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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1章 ...

  •   冬初的宇都虽并未降雪,比起往些年却是冷上许多,不过一夜,都城里那黑瓦黛墙上,飞檐翘角上,石板路上均结了一层冰霜,在连日阴霾后的日光之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芒。

      平成王府睿思院内,一素色青衣的侍女捧着一盆水从主屋内出来。屋内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春兰,你可得慢点儿,廊下石板结了霜,小心摔着了!”

      “知道啦,冬梅姐,春兰会小心的。”话方说完,当真是一语成谶,春兰脚下打滑,手捧着方才打扫用过后的一盆污水就要仰面躺去。这般摔下去,且不说身后这门槛会不会将她的腰磕折,就说她手中这盆污水,往后一泼,脏了屋中那块上好的锦纹栽绒地毯可怎好?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未出鞘的剑将木盆击出廊外,木盆撞在了院中那株因霜冻青叶早已落光的榆树上,污水洒在了庭院里,而春兰则被一只手拦腰扶了起来。

      待春兰立稳了身子那扶她的手便立即撤去了。她心神未定,望着落在院中的木盆在地上晃荡了一会方才停下,她急跳的心脏也才跟着缓缓平复。

      谁救了她?春兰侧头望去,原来是固守睿思主院的侍卫,只是那个侍卫规矩的立在廊下阶上,目若无物,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春兰不好意思的望着那清秀的少年侍卫,正想道谢,就被主屋内闻声奔出来的冬梅秋菊拖着往院外奔去,最后出来的夏荷也一副紧张模样,小跑入院中拾了地上的木盆后也匆匆离去。

      “冬梅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出了睿思院春兰止了脚步想要返回去:“这侍卫帮了春兰一把,不管怎样,总该道声谢吧。”

      冬梅语重心长的说道:“春兰妹妹,你刚进王府,很多事还未了解,方才那个小侍卫咱们可千万不要去理会,免得被闲人看去空惹麻烦。”

      两旁的秋菊夏荷也赶紧点头附和。

      春兰不解,疑惑的左望一眼夏荷右望一眼秋菊道:“这般是为何,那侍卫出手相救,这怎的道个谢就惹来麻烦呢?”

      冬梅不知如何解释,只道:“春兰妹妹可知夏国有一位先帝指定的罪子?”

      春兰点点头道:“冬梅姐姐,这是人尽皆知的。”

      冬梅拉过春兰道:“先帝要其留在王府内赎罪,你可知道?”

      春兰思路一顿,微惊:“方才那人便是那罪子!”

      冬梅赶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左右观望一番,才将声音压得更低,欺身附在春兰耳边道:“王妃十分厌恶此人,往时但有与这人接触的下人,王妃逮到了便是要被当众竹笞以示惩戒的。”

      春兰闻言才有些后怕,她回首望了望睿思院朱门,即使院门敞开她此刻的位置也是已经看不到院内的景况了。春兰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最终满心怅然的随着大伙一同离去了。

      婢女们行远后,睿思院内又恢复了平静。廊下那少年侍卫微仰起头哈了一口气,望着廊檐外阴沉的天,那一张清俊的面容上有一双如浓墨般的深邃眼眸,而那眼瞳的尽处是看不清明的苍凉。

      繁华的宇都西边,一个孩子穿着麻布短褐走进了一条偏僻寂静的小巷子,巷子里头杂乱的堆着一些物什,不知是否是巷子窄小还杂乱的缘故,那孩子脚下步履有些不稳。

      巷子的尽头有一间小茅屋,屋子里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榻。屋内无灯,又无光,只能隐约看到床榻上还躺着一个人。

      “陆叔。”孩子推开门,轻轻唤了声。

      听到声音,躺在床上的人用手肘支起身子,那孩子立即上前将人扶起靠在床头。孩子看着脸色枯败的陆叔,只是跪在床榻前没有言语。

      陆叔长叹了口气:“四公子……”那浑浊的双目望着床榻前的孩子是深深的怜悯与不舍,他颤抖着拉过那孩子的手,想要握紧却又没有力气,那孩子明白的反握住陆叔的手。

      陆叔是个瘦小的老人,明明年岁并不是很大,却因疾病满脸的皱纹,鬓角亦是斑白,佝偻的身型萎缩在沉重的岁月之下。

      陆叔摇摇头,他自己的身体他如何不知,只是他没法放心的走。两行浊泪缓缓而下,这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他走了,眼前这个孩子怎么办?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他的妻儿在十七年前死于战乱之中,他一个人在王府里待了一辈子,早已无亲无故,在人生的终点,只有眼前这个孩子为自己守在榻前。他知道孩子面上虽没有什么情绪,但心里一定是难过的。他这一去,怕是从此以后这孩子便真真正正的只是一个人了,再无人关心他,无人为他忧心了吧。陆叔心中满是酸痛苦楚,他放不下,放不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四公子……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了错误的东西。陆叔大限将至,你却在苦苦挽留,最后不过是自己徒增苦痛罢了。”

