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之死》往观四荒

3、黛玉之死2

　　众人跟在紫鹃身后向黛玉的卧房步去，一路上黑蒙蒙的，风雪还是极大，这场雪是昨日傍晚下起来的，夜里曾经停了一刻，后半夜里起又变得这样苍苍茫茫、掩天遮地。

　　让岫烟很满意的是，林黛玉的卧房里还保持着紫鹃刚发现她死去时的样子，并没有下人进来打扫过……更准确地说是没有下人敢进来打扫。昨夜的火炉已经熄灭，凉飕飕的风从门口直接钻进来。

　　瞧着躺在榻上的黛玉，众人俱是倒抽一口凉气。凤姐、宝钗、袭人立刻抽抽搭搭地走上跟前去看，岫烟和探春也随着走到床边。只见黛玉面色发青，嘴唇发紫，神色悲戚，一只臂膊斜斜露在被子外面，手中死死抓着一块方巾。

　　探春小心地道：“瞧这光景……林姑娘竟是中毒死了？”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只见众人皆是面色不善，凤姐和李纨是一脸担忧，宝钗面带惊疑，袭人眉头紧锁，惜春躲在阴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脸色。

　　倒是之前自己一直关注的邢岫烟表示同意：“面色青、唇色紫，明显是中毒的死状……紫鹃，你们姑娘昨儿个都吃什么了？”

　　紫鹃迷茫地说：“就是平日里常吃的那些饭菜。”

　　岫烟摇摇头：“我是说那些平日里不会吃的东西……特别的吃食。”

　　““昨天下半日倒是吃了些点心果子的，”紫鹃皱着眉头回忆道，“是宝姑娘和袭人姐姐差人送来的……姑娘本来不想吃，我还劝她说两位姑娘好心送来让她多少吃点，姑娘这才勉强着各吃了一块。其余的，都打发人给送走了。因着前日那栊翠庵的妙玉师傅给我们姑娘送来两本书，姑娘就一直想着回礼，昨天瞧见那点心都是精巧极了的，就打发人给栊翠庵送了过去。”

　　宝钗点头道：“正是了，那点心是我家亲戚从南方捎来的，名叫雪仁酥，极是可口的，我惦着林妹妹，就派人给她送了过来。”

　　袭人也说昨天的金花糕是王夫人派人送到怡红院来的，说是要她给林姑娘送来些。

　　岫烟看着宝钗和袭人平静如常的脸孔，思量起来，一个是薛家的小姐，一个是府里受人敬重的大丫鬟，怎么说也不像是她们二人下的毒，且不说以她们的身份不会做出这种事，中毒而亡也不是小事，这个一查就可以查到她们头上去，谁会犯这种极笨拙的错误呢？

　　可是再叫紫鹃细细回想，她却认定除了这两样食物，黛玉的饮食与平日再无两样，其中还有一大部分是自己也同吃的，完全没有异常。于是只好问：“你家姑娘是什么时辰吃下这些点心的？”

　　“大概是申时刚过罢，姑娘用了点点心就和衣睡下了，一直睡到吃晚饭的时候。”

　　探春提醒道：“我听说有些毒是当时不会发作，而到几个时辰后才会发毒，所以……”瞧着宝钗和袭人的面色都开始变得冰冷，岫烟赶紧用眼神制止了探春，其实这点自己早就想到了，确实有那种延时发作的毒药，因此还不能判断她二人一定与此事无关，可是那种毒药毕竟少见，黛玉死于申时吃下的点心的说法并不太站得住脚。

　　难道，会是自杀？

　　“紫鹃，林姑娘这些日子，精神如何？”岫烟问。

　　“姑娘其实一直很不快活，自打天凉下来就整日价地叹息落泪，我也问她也劝她，可是我们姑娘那颗心比比干还多一窍，谁也猜不透摸不准。”

　　“那最近呢，这几日也是如此吗？”

　　紫鹃像是刚刚想起了些什么，道：“邢姑娘如此一问我倒琢磨起来了，前儿个姑娘确实是有些反常，不但脸上没那些愁容了，嘴角上也像带了那么一分笑影了。”

