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 唐诗捷径 ...

  •   铭翊渐渐不再掩饰他的张狂,御学院里他尽显风采,让少傅们啧啧称奇;太后召见时讨巧卖乖哄得一干后妃笑声不断,疼他似心肝宝贝;偶尔他伶俐的片段传至外间,更是平添不少美名,人们渐渐都想知道这位逐步长大的神童,到底有多大能耐。

      这日铭翊无所事事地躺在御学院一处偏寂的草坪上似寐未寐,突然感到一团重物撞在他胸口,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张粉妆玉琢的笑脸,这张脸几乎长着天下最美的五官,眼睛大得灵亮,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他抱起这团重物,好笑道,这是谁家正在咿呀学步的女娃娃,竟也不怕生人。可是这是近皇宫大院的御学院,哪里会跑得出来个奶娃娃?还没等他冒冷汗,便听到有人越过花圃一边向这边奔来一边叫道:“还不放下公主!”

      此人迅速抢过女孩抱在怀里,喃喃道:“我的小祖宗诶,才一会儿功夫怎就跑了这么远啊!再这么几吓,老奴的魂就归西了呀!”紧接着又见几人跑来,围着这位小不点长吁短叹,个个都似已经找了她很久了。当头一人对铭翊喝道:“你是什么人?!”

      铭翊更好笑,我是什么人?难道我还是来拐卖公主的?也不想想来御学院的还会是什么人。正在此时,一名御学院的管事小跑过来,先是对抱公主的那人毕恭毕敬行礼喊了声:“田公公。”又对铭翊急道:“你怎么还在这儿!皇上来巡查,你还不赶紧到前堂候着!”

      铭翊朝还兀自盯着他的小公主眨了眨眼,便笑着跑开,待他跑到前堂,只见屋内堆满了人,他悄悄靠近涵钰,听涵钰小声对他道:“皇上在偏厅向夫子们询问皇子的学业,可能快出来了。”铭翊听后向四处一望,只见几位太子少傅和大学士均在人群,便对涵钰道:“看来今天有的一玩了。”涵钰点头不语,他素不喜热闹,这事儿他压根不感兴趣。

      等了不一会儿,就听太监呼道:“皇上驾到!”众人黑压压跪下,待到皇帝上坐赐予平身后,大家才看到皇帝身边攀着的幼小身影,正是铭翊之前遇到的小公主,公主乌溜地眼睛左看右看,看到铭翊后竟对他咯咯一笑,使得皇帝也顺着看到铭翊,露出好奇眼光。铭翊见四皇子脸色不好,已猜到皇帝带在身边这蹒跚学步的丫头正是徳贵妃那圣恩正浓的十七公主。

      只听皇帝道:“今日朕来,无非是看看大伙儿学习是否精进,这御学院上下,具是东宫的同窗好友,彼此友谊也渐进,如此一来,朕也仅是一位好友的父亲,大家伙儿就不必拘礼了。”说完他看了旁边一眼,近首的陈大学士立刻上前一步面向众人道:“上月秋闱,判出不少好卷,皇上愿与众乐,特令下官择出几份,带于在座各位同赏。”

      曽夫子等人立刻躬身上前领了誊抄的考卷下来,一群人旋即三五成群分作几堆。片刻以后才听皇帝道:“众卿作何评述?”

      现场除陈大学士外都无缘参与判卷,也不知这誊抄的考卷具体出自谁人之手,只觉都文采飞扬,可现下榜次已定,皇上殿试也钦点了状元,如若凭自己心意评价,恰好没夸到状元的文章,岂不是和皇帝唱了反调,吃力不讨好啊。是以一下堂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开口回话。

      陈大学士怕皇帝气恼,忙捻着胡子道:“今年题目是《诗词志》,看似简单却最见真力,不仅考了文,还考了作文者的志向,从他的文章中反应的抱负心气才是最为珍贵的。在座诸位都是精于诗文之道,何必谦虚,理当畅所欲言才是啊。”他这么一说,不但提醒了大家,也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于是便见三三两两有人顺着陈大学士的话开了口,有赞辞藻的,有赞条理的,七嘴八舌恨不得把所有赞美的词都说完。

