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妆》三图歌

5、执手相望白头老，无妆

　　当擦去凝固的脂粉，许安再无心思怜惜憔悴衰老的面皮。经过一夜的疯闹，许安就像脱了线的瓷娃娃，再不懂如何去哭，去笑，浑浑噩噩地过着接下来的一天两天，直到于瑾生三月归期的最后一日……
　　天没亮，许安早早起床，精心打扮一番，特地换上了当初初到于家所穿的浅粉色襦裙。掸去砚台笔墨上的浅灰，仔细收拾好残破的脂粉瓶罐，将瑾生所寄来的书信摆放在桌角后，在窗边坐下，等着日出。
　　骄阳缓缓升起，回忆奔涌而来。
　　相爱之初，无人不艳羡他们这对神仙眷侣，只有密友何雯道一声珍重。奈何坠入爱河的自己对未来太过痴狂，哪能明白唯有爱不能白首的道理？琴棋书画公子对，曲道茶艺佳人添的画卷只存在文人构想的世界，作为女子，又怎能用笔墨养家糊口？书说经验来自考验，可对于深深沉浸在夫君庇佑中的自己，那考验来得太过突然，以致自己终成了笑话也没达到成熟的愿望。心底根生的骄傲注定无法轻易抹去，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消散……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由暖变冷，许安张开双臂任凭夜风灌满衣袖。不多一会儿便浑身发凉，微微打了个哆嗦，许安靠坐在窗边合上了眼——瑾生，我太累了。我怕我坚持不了，我怕我会变，变得世俗又卑微。或许，我再也不可能是曾经的那个我了。瑾生，我想放弃……
　　深夜寂寂，奔劳已久的心难得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直到阵阵夹杂着欢笑的嘈杂将她叫醒。
　　最后看了一眼仅居住了几月的院房，许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背起不多的行囊，去见于瑾生最后一面。
　　此刻的厅堂热闹非常，与瑾生一同回来的还有同级游学生润子。满面红光的于母拉着于瑾生的手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要介绍准媳妇白薇薇。于瑾生则是难耐的激动，根本无心去看什么白薇薇，只是在围住自己的人群中找寻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
　　就在这时，许安捏着和离书慢慢走到于瑾生身后，行完礼将书信递于夫君后一秒都不停留，转身就朝府外走去。
　　“小安！你怎么了？”
　　满头雾水的于瑾生先是被娇妻憔悴不堪的样貌惊到，后是被信笺的内容惊吓。连着两下，让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等缓过来要去追她回来时，却又被母亲拦住。
　　“无子，不懂家事且善妒，追她作甚？天下哪里没有好姑娘了？”说罢就要将立在一旁一脸娇羞的白薇薇往前推。
　　于瑾生愣愣地回头看着她，直看得她娇容滴血才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向门外奔去……

　　临江郡城的这一年格外短暂，等桃花重开枝头，新上任的知府又一次登上了临江制高点——云水阁。
　　独自站在云水阁顶层，俯瞰着临江全景。扑面而来的风让于瑾生的眼生疼，一年前的故事太过遥远，知道一切的自己太过愚笨。在那场分别中，第一次清楚地了解发妻的处境。那张瘦弱枯槁的脸浮现，几滴泪忍不住轻洒。你说唯有爱不能白首；润子说相比盛大的追悔，绵长尽心的等待才最动人；而我只知即使青丝白骨黄泉永无止休，也要倾余生成全个情深不寿！小安，明白了所有的我这一次定不会再失你心意。
　　十里春风同样吹向邻郡城郊，独居的许安走出了几月前的困顿，脸和手也恢复了早年的莹润，生活的倒也如意：依旧是琴棋书画每日充盈，偶有邻人前来讨画要字赚些零钱，只不过浇水种地也成了每日必修。曾经犹如世界末日般的锤炼到如今也激不起什么波澜，那个只会书里画里的女子终是死去了。在不断重复的日子里，她越来越像个普通而纯粹的女人，喜欢回忆从前，计较分毫小事，当然也会妄想和于瑾生重续前缘……
　　叮当马车声惊扰了梦中的人，起身推开门向远处望去。看那一袭青衣映入眼帘，干涸已久的眼眶再次湿润……
　　若能与你执手相望结发同床，宁可拼死也无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