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艰难生存录》揽流光

3、末路

　　天地最为无情也最为公平，它不会因为你这个地区干旱而降下甘霖。

　　土匪的扫荡打散了村落最后一丝的隐忍，再是故土难离，但是为了活着，还是咬牙切齿的忍痛离开，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活着才是最最重要的。

　　短短五天的功夫，村里能走得动的，都收拾包裹陆续离开。饱受天灾人祸的村民，像是麻木了一般，沉默着茫然着，拖家带口，一个个在村子口跪下磕头之后，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山哥，我也要走了，你也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这一日，强子又来到了郭家，见到郭山，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

　　“你，是吗，也是时候，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

　　“山哥，你也保重！嫂子，大娘，你们都要好好的！”说到后面，忍不住硬咽起来，眼睛通红，胡乱的抹了抹了脸，“都要活着！”就大踏步的离开了。

　　强子的离开让家中的气氛更加的沉重，一家子聚在一起，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连长生也渐渐的不爱出门了，因为同龄的孩子几乎都走了，除了村西头姜家的两个孩子，他们父母早逝，只有一个老弱的奶奶，根本没有能力走完这个逃荒之路。

　　家里的粮食快没有了，若非当日进山的时候赵雅带了一些，恐怕早就断粮了。没有水，没有食物，赵雅看着长生越来越干瘪的脸颊和身体，这种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感觉，简直逼人疯狂，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干脆死了算了。

　　郭大娘的身体就没有好，整日咳嗽不断，药都已经吃完了，也没有见好，也是，这种没有盼头看不到未来的日子，让人怎么提起精神去活着，尤其是缸里的米一点点下去，直到看到了缸底。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种日子是看不到头了，郭大娘每次饭后总把长生叫过去，原来她把自己的口粮全部省了下来，喂给了长生。所以，赵雅唉很纳闷为什么每天米汤灌下去，长生怎么还精神了很多，等到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郭大娘因为连日食不果腹，已经昏厥了过去。

　　“娘，娘，你醒醒，快点醒醒！”

　　赵雅把家里仅剩的米都导进了锅里，还有从井里打出来的泥水熬了一碗粥，端到了郭大娘的房间，就看到郭山神色焦急，一边按郭大娘的人中，一边喊人。转头却看到长生，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的躲在墙角，眼泪直流，却不敢哭出来。赵雅一看，一定是被迁怒了，只是孩子还这么小，他能懂什么，就把米饭放在桌子上，抱着长生回到了院子里。

　　“乖，长生，哭出来好不好，刚刚你爹爹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奶奶病了，爹爹着急了，长生不要怕啊！”一边轻轻抚摸长生的背部，赵雅一边轻轻的解释道，“就像是前些日子，娘亲就病了，睡了好久好久，长生有没有着急？”

　　“嗯，急！”长生打了一个嗝，哭着回答道。

　　“就是啊，娘亲病了，长生会着急。奶奶啊，是爹爹的娘亲，她生病了，爹爹也会着急，你说是不是？”

　　长生皱着眉头，一边打嗝一边思考，好久才整理清楚，点了点头，“会急！”

　　“这就对了，所以刚才爹爹不是骂长生，他是着急了，心情不好，你原谅爹爹好不好！”

　　“奶奶病了，长生不生气爹爹！”

　　“长生真乖，真是娘亲的宝贝儿子！”擦干净长生脸上的泪水，又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亲了亲他的面颊，“长生去找屋里看奶奶醒了没有，娘亲和爹爹有话说！”

　　把长生推进房间，看到郭山站在门口，看到长生却没有说一句话，反而冷着脸重重的哼了一声，长生本来满脸喜悦想要去抱郭山，看到郭山这个模样，吓得小身子一抖，眼圈瞬间红了，赵雅赶紧的把长生推进房间，反手把门关了起来。

　　“你这是个什么样子，孩子还小，吓着他怎么办！”

　　“吓到活该，没有见过这么不省心的！”郭山嗤笑出声，满不在意的回答。

　　赵雅看到郭山这种态度，瞬间恼了，忍不住讽刺道，“他才多大，两岁不到，懂什么，再怎么不省心，那也是你儿子！”

　　“我情愿没有这种儿子！”

　　“你什么意思？”赵雅反问道。

　　“梅娘，孩子还会再有，你说，现在的日子这么难过，我们还是把他送走吧！”