　　如此说来，就不是自尽了。但是怎么会突然快活起来呢……

　　岫烟皱着眉头瞧林黛玉的尸体，见她死的这样凄惨，心里也是一阵的酸涩，低头间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杏仁味道，想仔细嗅嗅这味道源自哪里，却实在辨不出方位。她又在黛玉的屋子里左右踱了几步，四处看了看，再没见什么异常。一抬头，瞧见黛玉的桌上，一个四脚的铜香炉里正缓缓往外散出几缕青烟，不禁走上前去轻轻闻了闻，一股有些古怪的香气，直钻进她的鼻里……怎么会是暹罗香？

　　于是随意地问道：“紫鹃，你们姑娘平时都点什么香？”

　　“姑娘一般会让我在她睡下时给她点上一块丁子香，丁子香有安眠怡神的功效，昨日夜里也是如此。”

　　“你给她点过暹罗香吗？”

　　“当然没有，“紫鹃说，似乎很是诧异，”这暹罗香据说与好多东西冲撞，怕是对病人的身体不好。”

　　“那块帕子，是你家小姐日常用的吗？”岫烟指着黛玉手中的方巾说。

　　紫鹃闭了眼仔细回想，有些迟疑地说：“那种帕子确是看着眼生，我当时只顾着伤心没仔细去瞧……对了，好像前些时候，姑娘曾遣人给宝二爷送过去相似的帕子，也可能是还有剩余罢！”

　　“你昨日见过她用这种帕子？”

　　“不曾，我原是以为全都给宝二爷送过去了，没想到姑娘这里还有。”

　　岫烟点点头，不再言语，转身看到卧榻旁边的方几上，黛玉常穿的斗篷正斜斜搭在那里，眉头一皱，走过去摸摸袍脚，竟然是微湿的，神色立刻一凛，又前后仔细翻看袍子，从下摆上小心地摘下一片叶子，拿给蹲在自己旁边的探春看，问道：”这是什么树的叶子？潇、湘馆附近可有这种树？”

　　探春的面色由疑惑渐渐转变为惊诧：“这、这好像是黄杨树叶啊，我记得，在潇、湘馆后门外那片空地上就种着几棵！”

　　“糟了，”岫烟抬头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和那还在飘飞的丝毫不见减弱的大雪，焦急地说：“恐怕来不及了。”说罢也不管探春和一屋子人的惊疑，当先跑出门外。

　　**馆后门外，苍茫的大雪中，两个人影孤零零地立着，探春把挡雪的袍子给邢岫烟披上，问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么？”

　　岫烟脸色颇为惨淡，她指着地上让探春仔细瞧，探春俯身瞧了半天，才看到那雪地上隐隐有一排很浅的印痕，遥遥地通向远方。探春的心忽地一紧，这些印痕怎么看都像是足印啊，她围着这些若有若无的脚印仔细地查看了一圈，发现一共有两双足印，而且，是两个女子的足印。

　　她有点明白岫烟的意思了，斗篷不用时一般都会被丫鬟们收在柜子里，黛玉的斗篷放在方几上说明她最近用过，而袍脚湿湿的，只可能是因为是不久前穿着它在雪地里行走过，如此说来黛玉昨日夜里竟然出来过，可是黛玉瞒着自己贴身丫鬟紫鹃半夜出门究竟是所为何事？可能是为了见一个人……想了半响还是毫无头绪，叹道：“要是我们能早点找到这里就好了……”

　　“不，”一直站在原地的邢岫烟缓缓摇头，“再早也是一样，我们找到这里来，即便能找到很清晰的痕迹，也不能确定这些脚印是谁的……只是，这一会子雪下得这样大，不消一时片刻，连这些痕迹也会被掩了去。我们知道这些脚印证明她昨夜里出来过，可是却不知道证明了这个又当如何……”

　　“那……眼下又该如何？”

　　“先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潇、湘馆，见众人都回到了大堂里，皆是脸色不佳。凤姐迎上来冷声问道：“两位姑娘，如何，这案子审的可有头绪？”