      正当大家论的热火朝天之时,忽听皇帝拍案道:“你们一个个都成日标榜如何苦读,缘何断个题都断成这样!每举文辞锋锐之人何其多,难道都统统圈了不成?”言辞之中颇为生气,说完还冷眼扫了垂手立于左侧的众皇子一眼,吓得一直未得开口的皇子们更低了头。

      堂下之人也并非徒有虚名,见马屁未拍好反惹恼了皇帝,立刻就住了嘴,转向把话题放在逐章分析考卷内容上。皇帝脸色稍缓,对太子道:“东宫,你姑且说说你的看法。”

      此时太子已年过十八,见识风度在朝堂上初有风评,人也俊朗,信心颇备,倒也不甚惧怕,听得皇帝在问,便欠了欠身回道:“诗者,载存风雅,词承其髓,诗词言道,是以我中原文化泱泱千年而不衰。自古以来文人墨客皆以诗、词言志,或咏怀,或抒情,而诗之鼎盛见于唐,词之兴盛则为魏之前朝宋人所创。言诗词志,必就唐诗宋词来见精髓。”

      皇帝微微点头,这些冠冕话都是之前学士们都讲过的,不过现由自己儿子讲来,听起来不免觉得顺耳些。太子继续道:“儿子见考卷中有一篇便是从唐诗入题来发挥的,此人另辟蹊径,倒有一番见地。”

      从唐诗入手的考生很多,真正进入殿试的只有两篇,其中皇帝御点为榜眼一篇,此刻听太子说起中意一篇以唐诗入手的,便来了性质,是以其说下去。

      “此文言,在宋以前,科举皆以诗赋为考试,不似今日以文章为体,是以诗词繁盛,然科举之中鲜有佳作,皆因考生患得失心太重,反观民间尝为布衣者屡有名篇,如杜甫李白等。其又言杜甫之诗为言志之代表,其传世如《三吏》、《三别》均是惊心动魄之爱国名篇,其时刻不忘人民之苦难,虽身在寒迫之中仍有激情坚毅之诗流于世,较之失意投江之屈原高出许多。考生后又细数本朝之明政,言其愿为倚剑歌激烈之书生,不愿为只知日日饮酒风花绮丽之李白。”

      皇帝听了太子一番话,似乎颇为满意,含笑点了点头,问其他皇子道:“尔等可另有见解?”

      三皇子道:“儿臣以为大哥所评甚佳,想那李白自诩其为‘贵妃研磨、力士脱靴’之身,终日沉溺歌酒,虽作飘逸之诗,却寻的是‘终南捷径’,东西南北换了四座名山隐居,其实想以其名哗个官位而已,实不如杜公之狭义豪情,我辈言诗学道,其志应效杜公为尚。”

      “老四,两位哥哥均有见地,你也与为父讲讲你有何感悟。”

      四皇子抬头静静瞄了一眼皇帝不显好恶的脸,躬身道:“两位哥哥均言之有理,但儿臣认为,李白为传世之诗仙,若其节气逊人,怎有如此之盛名?是以以后人之资枉论先贤,儿臣心里觉得似有不妥。”

      太子冷笑道:“你心里觉得不妥,若先人全对,后人还有何事可做?评文章,可是一两句‘我认为’‘我觉得’可评的?”

      四皇子面露畏缩,低声道:“臣弟也没有说适才那篇文章不好,只是……”

      “好了,”皇帝打断他们的对话,说道,“老四所言并非无理,只是毫无经典支撑,言语苍白,不足信服。但东宫也不必咄咄逼人,广采善言才是为君之道。”

      两人闻言躬身道:“是。”

      皇帝又看了看大堂里紧张的臣子,转眼向右侧的贵族子弟道:“你们也不要拘谨,你们父亲可都是在朝堂上敢跟朕卷袖子争议的人,何必在这学堂之中谈话还畏首畏尾。”众人应声笑了起来,但还是无人敢首先回话。

