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替》无扬

6、005

　　早上清醒的时候于暮已经不在床上了，窗户和窗帘都是大开的状态，一阵阵微风从窗口往房间内吹，朝阳有活力的跃动在房间内……粉红色的房间在此时更显得清楚。

　　「一点也不想多待啊……这个房间。」有点感叹，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设计出这种奇葩的房间啊，就算是情侣们来也会觉得受不了吧？

　　思绪飘忽到一半，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咦，醒了啊？原本想说让你睡晚一点没有关系的。」于暮搔搔脸颊，有些不知所措。

　　我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手机上显示着早上九点

　　「九点了，已经很晚了。」虽然平常工作的时候也是这个时间起来就是，但对于G市这种比较乡下的地方却显得太晚了些，「唔，是吗……」听见于暮如此的回答，他的工作也许也跟自己一样是不必很早起的吧？

　　我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那走吧，我送你。」他耸耸肩没再对时间表示什么，昨夜的事他一字也没有讲，或许是一种体贴吧，但我还蛮感激的，因为他如果问了出来，我一定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吧。

　　「……」没有多说什么就跟着他走出房间，如果拒绝他他一定还是会硬要送的。「你先到车上。」他把钥匙递给我，自己去办理退房然后叫我先去车上等他，我突然有点好奇，如果我就这样开着他的车跑了、在某个地方把车卖掉他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的同时他也坐进车内了，他拿过我手里的车钥匙启动车子，「你家在……？」随着他的问题我回过神来，对他讲了一串地址，他循着地址在一次次的问人下来到了我家，太久没回家让自己的记忆都显的模糊，唯独只记得那一串地址，是永远忘不掉的。

　　如此想来真有点惭愧呢，居然连回家的路途都记不清了──

　　「你干嘛？」看着于暮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模样，蹙起眉询问。「嗯？陪你进去啊。你都陪我进去了、互相不是吗？」看他的表情十分认真，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这事件好事，「不用了，你送我过来我就很感激了。」更何况还是他让我有那么点勇气决定回来的人。

　　「唔，可是我先回去了你等等要怎么回去……？而且能够认识你我觉得很幸运，是你让我有勇气面对我祖母的，我很感激你。」他的笑容有点苦涩，但是眼眸中绽放出来的光彩却又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没能多讲几句拒绝的话，就有人从家里走了出来，「小卿！」来人惊呼着，不用看脸也知道，是姊姊。

　　「姊姊……」我低下头无法直视她，身后的于暮反而轻轻推了推我，小声的对我说「去吧。」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你终于回来了……」姊姊一箭步往前，用力的拥抱着我。

　　「我和妈妈都好想你啊你这坏蛋……那天之后一声不响的就走了，这几年一通电话一次回家都没有，都快担心死了！」姊姊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的喉头就像是被掐住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先进去吧。」一旁的于暮勾起嘴角浅浅的笑了，声音很轻却又准确的传到耳里，「也是、快进来吧！」姊姊放开我，拉起我的手急忙的往里面带，但走到一半却又停下来看着于暮，「你也进来吧！」我回头看了一下于暮，看来他原本是打算回车上等我的。

　　「啊不……」他犹豫的看着我，话还没讲完就被我打断了，「进来吧。」我不知道我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但应该是不会太难看的。

　　进到久违的家里，怀念的气息迎面而来，在这里拥有的许多回忆就像是逃出牢笼的困兽，不断的袭卷而来。

　　有些颤抖的随着姊姊来到客厅，母亲有些苍老的容颜看得我有些恍惚，几年前的她与现在的她真的差很多。

　　「妈妈……」咬紧下唇强迫自己直视着母亲的脸庞，而母亲也直勾勾的看着我，跟我说了一句，「回来就好。」眼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最后一道防线如此轻易的就溃堤了，我跪倒在地口中模糊不清的喃喃念着对不起三个字。

　　「Hana！」于暮看见我这模样有些吓到，赶紧来搀扶我，先跑去厨房倒茶水的姊姊一回到客厅就看见这个画面，她也快速的放下茶水一起来扶我，对于她们的温柔我什么都无法给予回报，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喜欢男性还是女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走出若宇的阴影，可是她们依旧如此关心我。

　　回来就好──「我回来了。」轻轻推开于暮和姊姊的搀扶，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对着母亲担心的脸庞说道。

