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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黛玉之死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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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瞪大了眼睛:“邢姑娘,那你可晓得是……是谁点上的?”
岫烟叹气:“我也只是猜测……是春纤。”
“春纤??”紫鹃惊道,“怎么会是她?”
“你说过,暹罗香只在老太太那里存着,别处没有,那如何倒跑来这潇、湘馆了?春纤是老太太派来这的,只她有拿到暹罗香的机会。其实你说鸳鸯叫你去描花样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蹊跷了,描花样又不是什么急事,她早不找晚不找,为何单单挑个下雪的夜里找你?”
“这……”紫鹃皱眉。
“因为要把你支开。”
“支开?这,这又是为何?”
“紫鹃,你可知道,昨夜里林姑娘睡下后又起过身,还出了这潇、湘馆?”邢岫烟叹了一叹,“我看过你家姑娘的斗篷,那袍脚是半湿的,说明她昨天夜里曾出去过,上面还沾了黄杨树叶,黄杨树只在**馆后门外生长,她便是去了那里。而我去查看时,发现那里正巧留下了两双女子的足印”
紫鹃问道:“姑娘去后门做什么?她这么晚了出去怎么我竟不知道?”
“自然你不知道,因是上上下下都瞒着你呢。你家姑娘去那里,恐怕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谁?”
“平儿。”
“平姐姐?”紫鹃唬了一跳。
“嗯,昨夜你走后,想是春纤告诉林姑娘有人在外面等着见她,林姑娘方匆匆起身去见。所以这人不是什么随便的下人,而匆忙在后门会面,必定也不是哪家的主子,所以我料想应是个分位不高不低的人。方才我送平儿出门时,她言辞闪烁,前后不一,既说大姐儿昨天哭了一夜,又说雪停的时候消停了一阵。其实那是因为她当时不在巧姐儿身边,被我诈了一诈,匆忙之中胡乱答对的。”
紫鹃更加迷茫了,“邢姑娘,这平姐姐是二奶奶房里的人,她又为何半夜里来找我家姑娘?”
岫烟站起来踱了两步,走到一棵翠竹之下,那翠绿的竹叶在白雪的映衬下分外好看,她捏了捏一片叶子,才道:“为了给林姑娘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那方手帕,”岫烟一松手,竹叶上的雪簌簌落下来,有一点沾染到了她的鞋尖上,“你说你最近从未见过林姑娘用那种帕子,为何早上却见被她攥在手里?显然是昨夜见的那人给她的。”
“可是,那帕子是我家姑娘送给宝二爷的,如何又到了平儿手里?”
“我曾从平儿口里套出话来,知是袭人曾给过平儿一块帕子,想必就是那一块了。”
“花姐姐?”紫鹃又是一愣,她此刻已彻底糊涂了,不明白又怎地忽然冒出个袭人来。
“不错,正是袭人让平儿将帕子转给林姑娘的,而那帕子上,还沾染了芒杏的汁液。我昨日曾在林姑娘的卧房里闻到杏子的味道,却始终没有找到源头,后来那块帕子不见了,我才联想到,于是去闻了闻你家姑娘的指尖,果然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杏味。至于芒杏的汁液是在袭人给平儿之前浸染的,还是之后,我就不得而知了。”
芒杏?紫鹃觉得这个词似乎有些耳熟,她思忖了片刻,忽然惊叫出来。
岫烟道:“不错,我曾经说过,芒杏无毒,但碰上同样无毒的藕香粉,两者却能生出毒性来,这种毒虽对常人来说并不致命,但你家姑娘想来身子孱弱,加之昨夜她从平儿那里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急怒之下被毒性侵体,所以才会撒手而去。”
“藕香粉?那是雪仁酥的材料……宝姑娘?!”
“不错,宝姑娘送的雪仁酥,加上平儿从袭人手里拿来的帕子,这两样什物害死了你家姑娘!”
“不……不……”紫鹃像是被吓坏了,鸳鸯、平儿、袭人、宝钗的影子渐次在她眼前晃过,“她,她们为何要害我家姑娘?!”
刑岫烟走过来,目含怜悯之情,她轻轻拍拍紫鹃的肩:“紫娟姐姐,不是她们,是她们身后的人啊!”
紫鹃的眼里已然浸满泪水,她怔怔地抬头望着邢岫烟。
“紫娟姐姐,你可知道这府里近日将有一场喜事?我料想你是不知的,乃是宝玉的婚事。我去打听过了,宝玉临走前的几日,曾经分外快活,还遣人来给林姑娘送过一封书信,而林姑娘在看了那信以后,精神也忽地振奋起来。故而我猜测,这信中内容就是与他二人的婚事有关。”不过,显然他们教人骗了,想必成亲那日这红盖头下的,会另有其人。想想也是,你家姑娘身子如此病弱,又怎会在这个当口论及两人婚事?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稳住宝玉的心性,依着他的性子,如若晓得所娶非人,还不将这贾府上下闹个天翻地覆?而一旦生米煮作熟饭,到时他便是闹,也折腾不出什么大动静了。这个消息,就是我方才说的,你家姑娘从平儿那里听来的,让她急怒攻心的消息”
紫鹃哽咽道:“那、姑、姑娘她……”
岫烟长叹一口气,似是不忍再说:“他们怕宝玉不肯死心,保险起见,又想出这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就连这次回金陵祭祖,大约也是调虎离山的计谋罢了!”
紫鹃再也忍不住,嘤嘤而泣。
老太太,王夫人,薛姨妈,凤姐的样子慢慢在她眼前闪回而过,她终于明白所谓的背后之人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偌大的一个贾府,除了自己和宝玉,竟没有一个人是关心林姑娘的!这上亲下睦的大观园里,平日真切的情意之下,竟隐藏着如此让人不齿的肮脏勾当!她想到起了姑娘曾经作过的诗,“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竟是一语成谶。
雪花又开始扑扑簌簌地飘落下来,将地上黑色的冻土一一掩盖,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洁白宁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