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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厥·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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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惊厥·其一】
要论这世上谁是最不好请的人,神医宋黎川定要数第一,且无人能出其右。
而在嵊国国都瑞安城的尚书府内,那位神医却是常客……
“真不愧是我朝第一的画士,果真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一位身着二品官服的壮年男子由衷地感叹道。
“韩大人过誉了,我代珐琅就此谢过。”说话的人正是宋黎川,虽说是个男子却生着连女子都要妒忌的容颜,漆黑的眸子如夜空明星,右眼边一粒朱红的美人痣更显魅惑,衣着淡紫灰长袍更显得其风姿卓越,气质脱俗,就这么坐在阴暗室中,也不减其芳华。
闲谈余,一名奉茶的童子低眉快步走到案前上茶。
“听闻先生与画士为忘年好友,二位皆是静雅之人,定是不喜世俗纷扰。”韩尚书接过童子奉上的茶,递于客,一只带有薄茧修长葱白的手接过。
童子惊艳,在那只手从袍中伸出时,他分明看到了一只玄色的蝶,不待他欣赏,又重新裹于袖中。童子回神,规矩地退下,矗于一旁。
“珐琅性格怪癖,识人众多,结交却少,”宋黎川嘴角透出笑意:“世人皆当其孤傲清高,实则是个四处惹事,让人不安生的主。”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韩尚书不禁大笑,起身走向不远处的楠木屏风,屏风上的图案精巧绝伦,有大美于此。凤栖梧桐,祥云满天,一幅磅礴画卷奢华富贵。金色的火凤仰望苍穹,羽翼微扇展翅欲飞。简直就要活出来一样。
韩尚书用手轻轻触及画上火凤,随即转身笑道:“此凤有大智慧,不甘苟活,欲上青天成一番作为,此心此意,实在是难能可贵。”
听完感慨,宋黎川轻呷一口香茗,微苦后透着甘甜,浓郁的茶香涌溢而出,蔓延至鼻尖。
“这清明前夕的黄叶龙井实在难得的紧,若谁有上那么一罐,是会躲在家中一人独享,还是会邀请友人一同品尝”
尚书沉思片刻,不得解。抬头间无意看到桌上的两只杯盏,莞尔道:“这还用问么”
“大人所言甚是。”宋黎川莞尔,顿时觉得今日天气也爽朗不少。环顾四周,大簇大簇的奇花异草植在院中,显得一片生机。不由笑道,“大人真是雅兴,常能在这样的院子里品茗畅谈,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尚书凝视花草,笑意已无,面色渐渐变得沉重道:“内人平暇的打发之物能讨得先生喜欢,她若知道的话也定会高兴的。”
“夫人真是芝兰慧心。”宋黎川摇了摇杯中碧绿澄澈的茶水,叶片舒展,顺着水波飘至水面,继而又缓缓下沉,坠回杯底。
韩尚书听此言,吁了一口长气:“是啊。”
四下寂静,一名女子悲厉的哭号声突兀响起,紧接着又是瓷器丁零破碎声。还没待人反应过来,就有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从偏门跑来,神色慌张,顿时忘了礼教大声嚷嚷道:“大人大人,夫人她又病发了。”
韩尚书“铛”地一声把茶盏置在桌上,呵斥道:“怎会如此?”
“管家叫了侍卫守住了屋子,只是夫人刚才神志不清地大发脾气,又闹了一场,婢女们都近不了身,只怕夫人伤到了她自己。”
韩尚书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歉意地对珐琅说:“让先生见笑了,不瞒先生说,为官今日请先生来不只为品茗赏画,倒想请求先生为家妻寻得病因,若先生不愿,那也不好勉强。唉……”
“大人的想法子闫有揣度一二,大人曾有恩于我,既然来了就无不看的道理。”宋黎川放下手中茶盏。
“为官的那点帮助算不上什么恩情,不足以让先生这般记挂在心。”
“你我是朋友,不必太过顾虑。”宋黎川三言两语打消了韩尚书的顾虑。
“那就劳烦先生了。”
童子依旧低眉视地,却意外看见出去时除了两双脚外,还有两个大木轮。不禁惊讶地抬头,风华绝代的神医宋黎川,居然是……是个瘫子!
