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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风雨兼程 ...

  •   这双手,从来是修长而有力的,从来都是平稳干燥的,但不知为何,在推门的刹那,手竟然微微颤抖甚至冒出了冷汗。
      也许,此时,在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以后,他才感觉到害怕了——这种害怕,是他八年来不曾有过的!
      柳清欢就静静地倚在床头,虽然她神情憔悴、脸色苍白,甚至因为吴知府的虐打一边的脸颊高高的肿了起来,但这些却都无损她的清雅与高洁,美丽与妩媚。
      那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怼,没有痛苦,没有怀疑,平静得——让萧寒玉几乎垂下泪来。
      柳清欢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了萧寒玉冰冷的、微微颤抖的手,用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的口气轻叹:“没教阿水去找你,就是不想教你陷进来,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来?”
      萧寒玉望着她的眼睛,良久良久,忽然一把紧紧抱住了柳清欢柔弱的身体,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柳清欢一动不动,任由萧寒玉那样抱住自己,平静无波的眼中忽然涌出了泪水,而泪水几乎一发不可收拾,源源不断再也抑制不住。
      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她几乎已经记不清楚了,她以为自己所有的眼泪都应该在许久许久以前流尽,而重新依偎在这具温暖的怀抱里,竟让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时光,受了多少欺侮、委曲,经过多少痛苦、磨难,能够再次投入这宽阔的怀抱中,一切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感觉到了背后的湿热,萧寒玉轻轻为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小心地抚着那红肿的脸,无限的情意尽在不言中。
      “对不起。”萧寒玉低低地叹道。
      柳清欢摇头轻声道:“我以为我们俩之间是不需要这三个字的,还能够再见到你,我已心满意足。”
      萧寒玉望着她,眼中不再见平静,不再见睿智,不再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着,尽是柔情与心痛:“我真怕再见不到你了,如果你真出什么意外,我是绝不肯独活的……”
      “你……“柳清欢见他说出这话,还想说什么,却被萧寒玉抬手阻止住了。
      他淡淡笑道:“我也以为,我的心事,你应该是知道的。”
      是的,她知道,她应该知道。八年前,没有同生共死,留了太多的遗憾在心头。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情很重,爱极浓,但经历过这些事,经历过这么多年,但她一直以为,江山社稷,百姓安危会在他心中占得更多一些,可他今日一句“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是绝不肯独活”,却让她顷刻间明白了他对她的情一点不比自己的少啊。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但她是如此地信任他,因为知他如她,他在任何时候都绝对不会骗她的。
      萧寒玉轻握着她的手腕,那上面是一条蓝色的丝巾,即使是没有解开,他也清楚的知道下面是一支通体莹润的玉镯。那玉镯是十年前自己送给她的订情之物,想不到经过了这么多年,经过了这么多事,她竟然一直还戴在手上。
      也许当年在她落泊之时将它变卖,她可以过得更好一些,但她知道那是他所有情意的凝聚,即便是当时如此的恨他,她依然不肯将其卖掉。
      “还带着它?”萧寒玉眼中渐渐凝聚了无限的情意,一直是自己在负她,可她却无怨无悔地默默承受,世人都道他的仁义无私与温和,但对他心爱的女人,他却是如此的残忍啊!
      “你真的和月柔成亲了?”柳清欢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绪,望向萧寒玉。
      萧寒玉点头,淡淡地道:“是的,你知道我……”
      柳清欢伸手阻止他到了嘴边的话,轻声道:“我只是想知道,月柔怎么会答应,她一直都知道我同你之前的事……”
      萧寒玉微微叹道:“我这也是权宜之计,我承认我利用了她对我的感情,因为你不知道,月柔她……”
      “她怎么了?”柳清欢望着萧寒玉不寻常的表情,心底闪过一丝不安。虽然她的一切苦难皆因沈月柔而起,但她却还是不自觉地关心她的一切。
      萧寒玉苦笑着摇头,不知道将真相告诉柳清欢是否合适,她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原以为她会恨他,恨沈月柔一辈子,但她既然可以原谅他,又怎么可能不原谅沈月柔,只是……沉吟了半晌,萧寒玉才微不可见地叹道:“这次你被吴知府抓了去,便是她告发的……”
      “什么?”柳清欢脸色一变,吃惊地望着萧寒玉。一直以来,沈月柔都是那般的柔柔弱弱,善解人意,在她眼中,月柔一直都是那个八、九年前跟在她与萧寒玉身后温柔地低头笑着的小女孩,就算八年前的一场突变,她也只当月柔是无心之过、被人蒙骗,而她也从来都将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她怎么可能陷害自己?
