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少年,算命伐 ...
-
葛玄的回信来的颇快,只是却相当敷衍,信中既未提自己因何匆忙离开,也没说他什么才能回来,只教苏妩安心在水镜庄住着,有什么事他自会交待。
苏妩见自己关心的事葛玄藏得严严实实分毫不曾吐露,只能打消了问他的心思,可饶是这么说,她还是暗地里掐了一卦,算得他此行顺当无恙,这才按下了心,将葛玄的事放在了一旁。
葛玄这封信后,一连几天再无消息,苏妩每日里便跟着诸葛兄弟两人看看书,做些农活——当然,看书的时候少,做农活的时候多——一来二去,也算是熟络了不少。
她一边用棒槌打着衣服,一边估摸着时间,猜测诸葛亮的农活怕是做得差不多了,果不其然,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亮亮,”苏妩头都没回,将手里的衣服泡在溪水中揉了揉拧干,这才将棒槌扔进桶里,笑嘻嘻扭头去看后面的人,“做完啦?”
听到这个称呼,诸葛亮拧着眉毛望她,面上不由现出三分羞恼,三分无奈,他拿苏妩没什么办法,只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问道:“还没洗完么?”
苏妩“嗯”了一声,又从桶里拿了一件,对他道:“还剩几件,你等一等,马上就好。”
诸葛亮应了,便将锄头搁在了一边,坐在她旁边用溪水漱了漱手,苏妩三两下把剩下的洗完了,扭头一看,见诸葛亮坐在那里,正望着水波出神,便也托着下巴坐在边上盯着他看,这一看,就是老半天。
诸葛亮呆坐半晌,终于慢慢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偏过头正想跟苏妩说话,一扭头便对上了她似笑非笑的脸,心里怦的一跳,不觉得向后仰了仰。
“喂!”苏妩伸手将他左肩扣住,拉着他右腕把他拉了回来,总算免去了他一场狼狈。她自觉地坐远了些,有些无奈地抱起桶站了起来,“我有那么可怕么!”
诸葛亮低低道了声歉,捡起了地上的锄头,面上仍有几分心不在焉,苏妩和他待了这几天,也瞧出他不太对劲,将桶夹在左边,侧着脸问他:“出什么事了么?”
诸葛亮眼睛一动,第一反应便摇了摇头,见苏妩一脸不信,他才叹了口气道:“袁术在寿春祭出玉玺,号称得命于天,已经称帝了。”
“哎?”苏妩一下子倒真的愣住了。
袁术的玉玺……不就是自己之前帮孙权刻的那方么?想到袁术拿着假玉玺耀武扬威的场景,苏妩的面色有些古怪。
她咳嗽了一声,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是么?这我倒是不曾听说……不过汉家虽然不振,但还没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袁术此举,怕有些草率了吧。”
诸葛亮点了点头,忧心忡忡道:“袁术不成气候,但此头一开,诸侯思变,只怕想要效仿的人绝不会少。”
苏妩心知他说得不错,但也无意深谈,只淡淡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疾足高材者得焉,始皇扫荡六国,何等威风,秦祚不也终于二世?秦是如此,难道汉家基业,便能千载万年不变么?”
诸葛亮猛然瞪大了眼,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半晌方道:“不错。”
只是他家族累世深负汉恩,要他像苏妩那样无动于衷,却也绝做不到,他长舒口气,止住了想说的话。
但苏妩却像是突然好奇起来:“师弟是想入朝?”
“董卓虽灭,但李傕、郭汜、樊稠据于长安,把持朝政,三辅之内,百姓损伤殆尽,师弟现在入朝,只怕是不智。”
诸葛亮眉头紧锁,手上的锄头不觉间沉得怕人,这也是他踯躅许久,不曾进长安的原因——他虽然自负才华,但天子受人牵制,暗弱无权,即使他能得到天子的信用,依旧要处处看那些逆臣的眼色行事,天子连王畿下的子民都无法保全,何谈天下苍生!更何况……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锄头,面上不由泛起一丝苦笑——更何况他每日里在这里锄草种地,简直像个农夫一般,哪里有一分能扶危济世的样子?