冯格巷口意料之中的冷冷清清,这端的犬吠声可以沿着街道传向另一端,偶尔途经的马车也只毫不留恋地扬尘离去,不见踪影。
“客官在门口站了这么久,还是没下定主意要不要进来么?”一位年过三十的素衣妇人倚着门框浅笑。
店外的人头戴黑纱帽笠,看不清脸,繁琐的衣物垂至地面,奇异而不失庄重,背上背着一个看似沉重的木箱,从上头贴着的黄纸血符可以看出主人的喜好之恶劣。
那人开口道:“坊间有传言冯格巷花店老板有仙人之姿,见过她的人都会被食心智,我倒是好奇这椿老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客官真是说笑了,不过是折腾花草的寡妇一个,竟会萌生这般误会。”她又接着说道,“若是不嫌弃,不如就进来小店里坐坐。我刚泡好一壶花茶,原想招待一位友人,但是她或许不会来了。”
“那就叨唠了。”
进入花店顿时有香气拂面,神清气爽。小小的店铺中别有洞天,盎然的绿意挂满墙面,花草栽于盆台中,争奇斗艳,各有千秋。
室内的窗户皆开,阳光微透,就连这绿都透着暖意,主人平日的用心可见一斑。
那人打量一周,视线却被这攀在架子上的绿藤吸引了,那绿藤的叶片蜷曲泛紫,叶下长着核桃大小的茎块,就这样攀了半边墙。
“这藤倒长得别致。”
“只是盆不起眼的狗核桃罢了。”
椿老板沏了杯茶推给他,奇怪地问:“何不卸下身后行李?”
“不了,吃饭的家伙总得靠在身上才觉得心安。”那人推脱。
“原来如此,倒是我唐突了。”椿老板会心一笑,“这世人皆传画士珐琅画工本事天下无双,倒不料这爱惜画材的本事也无人出其二啊。”
珐琅笑道:“哎呦,倒教老板看出来了,真是慧眼明目。”
“不过是撞个眼瞎。”椿老板微笑起来,“这乱世纷争,人心惶惶,敢在皇城脚下不逼嫌带着面纱遮脸的也只有画士珐琅了。”
珐琅掐起一片杏仁糕,撩起面纱一角,吃下后欣然道:“这糕点做得讨巧,倒是与别处不同,多了股子清香味,是……”
“里头加了刚釆桃树树浆,若得画士喜爱也不负我一番心意。”椿老板翻弄着杯盖,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不知是哪位好友没能赴约,倒叫老板这样的可人儿念念不忘。”
椿老板浅笑,嗔怪道:“画士真爱开玩笑。不瞒你说,那位好友是尚书府上的夫人,谓之刘氏。”
待宋黎川到厢房时,夫人已经平息下来了,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只有脸上的泪痕与凌乱的头发才证实了她当时的疯狂。婢女们刚从惊吓的阴影中逃脱,麻木地清理着被毁坏的器物。
尚书夫人刘氏平日里文弱温婉,而今却不知缘由地发了疯,需两个侍者齐上才能将她制住。
韩尚书看着不断消瘦下去的发妻,原本柔嫩的肌肤变得如枯木一般病瘦,脸上也长出铜钱大小的斑疹,内心不禁暗生哀伤。
宋黎川看到此景,心中多多少少已有定数。
推行轮椅至床沿,掐准动脉,眉宇微皱,细神体查。突然眼眸一睁,目光清明,看样子已是确诊。但却又不敢相信似得将其手臂抚直,长短银针顺着静脉依次扎入,一柱香的时间后收回,银针尖端青黑,是中毒已深的迹象。
“确是中了隐毒,敢问韩大人,夫人的饮食一般是由谁看管?”宋黎川问道。
“是奴婢。”刚才跑来通报的丫鬟不卑不亢地说道,只是眼底的那一抹隐忍与担忧,看出她仍然是在害怕。
听她说完刘氏的平日吃食,宋黎川苦恼地说道:“还是不对。”
躺在床上的刘氏睡得并不安稳,她合拢的眼睑后面,眼珠子还在微微地转动,显然是梦中梦到了什么,嘴里也不住地喃喃着什么。
“椿......椿老板......”一句梦呓,惊起四下思绪。
“椿老板是?”宋黎川转头望向韩尚书寻求答案。
韩尚书也是不知,同样疑惑地望向跪了一地的丫鬟:“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半晌,一个稍大点丫鬟哭了起来,她的装束较好与别个不同,显然是个受宠的。
那大丫鬟哭诉道:“都是夫人的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