　　冷静下来后大家都坐了下来，「妈、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母亲打断了，她那有些无力的声音轻轻的回响在不大的客厅中，「你离开之后我们都想了很多，也用了一些的时间去释怀，喜欢同性就算了，只要你幸福就好。可是还来不及和你说，你就从我们的周围消失了。这么多年没有联络，我们没有一天不在找你，现在你可回来了。你过的还好吗？……幸福吗？」母亲温柔的轻抚我的脸，听见她的话眼泪又再次夺眶而出、又再一次的溃堤，「他是那时你不愿意透露的、你很爱的那个人吗？」他指了指于暮，我正要否认时于暮就先说话了，「是的，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和小卿回家来。」眼眶还有些糊糊的，但我依然瞪大双眼看着于暮。

　　他、他在说什么啊──还没来的及反驳询问他，他就轻轻的在我耳边说，「难道你要说你现在过的不幸福吗？」是啊，我能讲吗？

　　当初一意孤行的离开家里，只为了和他在一起，现在和他分手了，做了一年的恶梦，这样还叫幸福吗？被当做替代品交往了六年，他吻我、和我□□，可是他在我身上看见的从来都不是我，是徐止，这样子还叫幸福吗？

　　「是么，你可要好好待我们家小卿啊，欺负他可饶不了你！」姊姊带着浅笑威胁着于暮，画面说来其实很滑稽呢，让我不自觉笑了出来。

　　「早餐吃了吗？」母亲看到我的笑容，也更加放松了，应该是因为我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哭着鼻子吧？「还没呢，我们起床后就直接从民宿过来了。」于暮代我回答，大概是看我刚哭过，嗓子不太好受。

　　「灶上还有一些菜，来吃吧。」母亲说着就要动，不过被我拦截了下来，「妈，我来吧。」浅浅一笑，对着母亲如此说。

　　循着记忆来到厨房，把菜在加热后端到客厅，和于暮一起狼吞虎咽了起来。

　　「妈，我明天要再回B市了，你真的不跟我搬过去吗？小卿都回来了。」姊姊担忧的看着母亲，姊姊在其他地方有工作这点我一点也不意外，妈妈也五十几快六十了，以前过度疲劳造成的病痛到现在都无法痊愈，她自己一个人住果然还是很担忧的。

　　「您之前是为了等他，现在──」母亲之前，是为了等我回来吗？咬紧下唇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回来，母亲是不是就会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等我？「可是……好吧，我知道妳也是担心我，就依妳吧。」母亲环视客厅，这个家她待了大半的人生，突然要搬走还是很不舍。

　　「还好小卿你回来了……不然我真的很担心妈，她一直不愿搬离这里，但我还要工作、还有家里的孩子，真的放不下妈。」姊姊松了口气的对我说着，罪恶感顿时更深了。

　　姊姊在这些年不但结婚了，有个和爱人建造的家庭了，却还要分身顾这么多，她的婚礼我也没有参加到，没有给她祝福，在许多方面来讲，自己真的很差劲呢。

　　吃饱收拾完，姊姊和母亲一起去收拾些需要的东□□留我和于暮在客厅里。

　　看着于暮，一种尴尬在彼此之间蔓延，「呃、抱歉我又擅自……」他搔搔脸颊，有点尴尬。我深吸口气，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如果真的说出我不幸福，对她们才是最大的伤害吧……谢谢你。」如果只有我自己，也许我会直接痛哭在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呃，这样怪不好意思的。」他再次搔搔脸颊，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看着他的窘态难得的笑了，「交换一下电话吧，如果你的谎言不小心被戳破会很困扰的。」拿出手机滑开保护锁，「啊好。」快速的在母亲和姊姊还没回客厅前交换了手机号码，虽然只是以防万一，但最好是永远不要用到的好。

　　没能再和他单独聊几句，母亲和姊姊就从房里走了出来，收拾的速度之快，让我有些讶异，但看着姊姊手上拿着一包装着不多东西的行李袋，就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的。

　　「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带到了吧，妈。」姊姊提着行李袋转头问着母亲，母亲低头想了想，又走回她的卧房，从床板下拿出一本老旧的相册，怀念的抱着它，「没了，我去和阿秋婶讲两句就走吧。」母亲走出屋子时回头看了一眼整栋屋子，不舍的神情在眼中打转，转过身后任何的不舍都看不见了。

　　「姊，你们等等要怎么回去？」看着母亲走出去的身影，感觉有些难过。转过身面对姊姊，把那种难过甩在后头，询问着。

　　「嗯，搭车吧，我每次都是慢慢转车的，虽然要花很久时间，但要你姊夫载我我还舍不得让他这么辛苦呢。」她吐着舌有些俏皮的说着，就像个大孩子一样。

　　「不然我就顺便载你们回去吧，绕一下的话，B市也还算顺路的。」于暮把玩着手上的车钥匙，「咦、这怎么好意思？」姊姊有些慌张的想拒绝，却一句话被于暮给推回去，「没关系啦，反正我也要载小卿回家。」笑笑的，完全不在意……可是我却有点犹豫，因为姊姊和母亲都在的话，不就代表连在车上也要和于暮表现的一副很亲密的样子吗？虽然没差，可是还是有那么点排斥，「这样不会打搅到你们吗？」姊姊突然笑得很暧昧，看着我们两个的眼神不言而喻。