      沈月柔默默地爱着萧寒玉,柳清欢是一直知道的,所以她将沈月柔对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所咎于这个原因,但那晚盗走吴知府与金人勾结的书信的其实是萧寒玉,她想过没有,一旦真相被查出,害的却会是他啊!
      “是她提出要与我成亲的要求的。”见柳清欢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后,萧寒玉才又道。他怕一下子说出这么多信息,柳清欢会接受不了,其实就算是已经在很久之前就有所怀疑的他,一向自以为处变不惊的他,在知道了沈月柔的事情后,也是吃惊不已的。
      “你也是知道的,从吴仁义那里盗得的书信还没有机会送出,因为吴仁义在知道书信丢失后的这些日子早已加强了出城的守卫,我本是想托叶子湘他们这次回京带回去,但看情况让他们带走反倒是害了他们。”
      柳清欢点头:“这倒也是,如果信出了城,吴仁义不但官职不保,恐怕要诛连九族,所以他也不会顾及路思远与叶子湘的父辈是不是在朝为官了……”
      萧寒玉沉声道:“所以我本来是想自己亲自去京城一趟……”
      “你?”柳清欢微一挑眉,她以为他远离了那是否之地便再不会回去,那里带给他和她的伤痛久到八年后的今日依然无法释怀,但如今,他真的肯再回去,面对所有的一切么?
      “我当年发过重誓,再不踏入京城一步的,”萧寒玉苦笑道,紧紧握住柳清欢的手,“我知道那里对你而言是伤心地,那伤也是我的,所以我本来只想将东西送到城外有人来取便可,原本对江山社稷,对朝廷我也是失望至极了,可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知道而不去做,也是不甘心啊,或者,或者我还对朝廷报着些许的希望吧……”
      “这也是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前去救你的最大原因,因为我急于要把这些书信送出,而此时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书信应该已经到路大人手中,”萧寒玉欠疚地望着她脸上的伤痕累累,“我其实是叫墨雨一直在小心监视着吴仁义的,他有什么行动都会及时通知我,而幸好你还有两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这个男人啊,也许思想有些迂腐,经过了许多事,他还对朝廷抱着这么单纯的希望么?其实说心里话,柳清欢是不敢苟同他的一些想法的,因为她可能比他看得更透一些,小到地方知府、省内巡府,大到当朝宰相、当今帝王,如果有哪一层可以多出几个忠肝义胆之人,大宋也不会沦为如此地步。但就算如此,她,还是默默在身边支持他啊,因为她就爱着他的这分痴、这分坚定与执着。
      听他提到了“朋友”,柳清欢到知道他是指路思远与叶子湘两人。
      思及他们两人,柳清欢脸上不由泛出一丝笑容,路思远的意气风发与冲动,叶子湘的率真与聪慧,总让她的心中不由升出一丝暖意。这些年来独自在外挣扎,看尽了世态炎凉,尝尽了人情冷暖,早已去对情义失去了信心,对任何人都刻意维持着距离,也冷眼看待这世上太多的弱肉强食与仇恨背叛,但想不到就是这两个年纪轻轻的男女,竟怀着如此难得的赤子之心走进了她的生命,原本以为官宦子弟都与自己遇到与想到的一般游手好闲不识人间疾苦,或者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但路思远这些时日来给她的震撼却让她不得不改变了看法。虽然不肯接受他的爱慕,而且很清楚地知道其实那只是他的一时好奇与迷恋,但她依然从他身上看到了赤子之心与热情单纯的本色。
      “我没来及得告诉他们你的身份,也许才会让他们误会了你。”柳清欢微微一笑,一扫之前的清冷,面容上的笑容如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般,让四周的空气都暖了起来。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这般舒适而柔和地笑容了?八年前的变故让他与她都沉浸于那个地狱中几乎万劫不覆,原本以为此生将伴着的永远是痛苦自责与仇恨,就算是他的温和,也只是欺瞒了世人眼的虚伪;就算她的清冷,也只是将自己的伤痛的心隐藏在下面不肯轻易触碰。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柳清欢难得红了脸,自己早已不是多年前养在深闺无人识的怀春少女,在这红粉之地挣扎数年,就算她能够守身如玉,但见惯了各种丑恶嘴脸,早已让她对任何事情都可以平淡视之,但想不到萧寒玉此时灼灼的目光依然可以如当年一样让她抨然心动啊!
