喜若狂地扑上来,生怕一不留神就让这活宝贝给溜了。萧涯踉跄着砸去一记闷拳,冷冷骂道:“睁眼瞎。你才是妖怪。”一箭双雕,连着洛长霁一块儿骂了。
钟一笑脸上吃了这凶神恶煞的一拳,人鱼边还没摸着,立刻眼冒金星晕倒在地。
萧涯趁机逃向暗门,没迈出两步景然的大铃铛就追到了膝盖窝上。萧涯牙一咬,登时心不甘情不愿跪了。
此时暗门已经缓缓开启,眼见外头苏醒来的昆仑弟子就要闯进来,景然震袖逼退洛长霁,温文尔雅道:“师姐,我打不过你。但我送你的见面礼‘醉生梦死’还在劲道上,你也擒不住我。我们就此别过,这小魔头我有用,先收下。是人是妖,日后自有交待。”
景然旋身抓起萧涯,闲庭信步放倒冲进来的昆仑弟子,眨眼间冲出了后殿。
“好俊的功夫。”俊和尚绑在人群里,躲过景然的衣袖,眼光追着对方扬长不见的身影惊叹道。
昆仑的人翻身而起刚想去追,洛长霁命道:“先救石棺里的人!”
景然身量颀长,举着壁灯在前面迈着长腿疾步开走,萧涯夹在旁边连拖带跄地,非常不痛快:“你放手!我自己会走!”
景然摇头笑笑:“小魔头,脾气还不小。”
萧涯听到“魔头”二字,怒上心头,她把景然往墓壁上一撞,扯着领子正要发泄,转眼就被景然反身压得动弹不得。
“我劝你,安分点。”景然凑在萧涯耳边,不温不火地吐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