他恨何进袁绍无谋引狼入室,恨董卓郭汜惨恶豺狼心性,恨八方诸侯不义无人扶汉室基业,更恨自己无用,只能在此哭天骂地,却拿不出一策解黎民于倒悬!
苏妩见诸葛亮面色惨然,意识到自己只怕说中他痛处,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她朝诸葛亮那边望了两眼,把盆抱在了怀里:“师弟……很敬畏当今天子么?”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说起来,天子的年纪,怕也与师弟你相仿呢。”
诸葛亮心中抑郁,听她问话,更觉得古怪,瞥她一眼道:“敬畏……那是自然的。”
“哪怕他只是一个少年,一个幼童,甚至一个刚刚呱呱坠地、整日里哇哇大哭的婴孩?”
诸葛亮沉声道:“天子,就是天子。”
苏妩继续道:“哪怕他也跟你一样会哭、会笑、会死,在他小的时候,甚至也会尿床?”
诸葛亮觉得她说得太出格了,正要驳她,却见苏妩将食指伸出在他唇前虚虚一压,轻声道:“你先别急着反驳我,先想想我刚刚说的那些再回答,好么?”
诸葛亮再度皱起了眉。
天子会哭、会笑么?他没有见过,但大约是会的罢。会死么?会的。哪怕英明赫赫如高祖、光武,不也死了么?或许是成仙了,又有谁知道呢?天子有小时候么?那也是有的,小时候他也会……尿床么?
他眉毛越皱越紧。
君父为大,他连想象父亲幼时的样子都觉得失礼,更遑论是天子了:“你方才所说,实在是僭越了。”
苏妩微微一笑:“这么说,你是承认天子也同我们普通人一样了?”
诸葛亮默然不语。
苏妩道:“既然天子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你对汉室的忠诚又意味着什么呢?你真的觉得把天下命数系于一个人的身上是正常的么?假若我说……”
她随手一指,远处正有个骑牛的少年悠悠然往云边行去:“那少年便是天子,你待如何?”
诸葛亮瞠目结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子身份尊贵,怎么会流落于荒郊?”
“是么?”苏妩微笑,似乎在琢磨他这两句话,“当时何进被害,少帝和当今天子,当初的陈留王,不就流落民间了么?”
诸葛亮沉下了脸,董卓废少帝而立陈留王,将天子权柄玩弄于手中,但凡忠臣烈士无不咬牙切齿,他隐约中猜到苏妩想说什么,却是不愿再听,只默默加快了脚步。
诸葛亮一回去,就像是故意躲着她一般,除了用饭,再也没跟她私下里见过一面,苏妩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便也不曾刻意找他,等着他慢慢想开。
这么一等,又是两天。
自从她与诸葛亮不欢而散,连做农活诸葛亮也不再叫她,留苏妩留在屋子里与诸葛均一道看书,这天诸葛均染了暑气在屋内休息,便只剩了苏妩一人在房中看书,她随手翻着《越绝书》,忽而听见外面惊雷滚滚,不由一愣,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往外望了一眼。
这雷声轰得更大了,随着这雷声的,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底下,一砸便是一个小坑,霎时间地上已润湿成了一片,苏妩见天色沉沉,只怕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放下手中东西,却是回了自己屋子,翻出了草鞋、竹伞、蓑衣和斗笠。
她三两下将草鞋换了,披上蓑衣,戴了斗笠,撑着伞就往外面走,地上沾了水泥泞一片,好在草鞋稳当,但走起来也甚是吃力。
风刮一阵疾似一阵,她压着斗笠忙忙得走,本想着带上甲马,但算着路途也算不得太远,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这雨点打得粗暴,饶是她带着斗笠披着蓑衣,面上也湿了一片,连累得额边发丝也粘连在脸上,苏妩在心中抱怨了一句,暗恨自己早上没出门望气,暗暗地又加快了脚步。
她一边走一边四处搜寻着诸葛亮的身影,她想着这雨下得凌厉,诸葛亮恐怕是在哪里躲雨,便格外留意四周有什么树木。
她望得仔细,在许多绿意中瞧见一抹葱茏深绿色,不由眼睛一亮,便见下面立着一青衣人,像是这绿色被冲刷下来的一点,面上终于露出丝喜意,赶紧调转了方向往那边走去。