      “或者,”萧寒玉没有在意柳清欢的微嗔,只是将她纤弱的身体又重新紧紧揽在怀中,微微笑道,“或者,应该将你我的故事告诉他们,也让世人了解,我们经历过怎样的磨难啊……”
      * * * *

      “什么?你说柳姑娘的父亲是柳岱山?”路思远吃惊得下巴几乎要掉下。
      见路思远这般表情,柳清欢只是微一颔首,算是给了肯定答案,谁又能想到,堂堂的一品大学士的女儿,竟然沦落到了花街柳巷,做了一名青楼女子?若是父亲地下有知,不知道做何感想。
      路思远当然知道柳岱山,见叶子湘好奇地盯着自己直瞧,便不由向她解释道:“也许你不知道柳岱山的名字,但十年前名动京城的柳翰林,你总是知道吧。”
      当年柳岱山为翰林时,路佑堂还不过是一名参政知事,每每下朝时,他必是感慨柳翰林又一次在朝堂上的慷慨陈词,也让小小年纪的路思远记住了这个名字。
      “柳翰林?你是说皇帝身边一直与蔡京作对的柳翰林?我曾听父亲提起过此人,说他温文儒雅,聪明智慧,但极有原则,也只有他敢在皇帝专宠蔡京时挺身而出,为百姓请命,护一方清平,而且全朝上下也只有他敢在朝中公然反对皇帝提出的‘采石纲’,只是听说他是因为通敌叛国……”父亲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此人,但言语间也不无遗憾之意。而面对柳清欢虽然淡然却能够感到痛苦的神色,她的话再不忍讲下去。
      “只是,先父唯一的问题便是在与金人的作战问题上,他是主和的,他始终认为,一味武力解决问题,只会加重百姓负担,而且朝中人心叵测,污乱不清,应当先清朝纲、清君侧……”柳清欢轻叹了口气,也正是父亲的这种想法,才害惨了他们啊。
      “家父曾是枢密使,掌管所有的军机、边备、征战等事务,因为与岳父大人是同年文武状元,又同朝为官,因此两家走得极近,我更是与雁儿自小订亲,青梅竹马地长大,”萧寒玉缓缓地解释,自然地将柳清欢之父称之为“岳父”,只可惜这个称呼柳岱山没有亲耳听到过。
      之后,他苦笑道又补充道,“清欢本名叫柳雁舞,而她手上的玉镯,便是我家祖传之物,至少已经历经过七代。”
      路思远在为柳清欢疗伤时曾经见过柳清欢手上的玉镯,那温润的手感、通透的质地让任何外行人也都能看得出这支镯子的绝对价值连城,当时他还在想,只消将这支镯子卖掉,怕是连整个“相见欢”都能够买得下来吧。但即使柳清欢沦落青楼,也不肯将其变卖,也足见其对萧寒玉之情意的。
      叶子湘忽然道:“我记得我父之前的上任枢密使并不姓萧,而姓何……”
      萧寒玉点头:“不错,我是随了母姓,我本叫何若风……”
      其实这是他离开京城之后才改的名字,同柳清欢一样,是为了了断跟过去所有的一切,而这一切的一切,说起来,就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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