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说案]天体运行》神不给

1、1

　　天体运行

　　1.
　　卢天恒住九龙湾。屋是老豆留下的，不是千尺豪宅，也不是蜂窝，只是住得不高视野不好，好彩往下看是清水湾道，每每都有改装赛车行过。

　　阿妈长得极美，卢天恒记忆里她总是有很多人约。阿妈每次被约出去食饭都好开森，但又不好带他。阿妈便给钱他去对面屋顶踢波，屋顶踢波是要收钱的，按次贵按月便宜。阿妈每次塞钱都是一大把，踢完波他仲请大家饮汽水。阿妈一直对人讲，我个仔，傻仔来的！意思卢天恒中意朋友同波多过中意钱，不似自己精打细算。

　　他十二岁时，阿妈同个鬼佬拍拖大半年。鬼佬几肥，卢天恒见过几次，一双绿眼睛像楼下阿伯的猫。卢天恒不中意阿妈这个男友，便出门踢波。行到对面屋顶，却已有一堆人开踢。看样一场过半，卢天恒不好加入他们，一人在铁丝网外做热身。

　　热身做完，场上还无空位。卢天恒一时没忍住痒，一脚踢飞。波飞了几远，弧线跌落楼下清水湾道上，哐当一声。他大惊，跑落去看。

　　一辆平治房车停在道上，车玻璃四碎。着西服的司机开门落车，拎住卢天恒训。卢天恒往车里看，有个着校服的少爷仔，捂住额头往车窗外望。校服是圣保罗的，一看便是熨过，只是袖口还渗着血。卢天恒被血吓到，汗淌了一背。少爷仔轻声说：好了保叔，去医院吧。保叔对卢天恒说上车，慢点同你计！

　　私家医院几近，卢天恒却一路汗涔涔，偷偷望少爷仔。碎玻璃扎进少爷仔的额头，伤口不大就怕碎渣进血管。小心包扎后，医生安排住院。少爷仔不愿意挣扎着要返屋企：“小伤来的，大惊小怪做什么？”一顿好骗好哄，少爷仔才安静下来。

　　少爷家姓景。保叔通知了阿妈和景太，阿妈踩着高踭到医院。卢天恒听着自家阿妈向少爷太太道歉。阿妈赔了汤药费，还挨得景太一顿数落。景太不为钱，就心疼自己仔，痛了不得，感染了不得落疤了更不得。少爷仔不看阿妈却望住卢天恒，卢天恒不明所以，以为少爷仔憎他，低头不敢看。

　　景少行到卢天恒身边，指指波说什么时候能带我踢波，我好久未踢过。卢天恒心中明了，少爷仔不是管得严，就是身体差。他把波塞到景少手中，讲你中意什么时候都可以。景少好开心，说带我去踢啦，她们好吵。卢天恒点点头，拉住景少往外走。

　　没行几步路，就被保叔叫住：衰仔，带我家少爷去哪边？卢天恒顿时松手。景少一脸不悦，却只得跟保叔走。阿妈也追出来，拉着卢天恒上了的士。

　　这场波，踢得阿妈又赔钱又陪笑，还阻住她约会。阿妈越想越生气。卢天恒知趣交出身上零用钱，去同阿妈say sorry，阿妈说这么少？卢天恒说其余请朋友饮了糖水。阿妈说你这样傻，让我点放心结婚。

　　阿妈要结婚。卢天恒问：“是不是那个鬼佬啊？”阿妈说：“不要鬼佬鬼佬，他会是你Daddy。”卢天恒闷闷不做声。阿妈知道他在想什么，老豆只留给他一间屋，别的什么都没有。宜家这个对她好，又富足，足够傻仔过好日子。傻仔真是傻仔。阿妈叹口气。

　　事情未完，阿妈和他还要陪住Kingsley做最后一次复查。景少叫博，英文名Kingsley，卢天恒从阿妈的化验单上看到。私家医院收费几高，卢天恒咋了咋舌。

　　那日平治房车又在清水湾道停下，载他们母子上了车。卢天恒看了下车玻璃已经修好，钱应该是阿妈付的。复查下来没有问题，阿妈送了口气。车开到丰盛街，卢天恒看到糖水铺，高兴到笑：“我以前踢完波经常去这里饮糖水，离我家几近，行过来不要几分钟。”

　　Kingsley说：“我没试过，好味吗？”卢天恒说：“好味，下次带你去！”说完他就后悔了，下次是多久？但Kingsley说：“好啊，你下次还要带我踢波。”

　　很快到家了，卢天恒落车，心里空荡荡。

　　这个屋是老豆留下的，窗口望出去是清水湾道。卢天恒趴在窗口往下望很久。凌晨一点，清水湾道还有闷声的改装车开过。

　　阿妈跟他讲，新Daddy是澳洲阔佬，以前揸飞机，宜家经营一个农场。她如果结了婚会嫁过去，但会安排好他在香港的生活。阿妈少少心酸地同他讲：这世上无钱是行不通的，等你有钱了，你的选择就会多，或许一些未想过的愿望就会实现。

　　这一夜，卢天恒睡不着，他迷迷糊糊想阿妈想结婚就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