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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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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午后,阳光显得格外刺眼,透过浓密的竹林在幽径上洒下斑驳的日影,偶尔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引得窗前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将挂着的架子摇晃不止,屋内静悄悄一片只有内室的绣床上不时有咳嗽声响起。
不过半晌屋外的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只见一个穿着鸭蛋青色褙子的丫头一脸气愤的神色,在台基上立了会,带了自觉地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微笑,才掀了帘子放轻了脚步朝内室走了进来撩起罗帐,轻唤着床上背对着自己假寐的人儿“姑娘,姑娘”,只见床上的人咳了两声转过身来,憔悴的神色,苍白的面容依旧掩不住的绝代芳华,这病容倒显得她越发的动人,“什么事”刚问了声又止不住的拿起帕子掩嘴咳了起来,“姑娘,可是觉得又不舒服了,这还不见起色,可得要请太太找王太医来好好瞧瞧了”,床上的人望着身前的丫头说道“扶我起来”,说着话不等丫头反应就挣扎要起身,丫头见着就忙把大迎枕往姑娘的身后塞去,嘴里却也不停“姑娘这是怎么了,您这病我瞧着竟比往年重了几分,到底该寻个太医好好瞧瞧”,正说着就有个穿桃红色褙子的丫头端着药碗进来,看见正扶着姑娘坐起来的丫头笑道“紫娟姐姐哪玩去了,姑娘的药也不知照看着我才看着药熬好了端进来呢”,口气里不无责怪之意,说着话走到床前,笑着对床上的人说道“姑娘,该吃药了”,旁边的紫鹃只是一愣神复又笑骂道“雪雁小蹄子是风魔了不成,我才去二奶奶那说着,给咱们姑娘请个太医来着,竟说我偷懒,眼见着该打”,雪雁端着药碗正要反驳时,看着床上黛玉神情惫懒的样子,不忍惹她伤神遂撇了撇嘴角没有争辩,黛玉示意雪雁把药端过来,看着青花碗里黑糊糊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股苦涩涌上心头,喝了几口就不再喝了,待要劝时,却见黛玉已别过脸去,紫鹃轻扯了雪雁的袖子示意她不用再劝了,低声对着黛玉说道“姑娘,可是嫌烫了,那待会再喝可好”,见黛玉没吭声,雪雁只得端着药碗说道“姑娘好歹再喝几口,别跟自己的身子置气不是”只听黛玉有气无力的轻声说道“下去吧”,雪雁看了眼身边的紫鹃不知该如何是好,紫鹃遂说道“那姑娘歇会,有事只管叫我们,或是渴了喊我就好,我就在外屋炕上做针线”。听的黛玉似是“嗯”了一声,二人才退了出去。
听着屋里没了脚步声,黛玉才转过头,望着月亮门上晃动着的琉璃珠子若有所思。想着前些天自己闲极无聊时去园子里转悠的情境,那天天气有些阴,人呆在屋子里总是烦闷至极才带着紫鹃去园子里转转,本想着去四妹妹那坐坐,谁曾想到沁芳桥上才想起未带帕子,遂遣了紫鹃回去取来,“那姑娘且等等我,我取了帕子就回来”,黛玉说道“你先去取来,我慢慢走着若你回来不见我,只管去四姑娘那里就是,”紫鹃答应着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黛玉走过桥贪看着景色,瞧着越来越越显萧条的大观园,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自春天时二姐姐嫁了之后,宝钗也随后搬出了园子,听说是家里的房子收拾好了。不必说,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宝钗年纪大了,她本就比二姐姐还大,该是回家相看人家去了。想想也是,自己如今也不小了,只不见外祖母那有什么动静,光想着这些脸上就是作烧,闺中的女儿本不该想这些的。只是自己父母皆无,又有谁会为自己的终身打算呢。更何况,二姐姐自嫁后回来了几次,看那光景在孙家的日子也是不如意的。能不嫁该有多好,不多时,才发觉自己竟走到了当初和宝玉一同葬花的花冢,心里也不由担心起宝玉来。前些日子,宝玉把自己的玉丢了,满府上下折腾的人仰马翻的寻了些日子也不见踪影,只是自那后宝玉便有些丢了魂似的痴傻,上至老太太下至洒扫仆妇,无不担心不已,连自己也偷着掉了好些眼泪了。站在花冢边望着怡红院的方向,那里只是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自宝玉病了,就被老太太挪出了院子安置在老太太后面的院子。怡红院空了,二姐姐嫁了,宝姐姐也搬出去了这诺大的园子不萧条也难。仆妇丫头少了许多,走在园子里,许久也碰不见一个丫头。想着许多心事的黛玉顺着小径往紫菱洲走去,眼瞅着再拐个弯就能到,黛玉本不打算走这里的只是刚刚绕到花冢那边去了,再走回去就有些远,才循着小径走来,却听见几个洒扫婆子在那里闲磕牙,想着绕回去另寻条路出去时,只是隐约听到有人提到自己,才不由停下了脚步。借着葱茏的花木外面的婆子似乎看不到自己,黛玉才大着胆又靠近了些,花木外的三个婆子正说的兴起。
