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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筹码 (修) ...

  •   要说没有后悔,是不可能的。萧涯不止一次回想起答应景然的那个下午。荒烟蔓草里让人呼吸发痒绒絮和太阳,以及对方露出的好看到叫人心醉的笑。岁月无恙的错觉,像是一个无言且诱人的许诺,足以把动摇的决心哄得不痛不痒。

      每个细节都清晰地定格住,在往后相处的间缝里不停地质问萧涯当时的决定,并引诱她毁约出逃。包括这个被噩梦吓醒后失眠的夜。

      被踢下去后,景然仍旧好脾气地摸了上来,就着满眼皮子的困顿躺在身边。萧涯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

      她不信任这张脸。

      萧涯很识趣地没有追问景然的背景。虽然当了十几年的活死人,但萧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对人心的敏锐并没有消退。她很明白景然这样的存在,从她生命里出场时,就带着阴谋和秘密的气息,而那些秘密就是对方留给自己的退路,如果对方不想让你知道,那就永远不能多问。

      对于萧涯而言,景然是一张白纸,背面写满怀疑。
      把自己作为筹码和景然博弈,是太过冒险的一步棋。萧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能在陵墓里长大的人,果然不正常。”正如警觉是景然的本质,哪怕此刻倦意朦胧,“大半夜的不睡觉盯着人看。盯了这么久,我好看么?”
      “不要脸。”在景然惺忪的睡眼对上来时,萧涯有过一丝闪躲。

      并不是一点儿留恋也没有。和景然相处的越久,每次出逃的念头就越复杂。在景然这般热闹的陪伴和乖张的喧扰后,萧涯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到陵墓,继续过那种凄苦孤独的日子。
      如果要她再每天醒来看见空无一人的陵墓,连个说话人都没有,不小心开口回声都能荡上半天;再日复一日对着无边际的孤独刻字,连她自己都不敢想。

      前一步是命运未知的悬崖,退一步是记忆里凄惶的孤独。从应邀下注的那一刻起,萧涯的退路就越走越窄。习惯了孤独,却轻易输给陪伴。
      在这场悬而未决的交易里,景然的存在成了萧涯尴尬的贪恋。

      如果不是相互利用,只是寻常的打扰该多好。

      景然觑着心不在焉的萧涯,索性凑到她的眼皮子底下。鼻尖秀挺特别惹眼:“还看。原来这么喜欢,干嘛不凑近一点看个痛快。怕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萧涯的确是有点怕景然,对方的手段和眼睛。她不得不承认景然这双眼睛,就算是困倦也依然很厉害。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心思落到了对方的眼睛里。

      “神经。”萧涯别过脸,“要不是睡不着,谁要看你。”

      “和我说一说,关于你和你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帮你解开身上的秘密。”景然如是回应,切断了萧涯迂回的余地。

      萧涯再一次领会到了景然的聪明,她给萧涯一个极具诱惑力且毋庸置疑的解释。面具、人鱼肌肤、淮南王陵,无一不指向萧涯那个神秘的母亲。但萧涯明白,面具、异样的身体也和景然背后的鹰谷有关。
      冥冥之中,两个人的秘密联系在了一起。景然问起母亲的讯息,不仅是帮她解密,而是景然自己也想知道。
      于是萧涯抓住了这个契机:“我娘啊,是个秘密。”

      景然怎不知晓对方的心思,她闭着眼噗嗤一笑:“秘密。那就用等量的秘密和你换。”萧涯有些懊恼,景然看似自投罗网,其实是利用顺水推舟的法子,将主权揽回了自己手中。也将让萧涯知道了,论打算盘,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萧涯聚精会神道:“你想知道什么。”

      景然:你娘是谁?为什么会带着你躲在淮南王陵?
      萧涯:这个我还真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自我懂事起,记忆里就只有不见天日的陵墓和相依为命的娘亲。我娘姓萧,我随她姓。至于为什么会带着我生活在陵墓里,我猜想和她的病有关。
      景然:什么病?
      萧涯留了一手:鹰谷是什么?

      景然蓦地睁开眼,有点吃惊地看着对方。她笑了:一个巫派。从苗疆巫蛊分生出的极为隐秘狠辣的一门巫师派别。

      萧涯接着道:我只知道我娘的病症,肌肤雪白,终日不能见太阳。其他一概不知。
      景然:你娘的白面具从何而来?
      萧涯:我娘随身带着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景然:追寻。你娘身上可有鱼鳞?
      萧涯:没有。钟一笑并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帮她?
      景然笑道:顺手。

      听得出来,景然保留了很多。而萧涯一问三不知,两人似乎谁也不吃亏。萧涯没了兴致,叹口气,对着空气干瞪眼。

      枕边人翻了个身:“每天嚷嚷着睡不着。既然精神这么足,那明儿我骑马你在后头追,跑上半天;要是嫌半天不够累,那就再跑一整天,溜到你晚上安分了为止。也好替我省了一匹马钱。”
      “走开。”

      翌日。微雪。景然没有溜萧涯,不过也省下了一匹马的银子。
      “你觉得一个打小缩在陵墓里的人骑过马吗会骑马吗?!”萧涯信心满满以为终于成功抢白景然一回,却被对方一句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的“都会胸口碎大石,不会骑马?”反击得溃不成军。
      “上去。我教你。”景然甩上去一个双马鞍,扣好。
      萧涯利索地爬了上去。
      “踩好马镫,双腿夹住马腹,但不能夹得太紧,就像……”景然看着萧涯死活够不着马镫的短靴,笑了。
      萧涯恼羞成怒地剜她一眼:“就你腿长!夸父逐日!不骑了!”