　　「咦？」于暮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想通后有些微脸红，「……不会啦，至少一起到B市的范围内，你们比较好坐车。」打断两人奇怪的氛围，声音听起来很平淡。「……好吧。」姊姊看连我也这样讲了，只好答应下来。

　　把一些必要的东西放进后车厢后，三人坐在屋子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没有提到什么敏感的话题，就是像个朋友一样聊着。

　　母亲回来后我们陪他一起锁上屋子的大门，望着几十年来都陪着她的屋子，毅然决然的转身，我们见她如此的模样，赶紧扶母亲上于暮的车，母亲和姊姊坐在后座，而我依然是副驾驶座，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正好十一点，所以开到第一个休息站时我们便停下来吃午餐，小心翼翼的陪着母亲聊天，于暮时不时的插个两句话，让气氛变得更轻松，虽然跟他认识才第二天，却觉得他应该是能够深交的朋友──会如此想的我，是不是有点回到了以前？

　　摇晃的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后头我们也渐渐觉得累了，开始不说话了。

　　除了于暮，姊姊和母亲都闭着眼睛打着盹，我悄悄的凑过去于暮哪里，「谢谢。」因为他不但一起帮忙让母亲放松，还替我出了吃饭钱，零零总总的下来感觉亏欠他很多。

　　明明就是刚认识的人，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不会啦，我也很开心啊。」他专心的看着路途，脸上依然是笑的，有时候真的不大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松。

　　他现在还算是刚分手吧，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松呢？

　　「……你不难过吗？刚分手什么的。」还没有仔细的想就脱口而出，讲出来以后真想自打嘴巴。「啊……难过还是有的，可是跟你们在一起感觉轻松很多。看你们家人相处的这么融洽，会彷佛自己也生在这个家庭中，我觉得很温暖很高兴。」他笑的很柔，可是我却看得很苦。

　　因为他在勉强自己。

　　咬了咬下唇不再说什么，轻靠着车窗望向外面的天空，冬天的下午太阳都不大，看着有些灰暗的天色，感觉心情也沉淀了。

　　对于他的事情我没法多说什么，可是我可以选择不去看不去听。或许说这样是逃避，但对于现在的我和他来说，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到这里就好了，麻烦你了。」姊姊和母亲下车后，对于暮很是感激，虽然只到B市的外围，但这里已经有很多车可以让姊姊她们回到家了，「不会啦、这是我该做的。」他露出无辜的笑容把我拉进他怀里，就像在暗示什么一样。「别闹了。」我很淡然的推开他，蹙起眉头故做生气的模样，「可不能欺负我家小卿啊，要幸福喔。」姊姊挽着母亲的手，温柔的对我们说着。

　　心脏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会的，请放心把他交给我吧。」于暮的笑容就像这件事是真实的一样，如此笃定，而自己则有些心虚的别开了视线，「下次再来姊姊这里玩吧。」姊姊摸摸我的头，笑嘻嘻的模样就像是回到了还没和她们断绝联络前，有些感动却又更加心痛。

　　「好的。」我努力保持脸上的神情不让它崩溃，平静的回应着她，母亲也拍了拍我什么也没说，她们转身离去，见她们的背影从街道的另一头消失我们才回到车上。

　　全身上下都有种放松的感觉，「抱歉……麻烦你了。」呼吸着车子内不多的新鲜空气，气氛感觉像是要窒息一般，「不会啦，我们回A市吧。」他没有多表示什么，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对话，但我却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

　　B市与A市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仅花了四十分钟就回到了这些年住习惯的A市，回到了转角的咖啡厅，已经下午四点了。

　　然后我就想起了，我忘了打去出版社请假……就算是没有工作能做只少也要打个电话通知，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铁青着脸和满脸莫名的于暮道别后，我搭上捷运，下车后用着我最快的速度冲到出版社，等着我得是比我脸色还铁青的总编辑。

　　「你今天是跑去哪了完全联络不到……」不知道总编念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的耳朵好像是从地狱走一遭回来一样，耳朵好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记得请假的──」再三道歉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打开计算机开始今天晚了许久的工作，但其实也不是很多，因为有大半早在昨天就做完了。

　　七点不到就收拾收拾回家了，累倒在床上后直接睡去，不知道是太放松还是真的太疲惫，这个夜晚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有若宇的、有姊姊的、有母亲的，还有那些……很久没有联络的朋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