“诸葛师弟!”她叫了一声,见那人往前走了一步,便更加确定了他身份,她草鞋踩在泥里也不心疼,匆忙走到树下,也顾不上抖身上的水,把伞一收,塞到了诸葛亮的怀里。
诸葛亮在树下本正焦急,忽然见苏妩凭空落下,连他都觉得有些荒唐,他下意识低头看她脚下,见草鞋已如被泥滚过,这才明白她并非凭空而下,而是在这滂沱大雨中一步步赶过来的。
他忽然想到许久前他同弟弟出外玩耍,中途落了雨,姐姐也是这般打着伞出来寻他们,只是那雨下得不及这次这般大、这般匆忙。他本想说这雨下得急切,苏妩实在不当出来,但话到唇边,终于还是咽下,看着苏妩这样子,这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诸葛亮握着伞柄,看着遮得严严实实的苏妩,见她面上如桃花带露,下意识道:“你……你先擦一擦脸,等雨停了再走。”
苏妩脸上湿淋淋的也不怎么舒服,想着歇歇也好,便照着他的话拿帕子擦了,顺便眼睛一扫,将他打量了一番,见诸葛亮乌发已被打湿,衣衫也大片大片粘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身体,不由往外望了一眼:“……这雨还得下小半个时辰,现在正在打雷,躲在树下不大安全。”
她看了一眼诸葛亮道:“现在就走吧。”
她说完便要出去,见诸葛亮还拿着伞没有动弹,以为他心里仍有芥蒂,便道:“均儿还病着,庄里没有别人,我就出来了。”
诸葛亮似乎说了什么,但雨下的太大,将他的声音盖了过去,苏妩没有听清,只粗粗点了点头,见他要过来,便有意站远了一些,生怕蓑衣上的水蹭到他身上。
炸雷在天上一个接着一个,神仙渡劫也不过如此,苏妩在一边腹诽,一边加快了脚步,诸葛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跟着苏妩拼命地往前走,两个人一路无话到了庄中,便见司马夫人在屋内等着,一见他两人过来才松了口气,嗔怪着叫两人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苏妩见她着实担心,赶紧安抚了几句,这才回屋摘了蓑衣斗笠,扔了草鞋,她见衣服上被蓑衣洇湿的地方不小,白袜上也染了污泥,忙将身上擦干,找了干净衣裳换了,这才舒服了许多。
只是刚才挨着湿衣服的地方还有些难受,她颇想用热水好好洗一洗,但如今在这里,冷水倒是有,热水却是要自己去烧,苏妩想想就觉得麻烦,思索两秒,准备休息一下,晚上再去烧水。
只是她还没等到晚上,就有人将热水送来了。
苏妩只听到外面有人扣门,再出去时,便见外面放着两桶盛得满满的、还冒着烟的热水,门边上立着一把竹伞——送水人的身份自是不问即知了。苏妩没想到诸葛亮还有这份心思,心情愉悦地把这两桶水享用了,满足地睡了一觉,然后在第二天,就听到了诸葛亮病倒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苏妩:为什么这里的男孩子都如此娇弱常年缠绵病榻,而我却活蹦乱跳身强体壮仿佛每天喝了两罐红牛……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策策:上次我是中了埋伏,那是个意外!
亮亮:啊……阿嚏!
PS:新人出场。忍不住交待一下各位宝宝的政治态度,毕竟每个宝宝的想法都不太一样,就目前而言
策策和嘟嘟属于混乱善良,对汉室无感,他们的心态就是乱世是英雄用武之际,想要开拓一番基业,汉室who特么care;
萌萌和辛巴属于混乱中立,利己主义者,自己好就行,其他人死活不管;
师弟和元直属于守序善良,特别操心民生,每天忧国忧民那种;
五妹大概属于守序中立,有原则,但不站队,师父和师兄基本上就是完全中立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改朝换代,死人是正常的。
虽然在一篇傻白甜苏文(大概?)里谈论这些似乎有点扫兴,不过宝宝真的很喜欢讨论这些问题,文章里免不了也会提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不过各位机智可爱的小仙女们应该能意会,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