      景然无可奈何地调好马镫,看着对方悲愤地踩上去后翻身上马。萧涯觉得身后一个尤物贴了上来,她不习惯地僵了背。
      “再翘个兰花指就齐了。骑个马端得跟佛像似的干什么?当心摔下去,我不负责捡回来。” 景然在腰间圈上来握住缰绳,收萧涯入怀。
      “别捡!求之不……”
      景然策马绝尘而出。

      千山拥雪,万里山河共萧条。萧涯在墓室里读腻了旧山河,外头的山水再怎么苍白萧索,在她眼里都有一番别样的热闹。

      她明白这种热闹的根源。放马越溪惊起一树寒鸦的是她,惊扰她沉寂过往的是景然。误入山穷水绝处,萧涯收了马蹄回眸看着身后走着的人。
      景然这会儿正下了马,在雪地里慢悠悠走着。山雪单调,眼前的人自成锦瑟。
      广漠的风景,皆在她的眉眼间了然。景然的名字脱口而出。

      “你终于舍得叫我名字了。”

      萧涯往日的不耐烦收敛了许多,她反笑道:“叫景然的一抓一把大,多了去了。能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有什么好稀罕!”但能让平凡的字眼唤出别致的并不多。

      如果不是相互利用多好。也许两个人就能简简单单地走山闯水,而不是奔波劳命地赶去作命运的棋子;但如果没有了这层利用关系,也许萧涯一开始就不明不白地死在洛长霁的剑下。而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这个人的好,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萧涯预感到一场拉锯战正在心里慢慢展开。她看着缄笑不语的景然,觉得胸口的闷气一阵一阵地翻上来。萧涯凝视着景然,趋马朝她轻轻地走去。
      景然很快就感受到这份注视,拢头发的手缓下来。她抬头和萧涯的目光相迎,却发现马鞍上居高临下的那双眼,流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我扮人鱼。你要我做什么?

      初冬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雪停的那天早上,上申药庄接到一个硕大的箱子。箱子上附着一封信,字迹清秀:明珠还泪。钟亲启。
      洛长霁认得这是景然的笔迹。
      南海有人鱼,垂泪成明珠。箱子里有什么东西不言而喻。钟一笑摆摆手,几乎所有的护卫都围了上来。箱子周围布满了刀刃。

      钟一笑和洛长霁在打开箱子的那一刻,惊喜和疑惑一并涌上心头。
      蜷缩在箱底的,正是手脚上戴着拷链的萧涯。

      信的背面是一小行罕见的字符,钟一笑看得云里雾里。洛长霁接过去一看,认出这是昆仑经书上的字符。
      这些字符拼成十个字,写的是:与其猎杀猎物,不如驯服。

      萧涯幽幽地醒转。她从容地在刀光剑影里坐起,左右环顾,最后把目光锁在钟一笑身上。她记起这就是陵墓里被自己一拳打晕的那个人:“你就是钟一笑?”

      庄晚躺在淮南王陵石棺底,浑身是血的样子,钟一笑无时无刻不忘。面前的这份礼物,同时也是对庄晚下杀手的人。她在惊喜之余,也非常地咬牙切齿。而在她长久想象中,传闻里的人鱼只是一个面目模糊、似人非人的怪物。再退一步讲,也只不过是罕见的活物,宰杀、利用似乎是人之常情。古往今来人们趋之若鹜的貂裘、象牙和人鱼油灯就是最好的说明。

      所以当眼前这个眉目清秀、谈吐自然的少女向她开口时,钟一笑心里的震颤可想而知: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真的要将她做成药引子吗?一念至此,钟一笑甚至打了个寒战。

      洛长霁用白布剑鞘勾起萧涯的下颌,皱眉道:妖就是妖,装得再好也改不了妖怪的本性。当杀则杀。
      “会不会,她不是萧涯,而是景然?虽说一般人不会故技重施,但那姓景的行事乖张,难保不会剑走偏锋。”对于景然假扮摸金老头在自己身边潜藏一个多月而不露马脚的事,钟一笑依然心有余悸。

      洛长霁不以为然,她更在意的是信件背面的那句话,“与其猎杀猎物,不如驯服”。景然为什么要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认识的昆仑字符来传达这句话?她在防备谁?或只是在暗示洛长霁?景然送萧涯来的目的是什么?她到底知道了哪些线索?她盘桓在钟一笑身边有什么目的?
      而景然,背后有什么底细?

      这个动作蕴含的信息比信件的内容更重要,不仅是提醒、暗示,还是邀请——景然在邀请洛长霁帮忙。

      景然在劫走萧涯之前说会有一个交代,而目前这状况显然不是所谓的交代。对于所知甚少的洛长霁而言,这是更大的谜题。这个交代,需要洛长霁亲自参与去完成。

      淮南王陵的种种连同过去和景然的交集一并冲进洛长霁的脑子里,将景然躲在迷雾背后的面容弄得更模糊。
      洛长霁有许多疑团要和景然对质,恨不得面前坐着的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她对萧涯狐疑道:你和景然,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你见到她,顺便帮我也问问。”萧涯怒目圆睁,“她到底想干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筹码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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