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盛大的同志婚礼》乔司

5、归来

　　第二天上午十点，别墅的门前停了一辆车。从副驾上走下一个女人，干练的齐耳短发，精致的妆容，一身显身材的米白色通勤套装，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手里拎着某奢侈品包袋，十厘米的高跟鞋也驾驭得游刃有余。女人不年轻，可是风韵犹存，依然时尚性感，上帝是那么不公平，都不愿在她的身上刻下岁月的痕迹。接着下来一对男孩和女孩，十几岁的样子，长得很像又有点不同。头顶已经略微开始秃的驾车男人是最后下来的，和时髦的女人站一起没有高多少，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大街上普通的中年男人。
　　成诺在二楼的阳台看着他们走进自己的家，原本纠结痛苦的心放松许多，看上去苏珏确实过得很好，然而他依然不晓得该如何面对。
　　严彦西潇洒地站在门口迎接客人，身材高大挺拔，没有中年发福的小肚子，更没有秃顶的困扰，依旧乌黑发亮的头发朝后梳理得相当服帖。严若风站在旁边，俨然将成为另一个严彦西。
　　苏珏看见父子两个，露出欢快的笑容。挽着丈夫，带着一对龙凤胎儿女走上前去。这个女人确实好福气！
　　严彦西显然没有见过苏珏的丈夫，看了看又朝苏珏笑了笑。
　　“好久不见。”简单的开场白，苏珏没有投入过多的情感。
　　“好久不见。”
　　“你好，初次见面。”大概来之前已告知过，苏珏的丈夫上前礼貌地和严彦西握手打招呼。
　　“你好。”严彦西笑着回应。
　　苏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严若风身上，与容易产生距离感的外表截然不同的和顺目光，满脸的笑容堆砌的宠爱，看着严若风很久很久才略一点头走进去。严若风被看得莫名其妙。
　　“爸妈，我来了。”苏珏看见父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父亲在看报纸，母亲在剥着一只柚子。
　　“你可来了，快点去告诉你的哥哥，你帮我们选了房子，他有些担心。”母亲放下柚子赶忙拉着女儿说。
　　“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保证都说好。”苏珏呵呵地笑起来，在母亲身边坐下。
　　父亲从报纸上抬起头看到后面跟上来的几个人。
　　“岳父，岳母，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苏珏的丈夫问候道。
　　“你们也忙，还让你们操心房子的事情，一定花费不少心思吧？快点和孩子们一起坐下。”老岳父笑容可掬，摘下老花眼镜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也没有，您不用放在心上，都是应该的，希望您和岳母满意。”男人认真地说。还真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外公，外婆。”龙凤胎异口同声地叫道。
　　“快过来，快过来，到外婆身边来。”老太太招手，笑得眼睛快成一条线，嘴巴完全合不拢露着修整过的牙。白皙的皮肤上爬满皱纹，可是却没有老年人的疲态，更是神采奕奕。苏珏和成诺都像她。但是在有段时间老夫妻两个也瞬间苍老过，可是一旦想明白，人一轻松自然也年轻。
　　加上被叫过去的严若风，严彦西远远看着还真是一副天伦之乐的场景。嘴角扬了扬走去厨房。苏珏看见也跟进去。
　　“若风前段时间的意外造成你很大麻烦吧？”苏珏看了看，坐到吧台上问。
　　严彦西在泡茶，顺势给她递上一杯。
　　“比起这个，你还是赶紧把老爷子老太太领走更让我畅快一些。”严彦西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说。
　　“我为什么要让你畅快？”苏珏坏笑着问。
　　严彦西抬起眼，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
　　“若风真的越来越像你，被怀疑了吗？”苏珏问。
　　“你是了解你哥的。”严彦西回答。
　　“我们兄妹两都疑心病很重的。你的鬼把戏我们都能拆穿。”
　　严彦西低下头笑，还有人这样说自己：“你们是想得多，心眼多。对了，你丈夫看上去是个很可靠的人，你的审美品位也是变了。”
　　“托你的福，我对长得帅的人已经没有多少兴趣，老实可靠有什么不好，外表的皮都是会老的。”苏珏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这茶不错。”
　　“不过说实话你一点也没老，比以前更有味道了。”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苏珏放下杯子，多年过去竟然还很好奇严彦西眼里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就是一个小姑娘。”严彦西淡淡地说。