　　“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因为太匪夷所思，连声音都变得尖利了起来，赵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看看，娘也病了，只要长生在一天，娘都不会舍得让孩子饿着，只会委屈自己！”郭山说着，幽幽长叹一声，“其实我也不舍得，可是，你也看到了，都旱了那么久了，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一个孩子，太累赘了，再这么下去，娘的命早晚得搭在长生身上！”

　　“累赘，你说他是累赘！”赵雅来到这个世界并不久，收到冲击却比以往二十多年的生涯都要多都要大，尤其是听到郭山这么一番似是理直气壮的说辞，又惊又怒，更多的直达心底的绝望，“他可是你的儿子，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说！”

　　这一瞬间，赵雅放佛离开了自己的身体，魂魄像是升了起来，停留在半空中，院子的一切尽收眼底，只看到下面两个人不断的争执，直到郭山恼羞成怒，说了一句什么，赵雅还没有听清楚，就看到洛梅的身体慢慢的滑落，睁大了眼睛，昏死过去。

　　那一双眼睛，有悔恨有绝望，掺杂着不忍和留恋，但更多的还是祈求，她透过虚空，直直盯着赵雅，微微一笑，“一切都拜托给你了，对不起，请照顾好长生！”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赵雅的灵魂中响起，还没有来得及害怕，紧接着赵雅就被一股吸力拉到了洛梅身上，一股海水般的记忆和情绪汹涌而来，赵雅痛苦了哀嚎了一声，紧接着晕了过去。

　　这是一个女孩子的成长史，从出生到嫁人生子，一直持续到赵雅来的那一天。直到今日，赵雅才真正弄明白了身体的原主人——洛梅，她为何会消失不见。

　　在这一场旱灾来临之前，洛梅和郭山的关系还是很好，他们结婚三年，育有一子，加上郭山勤勉能干，洛梅温柔贤惠，说是夫妻和睦也不为过。可是这持续了许久的天灾打破了一切平静，尤其是洛梅她又怀孕了，不异于另外一个噩耗。

　　干净的河水一日少过一日，山里的猎物也越来越难打，镇上的粮食价格更是一日三变，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哪里还有闲心再声孩子。所以，当郭大娘告诉郭山洛梅似乎怀孕的时候，无喜反忧，郭山顿时长吁短叹起来，纠结了几天，郭山终于做了一个决定，随后去了镇上。

　　洛梅这一次怀孕，她自己其实并没有想到，主要是她月事不准，再加上这一段时间，每日忧心忡忡，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直到郭山端着一碗药，递到了洛梅面前，说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人少喝水，缓解口渴，洛梅也就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为什么有人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当血液沾满了裙裾，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洛梅晕过去之前，一直想要亲口问一问郭山，他为什么会这么狠！

　　或许是无法接受，洛梅由此陷入了沉睡，并久久不愿意醒来，直到赵雅这个异世魂魄占领了自己的身体，洛梅还是没有勇气面对，尤其是有一日，因为自己久久无法醒来，郭山竟然想要扼死自己的时候，洛梅更不愿意出来了，就把身体的主权让给了赵雅。

　　可是这一日，郭山为了婆婆竟然想要把长生送走，洛梅是真正的无法忍受了，吵了一架之后，洛梅是彻底失望了！又因为自己从小到大多岁一个温柔而没有主见的人，在这个乱世中，洛梅不知道应该怎么生存下去，可要是再和郭山生活在一起，洛梅实在是没有勇气，有史以来，洛梅终于为自己做了一次主，她把自己的身体让给了一个异世孤魂，让她来接替自己处理这么不堪的一切！

　　赵雅吸收完了洛梅的一切记忆，忍不住苦笑起来，她走得倒是潇洒，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难道自己就能忍受和郭山生活在一起？若是没有那些记忆倒还罢了，有了这些记忆，赵雅还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为了生存，亲自打掉妻子腹中的孩子；为了生存，动手扼杀自己的妻子；为了生存，连孩子都想要舍弃！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么有资格为人夫为人父！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赵雅绝对不能忍受长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卖掉，至于郭山，熬过这一关，还是和离了吧，这样的人，要是再遇到什么情况，谁能担保自己不会被他卖掉，还是早早的离开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