      皇帝正待点出一人,却见身边一直低头玩球的十七公主冲着角落里的涵钰露出甜甜一笑,涵钰眼光漠然地盯着地板,并未注意这一细节,但落在皇帝眼里,却有趣得很,他极为疼爱此女,便抱起来问道:“海玉,你说,想听哪位哥哥论道啊?”他满以为十七公主会指她所看的涵钰,却没想却对另一边的铭翊露出大笑脸,并咯咯笑着突出含糊不清的字道:“……一……”铭翊当然不会以为小丫头刚才听随侍的太监议论他便记下了他的名字,只是这巧合也太让他吃惊了。

      皇帝还不知道适才公主见过铭翊,只道女儿在乱学着发音,见女儿指了铭翊,又听太监报了铭翊的家世,便道:“安王是个写文的高手,素以家学渊源著称,你们兄弟近几年颇露头角,不愧乃父。尤其是你,蒋铭翊,小小年纪就有名享朝野之才,朕于宫中也多次听太后言及,今日见得,果然小小年纪已是清朗气质。”

      铭翊深深一躬,道:“皇上谬赞了,铭翊不过一些小聪明而已。”

      皇帝哈哈一笑道:“少年人有谦逊之仪值得嘉许啊。今日你且说说这科考之文,可有自己一番体会?”

      铭翊心中其实早有计较,本次虽非正式,却是皇帝第一次如此大张旗鼓考察皇子和世家子弟,从先前众人的评议来看,皇帝只在太子回话时微露嘉许,却又同时肯定了四皇子的言论,铭翊心里已有低,是以不紧不慢道:“适才小人听了太子所评,觉得甚佳,但细想,亦然亦不然。”

      皇帝喝茶的手微微一停,太子更是一声冷哼,铭翊充耳未闻,继续道:“《诗词志》其实为写诗词之人之志,太子殿下适才所举之文,切题准,立意高,也很有风骨,然其中部分,小人认为还不甚贴切。”

      “文中言,李白为渴官之人,为谋一职不惜四换居所,寄望于‘终南捷径’,但观李白一生,他并非未能如愿,期间玄宗曾邀其入宫,并以上宾待,但李白终是辞官而走。缘何?只因李公之愿为官,实为愿为国尽力,为民某福,而非锦衣玉食之宫廷诗人,若但以其诗类其风骨,实为不妥,因诗人之才情性格不一,诗作自然或铿锵或婉约,但就其意,李杜二诗并无两异。杜公也曾滞留京中数年只为某官,可惜最终失意而走,其目的与李公不谋而合,均是想即由官位为战乱中的百姓谋一安身立命之所。他二人常有诗和,结为莫逆,以布衣之身书民间疾苦,留下不少传世名作。……从诗志来讲,他二人同为‘失意而不失志’,潦困之时照样该傲骨的傲骨,该风流的风流。小人手上有一篇考卷,立意与太子所言极为相似,但其文引了李杜二人‘失意而不失志’的文采,寓意我辈不因以得失为意,心志要存高放远,即是谋官,也是效仿前人为朝廷竭尽全力,而非个人荣辱。是以小人认为,这才是皇上不应错过之良才。”

      因他最后几句说得太满,堂下鸦雀无声,良久,才听皇帝大笑道:“好啊!没想到蒋赭的儿子果非徒有虚名。你们众人,均不如这十多岁的小子精到,东宫,你的学识,还需增进啊。”

      然后陈大学士才宣布,铭翊所评之文,正是皇帝钦点的榜眼,只因其语言平实,竟被太子错过,懊悔得太子直恨铭翊。

      打赏以后,皇帝又问铭翊道:“铭翊小子,你小小年纪由此见解,实为不易,在这御学院中恐怕无人出你左右,学问见道只望你日后能于众分享。”

      铭翊恭敬道:“小人年浅识薄,在太子面前不敢居高,无非平日读书多了个观察而已。”
      “观察?”

      “是。身边常常有很多值得研究之事,联系经典,以此解惑,常有快乐。”

      “譬如呢?”

      铭翊大胆问道:“皇上,可知这屋顶瓦脊为何为曲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