　　苏珏莞尔一笑，又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闻着茶的余香问：“他人呢？”
　　这个时候严彦西开始切水果，头也没抬地说：“你知道他见不了你。”
　　“当初我抱着孩子来找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恨得想杀了我？”
　　“如果有，我后来就不会又去把严若风接出来了。”
　　“其实，谢谢你，若风是我最任性的冲动，不该把他生下来，可是你还是承担了父亲的责任。”
　　严彦西抬了抬眼皮看看苏珏，正与苏珏双目对视，继而立马垂下眼帘，原来不止成诺，连他也不能正视苏珏。此刻，苏珏是唯一的胜利者，耀武扬威地朝他们走来。
　　严彦西和苏珏一起把茶和水果端出去，苏珏的眼睛看了看楼上，严彦西点头确认。
　　苏珏走上楼，便在二楼的客厅见到了成诺，好像他一直在等着她。
　　成诺的眼神闪烁，意外地看着苏珏，张着嘴却发不出一声。这样的见面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然而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小珏。”一个世纪的沉默，成诺不知道自己硬着头皮发出的声音是否够响亮。
　　“哥。”不管怎样苏珏还是听到了，还是叫着哥哥。
　　“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知道是你不想见我，一个人想躲藏，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成诺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但是我现在回来了。”
　　“是。”成诺激动不已，觉得自己浑身颤抖，慢慢扶着坐到椅子上。
　　“当时严彦西给了我一大笔钱，我用这笔钱做了很多事，帮助我获得事业上的成功，后来遇上我现在的丈夫，我们有一对龙凤胎儿女。我应该感激才对，命运对我不薄。可是我还是会常常想起抱着若风要去死的场景，严彦西劝我把孩子送进孤儿院，我觉得自己像在卖孩子。我觉得自己很肮脏很卑劣，不配做一个母亲，真的很长时间我都陷在这种自责中。以前我还会想如果当时真的和孩子一起死了该多好，然而你知道生活就是这样峰回路转。”苏珏的情绪也有起伏，然而说到最后却微微一笑。
　　成诺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想象当时的无助场景，他几乎要哭出来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有用吗？你可以让出严彦西吗？就算你同意，严彦西也不肯吧。”苏珏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事的？”成诺妥协地摆摆手问，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羞愧做这个无力的哥哥。
　　“婚礼的前两天，还记得吗？就在教堂，你们在上帝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行。我在旁边的花圃采完花来找你们。”
　　成诺只觉自己的头皮发麻，上帝无法容忍的禁忌情感越陷越深，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罪有应得，报应报应……”他想起那一地被碾碎的红色玫瑰花，痛苦地喃喃自语。
　　“哥。”苏珏叫他。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她。
　　“哥，我现在过得很好，有爱我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若风也很好，你们把他抚养长大……”苏珏停顿一下继续说，“你和严彦西也很好，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你们的感情可以维持到现在，既然我们都过得很好，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爸妈都从美国回来了，难道你不想和我们一起快乐地生活吗？”
　　“小珏，全部都是我的错，你真的可以原谅我吗？”成诺轻声地问，从来没有哪一刻语气这般虚弱、这般卑微，他看着苏珏，眼神里满满的祈求。漫漫岁月里无休止的歉意和忏悔，究竟要怎样结束？
　　苏珏上前两步，拥抱住成诺，成诺身体一僵，继而紧紧抱住苏珏，只觉已泪流满面，抽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