      孩子眸中有哀伤之色。

      “但是,若没了追求,人亦会痛苦不堪。所以四公子,无论如何,陆叔请你……”

      并不牢固的门被萧瑟的秋风吹开,满地的枯枝落叶,夕阳余晖带着凄凉的意味,陆叔望向门外余晖中的枯叶心中纵使万分不舍又能如何。

      他拉着那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眼中盈泪,这孩子这些年来受的苦他全都看在眼里,他走后,怕是再无人照拂这孩子了。他心中不忍,用尽最后一分气力,紧紧的握住那只明明还稚嫩却已伤痕累累的手,低弱道:“即便如此,陆叔还是请你坚守信念,心怀……希望。”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这个老人最后一丝生命般,他等不及孩子的答应便阖上了双目,握着孩子的那双苍老的手也缓缓的滑落。

      孩子依然没有哭泣,他只是依然守在榻前,许久许久,他才起身将陆叔扶躺下来,为陆叔盖好被子,他知道陆叔为何要他心存希望。有希望,苦难才不会太难捱。

      可是他没有希望。

      他曾希望不再受苦痛折磨,曾希望自己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但即便他忍耐了,即便他极力去争取,最后都不过是奢望。

      那孩子好似怕陆叔冷到一般,他将陆叔的手小心翼翼的收进被子里,起身跪在了榻前,俯身叩首。

      “陆叔请安心,子懿谨听谆嘱。”

      他本心无希望却还是笑着答应,只为榻上之人安心离去。

      廊下的少年侍卫猛的睁开了眼,连日守在此处,他竟是不小心睡着了,只是睡得浅,他自己也分不出方才是梦到过去还是思及过去。

      醒来,只余胸口那份怅然真实而难受。

      安晟还是如往常般下了早朝后便去了位于王府西北处的浮别阁与臣僚们商议军政之事。他是皇室宗亲,是夏国亲王,名扬天下的平成王,更是统帅夏国兵马的大将军。

      十七年了,夏国又再次繁盛富强起来,兵多将亦广,是时候报国仇了。只是发兵燕国,朝中江太傅和柳丞相并不同意,朝堂之上每每提及此事,便又是争吵不休,让安晟头疼不已。

      对于忙碌的人而言,日如织梭,一晃便过去了。

      安晟处理完军务,令人送走臣僚,从浮别阁出来时天色已晚,他稍稍顿足,询问道:“听说徵儿近日感染了风寒?”

      身后的随从立即答道:“回王爷,今日三公子未去演武场,说是告病。”

      “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初。”

      虽然时辰已晚,安晟还是往南边的玉渺居走去。他的这个小儿子,整日就只会折腾,他若不抽个空去看看他,怕是不知要闹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安子徵已经躺在床上就要就寝了 ,看到安晟到来他兴奋的从床上跳了下来:“父王,你怎么来了。”

      安晟认真的盯着安子徵,最后狠狠的敲了一下安子徵的额头,坐了下来道:“不说病了吗,我看你精神抖擞,活蹦乱跳的,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也不怕被教训。”

      安子徵立即撒娇道:“还不是因为父王你这么久都没来看一下徵儿,徵儿不能去上早朝也不能进浮别阁,只能骗您咯。”

      安晟本还想揍人的,但看这个儿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终是心软道:“近日事务繁多,父王空闲了自会常来看徵儿的。”

      安子徵嘀咕道:“也没见您什么时候特别空闲的。”

      安晟瞪了眼安子徵。

      安子徵立即嬉笑讨好的跪在柔软暖和的地毯上帮安晟捶着腿,抬头小心试探着说道:“父王,我听岑师傅说,您最近想要出征……徵儿习武本就是为了能向国家效力,父王你若是出征不如带着徵儿,徵儿也想建功立业。”

      安晟垂目看着安子徵一脸讨好的笑,殷勤的替他捶腿就知道没好事:“你年岁小,好好习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战争非儿戏。还有,别让我逮到你想混进军队,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哪里都不能去。”

      安子徵似乎并不受恐吓,知道参军没戏他也不苦恼:“徵儿知道了。忙了一日父王快去歇息吧,不然我娘看到了又要骂我不知轻重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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