其中一个尖细嗓音的笑道“徐旺家的,少在这放你娘的屁,老太太会舍得那林姑娘给宝二爷冲喜,你是瞎嚼蛆呢吧”,一个穿褐色褙子的婆子说道“常四家的,你莫不信,我可是听老太太院里的婆子说的,说是昨个二奶奶提了下要给宝二爷冲喜的,又说是宝二爷的病有些重了,都不认得人了,既是娶亲冲喜,左右逃不过宝姑娘或是林姑娘的,再说了宝姑娘都搬出去了,还不是要林姑娘来的,你们看这府里,难道就没点把林姑娘当童养媳养的意思,说起来林姑娘除了身子骨单薄些,那样貌才情哪样不是拔尖的”,这时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婆子插嘴道“什么童养媳,你就会浑说,这高门大户还有这说法,谁不知那童养媳只有那破落户才会论的,你这般说,可不是诚心作践林姑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林姑娘有仇呢”。站在花木小径里的黛玉听到自己可能嫁给宝玉时,脸上已是红云一片了,却听到“童养媳”一词时,不由有些不解,自小就在深闺里养的自己哪听过这些乡野之词,又听另一个婆子说道破落户,是啊,父母都没了,自己寄人篱下,一草一纸都是这府里的不是破落户是什么。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想转身离去,却是脚步虚软哪里还迈的动脚步。
黛玉只是咬着下唇,听着花木外婆子继续说着,“你们也不想想,那时林姑娘刚上京城来都就九岁了,老太太还把林姑娘放在身边和宝玉一起养着,还说什么书香门第,会连七岁不同席都不懂,连宝玉亲妹妹也没这么养的,何况是表亲,不是打着亲上加亲当童养媳养着还是什么”,那尖细嗓子的婆子又说道“可怜林姑娘了,我可是听那时跟着林姑娘回扬州的人说,林姑娘家可是好气派,家大业大的可不比咱们府上差,只是光那时琏二爷处理林姑娘家的那些家业都用了半个月,”其余两个婆子也赞了一会林家富庶,不时又说道宝钗,听她们说的贾家盖园子时向薛家借了不少银钱,二太太许诺过要娶宝钗的。听了不知道多久,那些婆子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都散了。黛玉的泪就没停过,只是浑浑噩噩的往潇湘馆走去,路过怡红院时多站了会,心情平复了不少才往回走去,刚撞上往外跑的雪雁,雪雁看着脸色雪白的黛玉忙扶了进去,后来紫鹃回来只说是拿帕子碰上了鸳鸯,被老太太叫去问了会话,左不过是姑娘最近身子怎么样。看着黛玉神色郁郁的躺在榻上,以为是去园子里伤春悲秋了,劝慰了许久。
躺在榻上的黛玉,看着琉璃珠子想了许久就听见外面有说笑声,就见探春和惜春拉着手笑嘻嘻的走了进来,“林姐姐,近日可好,听着你病了,我同四妹妹来瞧瞧你”探春说着话时就见紫鹃端着两碗茶进来请她们姐妹随意坐,“我这原本就是旧疾,每到春秋必犯得,倒劳动你们专门来瞧”,说着话又咳了几声,见状二人又寒暄了会,并不在意她的招呼不周相携走了。如此间几日,黛玉总浑浑噩噩的,那日几个婆子的话总不时在耳边响起,不是听着那几个婆子说她身子单薄多病不好生养,就是宝钗身体康健为人大方是二太太中意的儿媳妇,也有自己家大业大却沦为宝玉的童养媳,这辱人的话语像是根刺一样总不是扎在自己心里。对着一直疼宠自己的外祖母,自己心里一直是依赖的。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疼宝玉,连自己都要靠后的。自己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傻的被老太太疼着,可生就了玲珑心的黛玉怎么也无法对此释怀。就这么折腾着太医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说是心思郁结。
众人对着黛玉的病,并无太多焦心,只是碍于面子都遣了人来问候。对此黛玉并没有太多心思,心知自己是久病成患了,别人并没有多大关注,只是唯一不习惯的却是没有了宝玉的嘘寒问暖。自幼独女的黛玉到了贾府后有了一众姐妹和宝玉这个体贴的哥哥,自己总觉得是很温暖的,只是渐渐长大了对宝玉的兄妹之情也变质了,却是生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倒是现在想来,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笑话。这些日子来,黛玉有些迷茫更多的是想求死,任性时常作践自己的身体,不喝药,夜里想着以前的种种。活着像是凌迟一般,心总是钝刀割肉一样的疼,夜不能寐,生生将她熬的不成人形。
潇湘馆外的世界是忙碌的,忙碌到很少有人记起园子里还有个身子单薄的表小姐。老太太不提起,众人也就不提起。荣国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宝玉冲喜的事忙着,却都禁口不向潇湘馆的人透露分毫,躺在床上的黛玉虽说有些病体沉疴,却也知道怕是宝玉的好事将近了。
几天前,老太太突然带着大太太、二太太和二奶奶来看她,虽说是探病,其中却不乏打探之色,二太太那不及眼底关切之色和老太太临走时回望之色尽透着深深的失望。那一刻黛玉心里明镜似地知道,自己怕是和宝玉再无可能的。就像那几个婆子说的身子骨单薄又体弱多病没有家人,哪里会是别人家中意的儿媳。虽自恨身子骨薄弱,可谁又想生成这样,宝玉已是再无指望,那剩下的还有什么。
眼看着黛玉的病情日渐加重,紫鹃心里也是急切万分,那日自己去二奶奶院里,无意中听到丰儿和几个丫头在悄悄议论宝二爷的婚事,心里却想着必是林姑娘无疑,谁曾想她们言语中夹着宝姑娘,说是宝姑娘搬出园子就是为了成亲避嫌。只是,若是这样置林姑娘于何地,本想回来好好劝慰黛玉,希望她能在老太太跟前争取下,谁曾想,林姑娘病倒了,纵是有千万句话也只得憋在心中。林姑娘若真的和宝玉无缘,自己该何去何从,紫鹃是家生子不如雪雁是姑娘从南边带来的,倒真有那么一天这府里还有容得下自己的地方吗,自此紫鹃心里也存了一段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